瑜贵妃手下一顿,扶着皇帝起身,犹疑道:“难道是为了……?”
承渊帝面无表情:“但愿是朕多虑了,当年知道那样东西的胡国人先皇已经全部灭口,但不排除消息已经泄露。这几十年胡国一直不与我们来往,朕本来都已经将这事忘了,但偏偏在这个时候,胡国再次出访。朕……”
“皇上,请听臣妾一言,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不如就将那东西毁了,以绝后患。”
“不可,”承渊帝否决道:“朕不会这么做的。”
瑜贵妃真切道:“皇上,若再不处理,总有一天,会有人拿它来威胁您的性命。到时候,不论您、皇后娘娘,甚至太子,都会有性命之忧!到时候夏侯江山势必会分崩离析。您苦苦守护的东西都会毁于一旦的。”
承渊帝目光坚定,安抚道:“还未到山穷水尽的地步。翊儿,你只须记得,朕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夏侯江山。承渊十八年,朕可以为掩盖此事屠杀陆家庄满门,今日若再有人敢以此事挑衅,朕依然能如此做。这件事的所有罪孽都由朕一人背负,所有的后果都由朕一人承担。”
“皇上,您这是又是何苦呢?”
承渊帝握着瑜贵妃的双手,喟叹道:“偌大的皇宫,也唯有你,翊儿,只有你还在朕的身边。”
瑜贵妃泪眼婆娑:“臣妾从沉医谷跟随皇上的那一刻起,不论碧落黄泉,臣妾都与皇上同在。”
承渊帝忍不住问道:“其实这句话朕已经问了你很多次,今日,朕再最后问你一次,翊儿,你究竟是为了静香才誓死追随朕,还是……你爱着朕……”
更漏滴落荡起轻微的声响,瑜贵妃的神情执着而坚定,那眼神就像第一次遇见他时一般,从不畏惧。
“臣妾若爱上陛下,就会失去理智,就不能再为陛下效力。臣妾……永远都不会爱上您。臣妾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履行当日对公主的诺言。”
虽然早已经料到她会说这样的话,承渊帝的眼中闪过一丝伤痛。那丝痛苦很快就掩盖过去,他依然淡淡:“那就好……不要爱上朕……”
“朕的病情,暂且瞒着太子吧。”
“皇上,旧疾难愈,若再劳心费神,恐怕……”
“无妨,朕会撑到太子有能力登位的那一刻。”
“……”
“翊儿,朕是不是不该这么自私,当年朕明明已经做了决定,可朕却反悔了。”
“父母之爱子,当为计深远。太子会体谅您的苦衷……”
“朕此生犯下的罪孽太重,朕不求死后美名远播,只求上苍不要将恶果报应在朕的子孙身上。”
“皇上,别说了。这不是您的错啊……”瑜贵妃忍不住抽噎道:“您只是做了必须要做的事,没有人会怨恨的。”
“罢了,罢了。一辈子都过去了,若是人生再来一次,朕还是会那么做。”
“皇上……”
“朕累了……”
自国宴过后,承渊帝病情愈重,除了每日早朝,便在寝宫修养。旬月后,宫中隐隐有传言散播,守夜的御前宫女说陛下夜不能寐,经常做噩梦。除了瑜贵妃几乎不再见后宫任何嫔妃,连皇后都被冷落。不过这样的传言传出不过一个上午,皇后便下旨将几个多嘴的宫女内监杖毙,以儆效尤。
这件事虽然以雷霆手段镇压,宫女们再也不敢乱嚼舌根,但是皇上病重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夏侯宸授命监国,每日忙的脚不沾地。有时候甚至就歇在宫里,胡国皇子与公主每日在京中游玩,也没有什么不妥。但是水幻还是隐隐嗅到了一丝异常。
盛夏酷暑已经慢慢过去,她的肚皮像是吹气球一般鼓了起来,几乎是一天一个样。水幻愈发深居浅出,太子为此连府里女眷的晨昏定省都替她免了。
这一日,夏侯宸早早就回来了,一入府便带着人去了外书房。水幻本来没有当回事,谁知不过一会湘儿就急急忙忙跑来,小声道:“主子,常毅先生请你过去一趟。”
水幻搁下茶盏,疑惑道:“出了什么事?”
湘儿道:“属下并不很清楚,好像是殿下从宫中带回了人审问,后来不知怎么的太子大怒,当下就把人关进了天牢,拟旨要杀了那人。”
水幻眉间一蹙,什么事居然会惹得一向不喜形于色的擎苍怒成这样?虽然她知道历来内命妇不得干预政事,且这一次出事是在外书房,想必擎苍也不希望她插手。但是在这个节骨眼上,陛下身染沉疴,他虽然奉旨监国,但是判罪天牢若是没有圣上的手谕,日后被有心人拿捏对他可不是什么好事。
“常毅先生也劝不住吗?”
湘儿点点头:“怕是呢,偷偷传信儿的小贵子说,谁劝殿下就冲谁发火,现在外书房外面已经发落一大片人了,先生说现在只有娘娘您能让殿下冷静下来,请你立刻过去一趟。”
如此考虑下,水幻起身由湘儿扶着快步朝外书房行去。
外书房外,侍卫跪了一地,连常琦都跪在外面,一脸焦急,水幻心中一沉,这件事连常琦都被轰出来了?她扫了扫周围,发现并未有常毅的身影,想必他还在里面。
“娘娘,您怎么来了?”常琦吃了一惊,水幻神色如常:“常毅请本宫过来一趟,究竟怎么回事?”
常琦沉吟片刻,道:“殿下从宫中私自带了一名琴师回来,独自一人审讯了一会,忽然里面传出消息,殿下要立斩此人,属下愈劝阻,被罚了出来。”
水幻点点头,正想着应对的办法,就听见屋内夏侯宸厉声道:“赶紧拖出去,不必审了,今夜就斩!”
“殿下!殿下,此事万万不可……”
门被推开,侍卫架出奄奄一息的琴师,看样子被打得不轻,那人低着头粗粗喘气,浑身跟散了架一般,再看额头都被弄破了,衣衫上也是斑斑血迹。水幻定睛一瞧,不禁诧异道:“怎么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