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晓得那****与馨宁谈了多久,亦记不清她究竟是那般的表情,记得最清楚便是她眼中那一丝悲凉,脸上冷然道:“我原本姓扈,叫扈九言!哼!我爹爹竟为了救那项浮安将我生生的丢进了那死人堆里,我才是他的女儿,他却这样对我!他不晓得,那时我都多恐惧!我恨,恨他在多年后依旧是抛弃我!所幸,我遇见了哥哥,是他救了我,还那般疼我。可我到底是做错了什么!唯一疼我的哥哥死了,别人都以为是那王娡害死了他,就连王娡自己也这么认为的!可若不是那王娡贪慕虚荣,又怎会害死我哥哥。”
九言的爹爹扈虚子原就是江湖中人,自也是结了不少仇家,九言的母亲就是因仇家追杀而丧了命的。五岁那年,母亲丧命,从此九言就与扈虚子相依为命。扈虚子自小便将九言当男孩子养,教她如何逃生,许就是因这般,九言当年才逃过了一劫。
八岁那年,九言失去了唯一的依靠,这也是她一生的痛,自此她便恨上了她的父亲扈虚子,也不愿再开口唤他一声爹爹了。
项氏与朝廷一场大战,血流成河,项氏一族惨败,九言随扈虚子到那死人堆里将那项浮安以及与她一起的龙玉凌弄了出来。且带着他们一同到了九言与扈虚子藏身的山洞,那时九言并不晓得,她竟要让她做那项浮安的替身,换取那项浮安的性命,只觉这项浮安曾救过父亲的性命,救她是应该的。
那日的一切还历历在目,斩草除根,大汉自是不会放过那项浮安的。山洞外突然飞进了无数支箭,险些就要了九言的性命,正当九言还惊魂未定之时,扈虚子却让九言与项浮安换衣服。项浮安那时已昏迷了好几日,身体是虚得很,九言只以为是那项浮安跑不动了,因此自己与她换了衣服,那些人便只会来追她,她跑得快,他们追不到,那就能逃走了。
那时不过是八岁的小孩子,自然是天真的不得了,当她正准备同爹爹他们一起跑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动不了了。一闭眼,便晕了过去。
待她醒来之时,已是好几日之后,胸口还有些疼,好似是受了伤。
她轻唤了声:“爹爹。”
却发现身边空无一人,她正躺在一堆已有些腐烂的死人堆里。
她噙着泪从地上爬起来,无助的走在死人堆里,心中恐惧万分,她又朝着周围唤了几声:“爹爹!”
可回应她的只有回音,她此刻才明白,原来爹爹是不要她的,爹爹怎么会不要她了。她不明白,她不能死,她要找到爹爹,问问他为何要丢下自己。
不晓得究竟走了多久,总之是走出了那死人堆。九言也不晓得她爹爹究竟去哪了,只得漫无目的的走着,幸亏平日里爹爹教了她如何在外生存,靠着那些野果野菜的她也撑了些日子。若是天气不冷,倒也还好,可渐渐到了寒冬,九言毕竟只是个小孩子,自是受不了那般的酷寒。
她本以为她活不了了,但却被路过的金王孙一家救了,金母喜欢她,便收了做干女儿,还帮着她找她的爹爹。这一家子都待她极好,自小在江湖中飘零的她,金家得到了从前从未有过的温暖。
稍大一点的时候,九言就明白了,原来爹爹是真的不要她了,是用她的命来换那项浮安的命。爹爹用药让自己处于假死状骗过了那些军队,让他们皆以为她死了,该说是那项浮安死了,从此那项浮安就安全了。可是她呢,难道爹爹从来没想过,若是在那深山野林中让那些个野兽给做了食物,那她不就当真送命了。
十岁那一年,她便不再就扈九言,她姓金,叫金馨宁。是金家的小女儿,与那扈虚子一点干系也没有,她也不需要那抛弃自己的爹爹。金家一家都待她极好,金王孙更是什么都让着她,全然当她是亲生妹妹一般。
只是好景不长,两年后,家中父母无故枉死,只因收留了三个人。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昔日将她抛弃的亲生父亲,还有那项浮安和龙玉凌。见到九言之时,扈虚子亦是惊得不得了,他本因丢下了女儿心中内疚得很,如今见女儿还活着,心中自然是高兴。
可九言看着扈虚子的眼神却极为冷漠,好似根本不认识他似的,只与一旁的金家人有说有笑。扈虚子晓得,他失去了这个女儿,从他将她丢下的那一刻起,他便彻底失去了这个女儿,这个他与他亡妻素素唯一的女儿。
九言生生的看着养父母死在她眼前,若不是收留了扈虚子,引来了他的仇家,金家父母本是不会死的。九言坐在金王孙身边呆呆的看着躺在血泊中的金家父母,兄妹二人从此便无依无靠了。扈虚子心中更有愧于这女儿,他本以为女儿是不愿跟他走的,哪晓得九言什么也不说便同他一起走了,金王孙自也是跟着去了。
当初你将我丢弃,如今因你更是让我失去了最亲近之人,你以为我跟着你做什么,有我在,你们绝不会好过的。九言心中一心只想着如何去报复扈虚子,她恨透了这个生身父亲,这个将她抛在那死人堆里的生身父亲。跟着他们,不过是想报仇。
年少之时,她与那项浮安的关系就不好,那项浮安总拿自己当主子,以为他人都得听她使唤,仗着自己有着一身武艺竟还欺负她哥哥。九言毕竟自小就跟着扈虚子的,在武艺上虽是不如那项浮安,但若是论学医,论那毒功他们皆不如她。
九言与金王孙自此便常年跟着扈虚子,九言与项浮安向来是很少露面的,因此在他人看来,那扈虚子只有两名男弟子。这般一过便是好些年,项浮安那想做女君之心也是日日渐显,龙玉凌自小便在心中告诉自己,保护浮安便是他的责任,这是爹爹临终之前交代他的。
龙玉凌自小便喜欢项浮安,项浮安心中是明白的,也因此便时常利用龙玉凌帮她做一些令龙玉凌都生厌的事。她晓得,不管她说什么,他都会为她做。她心中亦是有龙玉凌的,只是她更爱天下,她的性子像极了她那祖父项羽,却更多了几分阴险毒辣。
她心中清楚,虽扈虚子待她极好,可扈虚子手中的东西终还是会落到他亲生女儿扈九言的手中。于是她想尽一切办法来害九言,九言亦是在江湖中浪迹多年的人,怎会这般就倒下呢。她项浮安夺走了她的一切,那么她就要夺走她最重要的东西。
项浮安最在意的是什么,是龙玉凌,除了那天下便是龙玉凌。十五六岁的年纪,出落得亭亭玉立,九言的温婉,纵使是佯装出来的,却还是让龙玉凌心生怜悯。渐渐的龙玉凌亦发觉自己不再像从前那般那么在乎项浮安了,亦不如那般对那项浮安唯命是从,他是变了心么。
这些个改变,项浮安怎会没发觉呢,她更是厌恶九言了,恨她的温婉,恨她的出现,恨她为何当初没有让那野兽叼了去。青梅竹马的项浮安,情窦初开的九言,他甚有些迷茫了。九言看着那二人渐心生芥蒂,心中冷然一笑,那龙玉凌不晓得,她的心早已在数年前给了那东市的黑衣少年。他告诉她,他叫子羽,薄子羽,他说他要做一名大英雄,因此与那西楚霸王起了一样的名字,子羽。
九言虽是恨透了那项浮安,但不得不承认那项羽确是一代枭雄。与那些个假惺惺的人相比,薄子羽那般的真实却让她觉得格外的踏实,一见钟情许就是这般吧。
龙玉凌心中有那项浮安,亦是有九言的,混入宫中一半是因项浮安,一半却是因九言。项浮安一心想称霸天下,做女君,像她祖父那般,她是恨透了大汉皇族,却因九言的屡次破坏而以失败告终。扈虚子亦是阻挠着她,龙玉凌也阻挠她,那日竟还说她唯恐天下不乱。从前龙玉凌心中只有她一个人,可从那九言出现之后,他的爱就分给了那九言,甚至渐渐倾斜于九言。九言乃是扈虚子的女儿,日后那地宫的藏宝图定然是会给那九言的,况且师父本就不希望她报仇,更不愿她掀起什么波澜。
她不能忘了当年灭族之恨,她更是野心勃勃,想称女帝。龙玉凌虽是龙且后人,却无心掀起什么波澜,也不愿看到更多的人失了性命。
龙玉凌从前心中只有项浮安,自九言出现,九言的温婉自怜,浮安的任性跋扈。龙玉凌渐渐倾心于九言,可自小心中的使命,对项浮安的誓言,多多少少还有些感情。若不是他犹豫不决,九言也不会让那项浮安下了毒,且失了记忆。全然不记得从前的事情,就连一身武艺也没了,唯一记得便是她哥哥金王孙。项浮安更是在扈虚子面前造成了九言失足悬崖丢了性命的假象。
龙玉凌为不让那项浮安得到羊皮地图,便将那地图交给了九言,九言失忆后那羊皮地图依旧在她身上。本九言失了记忆与哥哥过得还算不错,嫂子也不错,可就在那小侄女金俗两岁之时,嫂子的娘亲臧儿说是她这女儿天生命贵,不该与金王孙过那般清贫的日子,硬逼着金王孙写一封休书。
初嫁给金王孙之时,王娡亦是贤妻良母,从不曾嫌弃金王孙贫困。日子久了之后,柴米油盐的,矛盾自然就有了。实王娡也并非真的想害死金王孙的,不过是因一时赌气,却着了那项浮安的道儿,误以为是自己害死了金王孙,当年的九言亦是这般以为的。可谁晓得竟是那项浮安下的手,若不是那蛇噬咒唤醒了九言原本的记忆,她到如今还蒙在鼓里的。
在这汉宫中多年,龙玉凌是为项浮安亦是为九言,真是不得不感叹这男子的心中宽广,能同时在心中容纳两名女子。说来这倒也正常,待这个是真心,待那个也是真心。
九言的性子与扈虚子是极像的,那便是有恩必报,纵使是牺牲一切。因此当她发觉那项浮安有异样之时,便多次破坏了她的行动,但又不想让他人发觉,因此那夜龙玉凌去探那长信殿之时身受重伤,伤他的不是别人正是九言。
龙玉凌本只希望九言就这般失忆下去,什么都不晓得最好,未曾想到她却意外的恢复了记忆。从前这女子就因那项浮安而受了那般大的委屈,甚至是因那项浮安才到了如今这般田地,若不是那项浮安三番五次的害她,她如今本该是自由自在的,许嫁了个好夫君。
龙玉凌自九言失踪之后便知晓九言不过是在利用她,可他却已无法自拔,情早已深种。与项浮安之间是青梅竹马,有爱却有一份责任在,这许就是他屡次护着那项浮安的缘故。对九言,那是爱,是怜惜。在龙玉凌心中对九言的感情不比对项浮安少,可说是更胜那项浮安。
这些年来,他整日都看着她,这般他便满足了。即使晓得她心中一直都是别人,他依旧在她身边守着她,他心中想着,这般便好。他是隐藏得有多好,这些年来,她全然未发觉,他向来是很少与她讲话的,或许是没有勇气。她记得那黑衣少年,却不记得他,这是他心中的痛。
他对项浮安是夹杂着复杂的感情的,保护她是他的使命,是父亲临终前的遗言。他对她更多的或许是欺骗,从爱上九言那一刻起就是欺骗,同也是对自己的欺骗。爱她,却又因欺骗有愧于他。
当他发觉九言已恢复记忆之后,便想着利用那项浮安去刺激她,只想晓得,这女子心中究竟有没有他。当他发现她在那长信殿前时,她狠狠的刺了他一剑,只为了不让他人晓得她为她的主子所做的一切。他负伤而归,瞧见的却是她若无其事的眼神,他在她心中就那么不重要么?他冷然一笑,可他却还是无法将她从心中抹去,依然愿这般守护着她。
为了个女子,他毅然决然的背弃了对项浮安的承诺,盗了她那玉珏剑,只为帮九言取得那羊皮地图。那般重要的东西,项浮安自是不会放在身上的,用那玄铁匣子封了起来,唯有这玉珏剑才能将那玄铁匣子劈开。她为报恩,他只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