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哥哥,琳儿告辞了。”琳儿拿帕子拭掉泪,匆匆跑开了,并不理会慕容宇轩的叫喊。周若琳有一种昏天黑地的感觉,她十四岁的人生里,从未想象过会遭逢如今的局面,有一种有心无力的落寞和怅然。
“小姐,小姐,您怎么了?”小鸢一见周若琳进来一言不发地倒在床铺上,从来没见过小姐这样子,小姐在人前,向来是再端庄不过了,今天这般反常,小鸢实在是乱了手脚。
“小姐,年别吓唬我啊,您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还是谁得罪您了。”周若琳并不理会,只扯了被子,背对着小鸢。
“出去,我想一个人待会儿。”周若琳竭力忍住哭腔。
“小姐。”
“出去。”
小鸢便对房内的下人们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出去。周若琳终于可以放心地哭出声来,她是何其高傲的女子,皇后的亲侄女,丞相之女,她实在不知道,那个她败给了的人,竟是那个不爱抛头露面,被太傅养在深闺中的凌曦。“这样我就要放弃了吗?太子妃之位我绝不会拱手让与他人的,太子哥哥即便比不爱我,我也不会放弃,我不能辜负爹爹,也不能辜负姑母,我还有我的家族需要我的守护。”
这就是所有世家女儿的悲哀吧,她们看似活得高高在上、生活无虞,将来定是帝王将相之妻,可是有谁知道她们的悲哀,她们的命格像是从出生之日起便已注定般,她们爱的、她们要的,并不会因为她们高贵的血统和身份地位而迁就与之。
是的,皇宫也是如此,一切似乎看起来都很华丽,却是个悲伤的地方,而周若琳,她明明知道这是个悲伤的地方,却还是要留下,甚至要成为这后宫的主人,因为她不仅是她自己,还是丞相之女,还是周家一门荣誉的延续者,她有选择吗?
“小杜子,你确定这样行得通?”
“哎呀,爷,您尽管放心,奴才的爹就是训鸽子的,奴才还没进宫前,就跟着我爹学过,这扬州是江南重镇,这各大镖局,即便是宫中也多有信鸽来往于此的,再说了,不少机密的生意来往,也多经受信鸽,主子您不必担心,一定不会有问题的。”
“那这事儿我就交给你去办的,可不能出一丁点差池,你去挑一群上好的经过有素训练的鸽子来,挑亲信人手来办这件事儿,这事儿不能透漏半个字出去,尤其是太子那边,千万不能走漏了消息。”慕容宇瞻叮嘱着。
“奴才不明白,为什么这事儿要瞒着太子,太子殿下和爷您……”
“多嘴,仔细闪了你的舌。”
“奴才失言。”
“你当好自己的差便是,其他的不用瞎操心,我不告诉皇兄,自然有我的用意。”
“嗻,奴才遵旨。”
小杜子跟着慕容宇瞻十多年了,从来没见过这自家主子对哪个姑娘这般上心的,这可是好事儿呢,这小姐又是太傅的女儿,真真是再匹配不过的,爷的年纪也不小了,要是让皇后娘娘和太子爷知道了,保准会好好地给指个婚,这样不就堂堂正正的,正遂了主子的心意嘛,真搞不懂为何主子要这样瞒得紧。小杜子也不去多想,总之好好替主子尽忠就是。
“驿寄梅花,鱼传尺素,砌成此恨无重数。”曦儿,我思你至此,想你也定是这样念着我的吧,原谅我,偷了本属于皇兄的幸福,只是我会一心一意待你,如若你嫁与皇兄,这辈子,你也不会成为皇兄的唯一,而我,和皇兄七分的容貌,七分的性情,你一定不会怀疑,毕竟你们只有一面之缘,毕竟,也许你根本还不懂什么是爱,而我,向你表明心迹,对你呵护有加,你真正爱上的也一定会是我吧,我会让你成为我唯一的尊贵的王妃,给你即便皇后也无法拥有的独一无二的唯一的钟爱,曦儿,请你,求你,爱我吧。
“小姐,有一只鸽子在后院。”
“哪里来的鸽子,雪白雪白的呢。”雪儿又是一副咋咋呼呼的好奇样子,梅儿到底稳重些,“小姐,不如去看看,那鸽子周遭雪白,爪子却鲜血般的红得耀眼,煞是好看呢。”
“咱们去瞅瞅。”
“小姐你瞧,这儿藏着一张字条呢。”雪儿惊呼着,“小点儿声,仔细惊动了娘。”雪儿吐了吐舌,一脸歉意。
“拿来给我看看。”
“啊……”曦儿不禁面红心跳起来,“一样的字迹。”是他,曦儿快要呼吸不了了,竟然是他,她重又展开那字条,没错,真的是他的笔迹。
“也想不相思,可免相思苦。几次细思量,情愿相思苦。”
是李之仪的诗,曦儿不禁有些心里发颤了,紧接着又看了下去,“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海水尚有涯,相思渺无畔。”他这满纸的相思敌得过千言万语了,凌曦面颊绯红,早已泄露了心声,“哎呀呀,我怎么感觉春天来了啊,梅儿,你说是不是啊?”
凌曦略一愣,适才反应了过来,“小蹄子,让你贫,看我不收拾了你。”凌曦不依,追着雪儿要打,梅儿拦在其中“小姐可不要恼了,夫人歇中觉呢,惊扰了夫人可不好了,这事儿咱们都得守口如瓶,可别一不留神让人知道了,雪儿,尤其是你,可管好你那张嘴。”
“好嘛好嘛,我又不傻,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还是有分寸的好不好。”
“我呀,就怕你一时大意。”
“好了,好了,有什么不能见人的似的,被你们这么一说。”凌曦有些不好意思,极力掩饰道。
“小姐,既然没什么,那不如给雪儿看看吧,我刚刚不小心瞄到了一眼,好像写着相思还是什么的,小姐,雪儿不通诗文,您给雪儿讲讲看,什么是相思好不好?”
“你这个死丫头,越发的贫嘴拙舌了,看我不治你,我看你这个小妮子就是思春了,赶明儿我回了娘亲,给你配个小女婿去,看你还胡说不胡说了。”
“哎呀。”雪儿臊得一溜烟跑了。
“这小蹄子自己倒不好意思了,小姐,只是,您和二皇子彼此有意,而且听老爷和少爷说,二皇子品性极佳又最是谦和得体的,也看得出对小姐您是极上心的,只是小姐您和二皇子到底还是没有过了明路的,这再好也还只是私相授受,您还要三年才能回到京里,只怕……”
“只怕他会另娶他人是吗?”
“不是,奴婢的意思是……”
“如果他真的另娶他人了,那么对我便不是真心,我失去他便也不值得伤心,但是我相信自己的感觉,我相信他,真的,雪儿,我真的相信。”
“小姐的话,梅儿也相信,小姐这样宅心仁厚,一定会很幸福的,梅儿天天盼着呢,将来小姐就是王妃了呢。”
“什么时候跟雪儿学得这样会贫嘴了。”
“奴婢说的是实话嘛,想是老爷和夫人知道了,也是极赞成的,这二皇子是老爷的高足,小姐是老爷的千金,这真真是跟当年老爷和夫人一个样呢。”
“是啊,如你所说,倒是这样。”
“难怪老太爷临终的时候说小姐的命数贵不可言呢,真真是了。这王妃的地位可是尊贵无比的,而且二皇子还是皇后娘娘亲自抚养长大的,和太子爷兄弟情谊又极深。”
凌曦有一瞬的失神,在梅儿提到太子的时候,这个她不曾见过的人,这个曾经无比照拂自己的人,自己会莫名地就像今天这般想起,是因为好奇吗,还是因为他曾经关照过自己,冥冥之中有一种自然的牵引呢?凌曦有些头痛,她并不愿多想,娘亲还沉浸在外公离世的愁云惨淡中,她实在没有闲心去顾忌其他太多的事。
“对了小姐,你该给二皇子回应啊。”
“给他回应?”
“您也写好字条,藏在这鸽子的羽毛里啊,这样你们就像是通信一样了啊。”梅儿提醒道。
“可以吗?”
“为什么不行呢,这样子,您开心,二皇子也开心,不是吗?”
“可是……”
“咱们只要做得隐秘点,不被发现就好了啊。”
有些时候,才子佳人的爱情是需要一个热心的红娘去成全的,果真。
“九月西风兴,月冷露华凝。思君秋夜长,一夜魂九升。二月东风来,草拆花心开。思君春日迟,一日肠九回。妾住洛桥北,君住洛桥南。有如女萝草,生在松之侧。蔓短枝苦高,萦回上不得。人言人有愿,愿至天必成。愿作远方兽,步步比肩行。愿作深山木,枝枝连理生。”
“愿做深山木,枝枝连理生。”慕容宇瞻无法形容自己收到凌曦字条时的狂喜,以至于甄远在陪自己用午膳的时候,一再跟自己说话,自己一再失神失态都不自知,这就是陷入爱情中人的病态吧,甄远还觉得这二皇子今日反常得厉害,便也并不作他想,周若琳近日在栖凤殿,自己并不能时常借口探望,面对着自己自幼就爱恋着的女生,他心里有说不出的苦涩,从来,她的眼中都只有她的太子哥哥,从来,她都没有正视过自己的存在,从来,他都是被她遗忘或者说刻意不去在意的,心不是不会痛,只是,还是会习惯性地去想她,还是会控制不住地去想要对她好,明明知道她不需要,她不会在意的,明明知道她永远不会是自己的,可就是控制不了,无法控制。就像是一个命定的魔咒,而周若琳,就是他此生的魔咒。
“甄远,你说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呢?”
“也许,是愿意为了她做一切事情,只要看到她的笑容,便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吧。”那晚他们围炉小酌,慕容宇瞻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