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也许是刘启登基以来,睡着最踏实的一晚,不因别的,只因信任。
当年那项缠与高祖皇帝本是有姻亲之约的,虽那项缠算是有功之臣,但却也不得不防,因此便赐其姓刘,如此同姓便不能通婚,也借此削弱了项氏的势力。
那项缠是无谋反之意,可那项羽之子项隆可是时时想着为父报仇,项睢也是有着君临天下的志向,只是那项睢不如那项隆厉害,还未有个苗头,就架鹤西去了。
项隆召集了那当年随其父征战的一些将士,龙且后人也在其中。八年时间,项氏一族的复国之梦,用了八年,却在那一战彻底败了。斩草除根,因此就连那项氏的小孩也未放过,本以为已除后患,却不曾想到让小小年纪的项浮安逃了命,顺带了个龙玉凌。
为何说是顺带了个龙玉凌,若不是因那项浮安,龙玉凌自也是逃不过这一劫的。虽说是医者仁,可那扈虚子偏偏就是个例外,这医书高明者向来是脾气怪异,再而那扈虚子在江湖上也是有些名头的,自也是惹了不少麻烦。虽说这扈虚子是有些厉害,却也是有人更厉害,所谓道高一丈,魔高一尺。
一次那扈虚子遭仇家追杀,幸得了那项浮安相救,项浮安自小习武,也是见惯了那些厮杀的。见到受伤的扈虚子并未害怕的躲,而是将他藏了起来,因此扈虚子才躲过了一劫。
后项氏一族谋反,多人皆死在那场混战中,扈虚子赶去之时也是为时已晚,周围已是血流成河。幸在那龙玉凌虽是受了伤,却还是清醒的,扈虚子也是通过他才找到了奄奄一息的项浮安。
“瑾兮,你就是因当年之事,一直对我心生芥蒂,时时害怕!朕允诺你,你是朕唯一的皇后,亦是我刘启唯一的妻。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是那日刘启与我说的,帝王之诺,心中自是感动。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同也是我想与他说的,我不过就是想做他最爱的女子,他唯一的妻,他若坦诚相对,我便可敞开心扉。
第二日,那龙玉凌却还是一如往常般的出现在我面前,丝毫看不出昨夜受了那般重的伤,说来也奇怪,龙玉凌前些日子夜探长信殿是遇黑衣人受伤,我曾怀疑过那人就是项浮安,但如今看来却也不是。
瞧着昨夜那项浮安伤了龙玉凌之后的反应看来,前些日子那长信殿前的人绝不是她,可那龙玉凌的表情分明是在袒护那黑衣人,若不是项浮安那还能是谁!
龙玉凌昨夜明明是晓得我去了那石渠阁的,此刻却是若无其事,就不怕我发现了什么吗?不过他们这般武艺高强之人自然是不会把我放在眼中的,我虽是贵为皇后,却不过就会一点三脚猫的功夫,连个普通侍卫都打不过,再多一点也就是一些时灵时不灵的法术,当然这些这龙玉凌自然是不会晓得的。就连馨宁和映月也不晓得,这诺大的汉宫中恐怕只有刘启晓得吧。
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与刘启相处久了,我还真是如他一般常常都是一副淡然自若的表情。就是晓得那项浮安随时可能下毒取我性命,却还是这般平静。
“凌舍人,你身上的伤如何,此事能否再查下去。”我权当作昨夜他并未受伤,椒房殿中轻抚着那伴随我多年的古琴道。
凌舍人自然是不会说出昨夜受伤之事,况且以他的性子,就是有伤在身,若是你不让他下去休息,他也是喜欢硬撑着的。
这龙玉凌并不想取我性命,想来也是因他在我这椒房殿,那项浮安才迟迟未对我下手的。说起来这龙玉凌可是从未害过我,可我却要在他伤重之时,故意遣着他去彻查那些个事儿,这般来他的伤便不会好的太快,因此那项浮安的精力也就全都放在了龙玉凌身上。
这龙玉凌本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之人,可以说算是个好人,不过这是汉宫,这是大汉的天下,自然是容不得他人弄出些什么乱子来。
王夫人这几日倒是过得逍遥快活,莫不是以为那曼陀罗已将我害得是日日活在幻觉中了吧。今日去那漪兰殿之时,我并未大张旗鼓的差人喊着,幽幽的便进了漪兰殿。那些宫人的一声“参见皇后娘娘”才让那正说笑着的王氏姐妹察觉到我的存在。
王夫人与王兒旬皆一脸慌张的行礼道:“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我淡看着那王夫人道:“都是自家姐妹,何必如此多礼!妹妹生了彘儿不足两月,如此多年莫要伤了身子。”
这话原也是没什么意思的,不过就是句客气话而已,但今日如此一说,却是意味深长。
那王夫人看着跟在我身旁的馨宁,脸色微变转瞬又恢复了平静,温婉的看着道:“劳姐姐费心了,妹妹自会注意的。”
我微瞥了馨宁一眼,却瞧见她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杀气,从前可是从不曾有过,再瞧着那王夫人的反应,实是唯恐这馨宁就对她动了手。馨宁醒来之后便一直有些奇怪,说是不记得从前的事了,可那眼神明明是恨不得亲手杀了那王夫人。虽是觉得奇怪,但还是权当作什么也没瞧见,若不是因那王夫人还有几个孩子,想是早就没了命了。
“皇后娘娘,您这贴身婢女好似对臣妾姐妹俩有什么不满啊!一个婢女竟用这般的眼神瞧着臣妾的姐姐!”本来我是不想多说什么的,这王兒旬偏偏要挑事儿,婢女又如何,我向来是拿馨宁当姐妹看的。
我不招惹你,你倒招惹上我了,我眼含笑意道:“妹妹,馨宁不过是个婢女,你这般抬举她做什么,她哪敢随便抬头盯着主子看呢,想是妹妹眼花了吧。”
若不是她王兒旬眼花,便是她盯着馨宁看,若是她不看馨宁怎么晓得馨宁在用什么眼神看她。那王兒旬自也是明白我话中有话,人家都不抬头看主子的,若不是你王兒旬盯着人家看,怎么晓得人家是什么眼神。
“是,想是妹妹眼花了!”王兒旬僵笑着道。
王兒旬虽是喜欢借机挑事儿,可却也明白,给个台阶便下了。这王兒旬一入宫便做了夫人,自然是恃宠而骄,进而更是想借着宠将我从这皇后的位置上拉下来,她自己坐上去最好。
我瞧着这王兒旬是并不晓得那王夫人害死那金王孙之事的,若是晓得她还会说出那般的话,自是觉莫要见到馨宁最好。
我笑看着那王夫人道:“妹妹赠予本宫的香囊倒真是好用,这几日本宫睡眠极好,说来本宫倒还想向那媚儿姑娘讨些,不过这……”
这话的意思自然是说让你王夫人去替我讨些来,我倒要看看,她与那项浮安之间到底是有什么交易。
王夫人笑着应道:“姐姐喜欢,妹妹便多向那媚儿姑娘要些来!”
她脸上虽是笑着的,可我却从她眼中看到诸多不愿。她自是晓得这曼陀罗非什么安神的东西,我倒也不怕她弄些什么毒药来害我,我若是当真出了什么事,暂且不说刘启,就是这太后自然是不会罢休的。
“那本宫就先谢过妹妹了!”我含笑道。
曼陀罗是极其珍贵的,在这大汉更是少见,我这般却也不是当真要那曼陀罗,不过是想借此假意显露出要害她之意,用那曼陀罗害她,因此定然是会与那项浮安讲这些事的,若然她不讲,不向那项浮安求救,明日死的人可能就是她,换作是谁也会想尽办法去保住自己的命的。
好不容易隐瞒了过去那些个不堪,爬到如今这位置上,怎的也不会甘心就这般丢了性命的。
从那漪兰殿出来,我便去了那长乐宫,也是有好几日未见到太皇太后了,太皇太后从文帝去世之后身体就大不如前了。她如今最为担心的便是薄家,我每次去长乐宫她便唠叨着,说是如今没有孩子,便收了那刘荣做我的儿子,且要抓住刘启的心。
其实我心中也是没底的,我自是希望刘启能如他所允我那般,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但他终究是帝王,帝王最爱的终究是天下。如今,我也是时常胡思乱想,终还是不如从前那般,可以单纯的当他仅是我的丈夫。想来那时也傻,他说什么便是什么,因此才失去了那个孩子,且如今再不能有孩子了。
若是太皇太后晓得我以后再不了能有孩子了,且还是因为刘启将我算计的缘故,不晓得会不会气的直接去见列祖列宗。
在这后宫中,若是身居高位,却不争不抢的,那便只会让人生生的拉下来,然后狠狠的踩在脚底下。我与刘启之间,要的不仅是执子之手,与子携老,最重要的是要能助他治理天下。虽说是后宫不得干政,可当真是这般么,他需要的不仅仅是妻子,还是一个能助他治理天下,帮他打理后宫的皇后。
我愿去信任他,却也必须在这后宫中争斗,必须成为他身边不可缺少的女人。不为别的,即使只为了家中人,我也必须这般。若是要永远的留在他身边,也只能这般。
长信殿的台阶走起来与其他宫殿的倒也没什么不一样,也就是几个台阶而已,若是说有什么秘道之类的,我也没看出个什么来。
那日刘启那反应,明显是晓得这宫中是有地宫的,不过连他也不晓得那通往地宫的秘道在哪。可利用那项浮安去找,也有些奇怪了些,刘启都不晓得,那项浮安怎就能找到呢。刘启这人也着实的吊人胃口,说话只说一半,他总说让我相信他,莫要去管那些事,却总是什么也不与我说,他也许不知在我看来,若当真是爱,就不该瞒着,有什么便说出来。他不说,我也不说,如今说是信任,却未坦诚相对。
爱又如何,不爱又如何,终究还是要呆在这深宫中,做他的皇后。与其整日猜忌,何不好好的去爱,真正的去信呢。不管是感情或是这天下,输的一方牵绊总是最多的。
椒房殿中,我瞧着那曼陀罗香囊,这曼陀罗本是那王夫人想用来害我的,如今这东西给她享用好了。我倒也不会要了她的命,不过是想用这曼陀罗让她讲出真相而已。那贾若离是死于这曼陀罗无疑,但到底是项浮安下的手还是王夫人下的手,这却是个疑问。
这曼陀罗会让人产生幻觉,而那中毒之人所看到的是自己最恐惧最不愿看到的,若是要让那王夫人说出真相来,这自然也是用的上的。
“馨宁!你怎么看这王夫人?”说来这些日子馨宁真真是奇怪了些,有时唤她,她全无反应,就好似不是在叫她一般。
即是患了那失魂症也不该是这般的,不过她自那蛇噬咒之后这人倒也是变得精明了许多,行事也是冷静从容,虽她极力的在隐藏着,但日子久了自然也就能察觉到的。
“依奴婢看,那贾夫人不像是王夫人下的手,但那王夫人却也是与此事脱不了干系的,不如此事就交给奴婢去办如何!”馨宁的语气中微带着恨意,若是让她去办,怕是当真是要了那王夫人的命不说,就她这般的弱女子,说不准还会丢了她自己的性命呢,这般非但什么也查不出来,倒还让馨宁赔上了性命,我是不愿的。
莫不是她已记起了往日的事,不过是佯装着不记得而已,也不似那般啊?若当真是那般,这性子也不用变得这般吧,与从前全然是两个人。在这深宫中,我早已见惯了杀戮,为达目的牺牲一两个人是不可避免的,但这人绝不可以是我在乎的人。
“娘娘,小心!”馨宁一个飞身,将那莫名飞来的飞刀踢到了柱子上。
我心中一惊,看来那项浮安是等不及了,这么快便动手了。再而是因馨宁那身手着实的让我惊讶,显然是高手,从前怎么就没发现。
见我一脸惊异的看着她,馨宁脸色微变道:“娘娘!”
我虽是觉她如今变得有些奇怪,但心中明了她是绝不会害我的。
她这般的身手,此事交予她去做,倒也是不怕露出些什么痕迹来。
我淡然一笑:“馨宁,本宫不晓得自大病一场之后,你到底是怎么了,瞒着本宫些什么。但不管如何,本宫还是如从前一般拿你当妹妹,你不愿说也没关系,哪一****愿意说了,本宫便听着。”
馨宁脸上似有些愧疚道:“娘娘,奴婢并非有意隐瞒,只是实在有不得已的苦衷!”
我轻摇着那曼陀罗的香囊道:“本宫相信你,那王夫人之事便交予你去做,你做事向来是有分寸的!”
馨宁静看着我道:“自娘娘在永巷救了馨宁一命之后,馨宁便发誓此生绝不负娘娘所托,即是奉上性命!”
我心中一笑,我可从没想过让她以命相报,在这深宫中有一份真正的姐妹情是不容易的,这些年孤灯下伴着我的人不是他人,而是她馨宁,不知何时我早已将她当作了我的亲人,这份感情不必对刘启所谓的爱情差。
我含笑拉着她的手道:“傻丫头,瞎说什么呢,谁要你的命啊!若不是你有这般的身手,本宫倒也是不敢让你去的。”
馨宁如今这改变,也不晓得是福还是祸,或许我并不因此而感到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