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在清凉殿前,我拔下玉簪,这是他给我的,那么就让它来结束一切吧!我将那玉簪深深的刺入心窝,我想这般,我就可以解脱了,再不用面对刘启,我不恨他,只是我没有办法面对他。
只是我没有死的成,是淳于缇萦将我救了回来。刘启脸色苍白的坐在榻前,我冷眼看着他道:“陛下,何不让我死!”
他眼中看不到任何感情道:“薄瑾兮,你若是想让那扈九言腹中的孩子活命,便不许死!”
我心中一惊,九言没死,她腹中的孩子也没死,那是薄闪闪的孩子。
“呵!刘启,我看不起你的懦弱!我看不起你靠女人夺天下!可我为何会爱上你这样的人,我从来都是最看不起这般的男人的!”我觉我已有些失了理智了,这般的话都说了出来。
我在他脸上看到了痛,刘启,原来你也会痛的,我以为你爱江山,爱得都不晓得什么是痛的。
他什么也没说,只将那染了血的玉簪塞在我手中,转身走了出去,不到半个时辰那武舍人便来传旨道:“废后薄瑾兮出言不逊,以下犯上,念在多年管理后宫有功,姑且饶过性命,从此不得踏出清凉殿。此外,谁也不得靠近清凉殿,否则杀无赦。”
这算是软禁么,这清凉殿中,除我之外,也就只有两名宫女。这两名宫女整日是过得忐 忑不安,日日将我看得紧得很,恐我想不开失了性命,她们也跟着是了性命。
我如今活着,不过是希望九言与她腹中的孩子能活命,他人的性命与我何干。我终不过是个自私的女子,是个妇人罢了。
谁也不得靠近清凉殿,否则杀无赦。在他人看来,皆认为刘启这是在孤立我,入了冷宫连个说话的人也不晓得。我心中却是清楚得很,他是怕那些个心怀叵测之人来害了我,可我终是没有办法面对他。
不出几月,刘荣便被废,贬为临江王,母栗姬随其往封地。这皇后之位自然便是落在了王夫人的手中,大汉储君便是那年不过七岁的刘彘,改名刘彻。
程雁儿与唐儿倒也是为那皇后之位争破了头,那王兒旬更是因此赔上了性命,终不过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那王兒旬日日想着坐上皇后之位,自然是听了她那姐姐的唆使,果真够狠,为了坐上那皇后之位,连自己的亲妹妹也算计,这便是后宫罢。
“皇后娘娘,您吃点东西吧!”小宫女有些畏惧的看着我道,手中端着的点心颤颤不止。
我淡看着她道:“放着罢!以后莫要叫我皇后娘娘了,我如今不过是个庶人罢了!”
这两名小宫女是怕我得很,这清凉殿中冷冷清清的,我不晓得我已是多久没笑过了,整日就只有一副表情,冷的让人害怕,她们怕我也是自然的。
瞧着那小宫女一脸为难,却又畏惧的模样,我淡淡道:“你先下去罢,我现在不饿。”
小宫女偷偷的瞧了我一眼,才躬身退了出去,想是怕我想不来自尽了罢,被派来这清凉殿当差也是难为了她们了。
我夹起一小块点心放入口中,这是我昔日最爱吃的,却也不是,这些不过是刘启最爱吃的,他从不晓得我最爱吃的是什么。
往日,我觉这些点心味道极好,如今尝起来却是无味的。
“小皇子,您不能进去!”外面忽然传来那小宫女的声音,我起身朝着外殿走去,只见一个绿衣小童在那门口,两名小宫女正拦着不让他进来。
我瞧着那小童尤其的眼熟,这不是那王兒旬的大儿子刘越么,今年大约是五岁的年纪。
一见我,那刘越便冲了过来,拽着我的袖子嚷嚷着我害死了他娘亲,说是要杀了我,为他娘亲报仇。这些个后宫之事,五岁的刘越怎会晓得,自然是那王夫人,如今该唤作王皇后唆使的。
我如今都入了冷宫了,对她也无威胁,真不晓得她玩这些个把戏做什么。
从前我是很喜欢孩子的,如今看着这刘越却是厌恶至极,冷冷扯开他的手道:“滚!”
刘越毕竟是小孩子,自然是有些惶恐,怔怔的看着我,却死死的拽着我的袖子不放。
一旁的小宫女更是害怕得很,赶紧拉开那刘越,我冷冷的看着那刘越道:“害死你娘亲的不是我,是那王皇后,若是要报仇找她去,莫要来这清凉殿胡闹!否则,下回我便不客气了!”
刘越恐惧的看着我,转身便跑了出去,远处那宦官尖细的声音正唤着刘越。
我冷冷的瞧着刘越边哭边跑着的背影,小孩子又如何,我没那么善良,也懒得去顾及他是否会因这些个后宫之事留下什么阴霾。
“朕记得,你从前是很喜欢孩子的!”我刚转身踏进殿内,背后就传来那熟悉的声音。
我背对着他冷哼道:“陛下来的倒是快!您若是来兴师问罪的,那您的宝贝皇子也得是不能免罪的!”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不过是说说罢了。他明明说过,我是他唯一的妻,唯一的皇后的,可终还是入了这冷宫。
我本不该去信这些的,况且他还是帝王,帝王家的真情早已被埋没在权力争夺之中了。
“朕自然是记得的,擅闯清凉殿者,杀无赦!”我不晓得他是什么表情,只觉他声音凉凉的,听不出什么语气来,他向来都是这样的,我早该习惯了。
我冷笑道:“那陛下您是要杀了您的儿子?”
两名小宫女微微的颤了颤,一脸的惶恐,怕是怕刘启一个不高兴便要了她们的命,主子罪过奴才受牵连的多了去了,她们自然是害怕的。
“你恨朕是应该的,只是何苦这般折磨自己!”他离我并不远,至多也就是几步的距离,我却感觉好远,他的声音如今我是不愿听到的,更何况是他的脸,我不晓得怎么去面对他。
我依旧是背对着他,声音清冷道:“恨不过是恨自己嫁错了人罢了,若不是嫁在帝王家,想是不会遭来这些个祸事的,自然也不用去面对这些繁琐。”
两个人纵使是再相爱,若是有一人被伤得太深,那便回不了头了,纵使晓得对方是有苦衷的却还是回不了头了。
许我是恨他的懦弱的,恨他利用女人得天下,这天下是得的如此的不光彩。可有能如何呢,他是帝王,终不可能为了个女人而置天下黎民百姓于不顾的。
恨,不过是就是不知如何去面对他罢了,如今我们之间牵扯的太多,爱恨交织,早已理不清了,我亦不想去理了。
“你终是恨朕的,连看都不愿再看到朕!”他向前迈了两步道。
“朕只希望你莫要这般折磨自己了!”他的言语中透着几许悲伤,纵使是真的悲伤又如何,能抹去那些种种么。
我回过头冷看着他道:“只要不瞧见陛下,又何来折磨。”
六年的皇后,其实不过就是场梦罢了,荣华富贵,过了便过了,回想起来,也没留下些什么。留下的是记忆罢了,回过头来也未曾发觉那荣华富贵有多好。
刘启朝我走来,手伸了伸又收了回去道:“既如此,那日后,朕便不再见你!但你记得,你欠朕一条命,你若是敢自寻短见,他人也会受牵连的。”
说完,他便拂袖而去,我瞧着他那袖口好似有些破了,以往都是我补的,他不喜欢别人碰,就如他不喜欢别人碰他那伏案上的砚台竹简一般。
我终究还是败在了他手中,纵使我觉他说我欠他一条命是可笑之极。可每每他出现时,我便会不由自主的注意着他的一切,包括那袖子有些破,我也是一眼便瞧到了。
自那日之后,两名小宫女更是将我看得紧,时时刻刻跟着我,生怕我自寻了短见,害得她们也受了连累。
刘启的暗卫颇多,想来这清凉殿周围也是有的,若是只有两名小宫女,想是我早就没命了。
入这冷宫,一晃便是四载,我闻窦婴如今过的很好,九言在他府中,有窦婴和映月在,我便是放心的。不过,窦婴如今与刘启是不合得很,朝野内外皆是议论纷纷,我心中知晓,窦婴是因刘启将我打入了冷宫。
打入冷宫便罢了,还不准踏出这冷宫半步,更不准他人踏入这清凉殿半步。
从前在仙山之时,我向来是闲不住的,窦婴多以为我这般下去会受不了,许会变成狐姐姐那般。只是,他不知,我早已不是当年那仙山上的君子兰了,我如今不过就是个凡人罢了,倒也习惯了这般的生活。
我喜清净,刘启便给了我清净,若不是他那道圣旨,想那王皇后早已踏遍这清凉殿无数次了。王皇后的儿子倒是与刘启像得很,小小年纪便学会了用女人得天下,转念一想,或许那不过是王皇后教他的罢了。
在那刘彻被册立为大汉储君不久之后,馆陶便将她的女儿阿娇许给了刘彻,阿娇比刘彻要年长三岁。刘彻一句:“若得阿娇作妇,当作金屋贮之也。”不但讨了阿娇的欢喜,更是讨了那馆陶的欢喜,刘荣的太子之位不保是自然的。
离开了这汉宫也好,倒也落得个清净,这般争来斗去的活着,甚是累得慌。
从那日起,我便未曾再见过刘启,他真真是做到了。
冷宫孤灯相伴,还真是与当年料想的一样,虽这中途与我料想的有些不太一样,可终究还是入了这冷宫。
相处四年,两名小宫女依旧是将我看得紧得很,我如今若当真要寻短见,她们是拦不住的。我若是往那墙上狠狠的撞去,便能立刻没命了,活着不过是为了保住薄家最后的血脉而已,为了保住九言的命罢了。
许是年纪大了,竟在乎起那些个血脉之说,死了下辈子转生,也还不是会成为别人家的血脉。我却要想着保住薄家的血脉,还真是上了年纪了。
“瑾兮!这些年来,你还是未曾变过,依旧如当年桃花灼灼。”这是四年来,他第一次踏进这清凉殿罢,也还是那般无声息。
我抬起头看了看他,四年不见,他依旧是那般俊朗,沉稳,只是脸上多了几分病态,纵使他极力的掩饰着,我依旧是一眼便瞧了出来。
“你怎么了!病了么!”我未曾想到,我说出来的竟是这句话,或许我本该是冷冷刺伤他的,可开了口,却变成了这句话。
清凉殿中是很冷清的,自然也颇冷了些,外面飘着鹅毛大雪,当年我初入汉宫之时,也是这般的情景。白茫茫的一片,我穿着那大红的嫁衣,那当真是桃花灼灼。如今,却是埋没在了那白茫茫的大雪中,再看不到那大红的嫁衣了。
他脸色很是憔悴,看着我道:“若是,我走了,你该怎么办!”
若是你走了,我便随你去了,若是从前许我是会这般说的,可如今我却不愿开口,纵使我会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