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明河见他们不肯去找林立诺,又发觉这些债主没有一个是自己从前熟识的生意伙伴,甚至连生意人都不象,反而更象市井匪徒。他突然醒悟过来:“我明白了,你们其实都是和林立诺串通一气的,是他一手安排这一切!他是非要把我花家逼上绝境方能甘心哪!”
那债主说:“你们家的事我们不管,只要你还我们的钱。听着,我只给你一天的时间,明天这个时候,你要是还不把钱拿出来,你这一家老小还能不能完整无损地在这儿我就不敢保证了。”
花明河突然大笑起来,说:“好,只要你们高兴,我卖房子,卖厂子,一定还你们的钱!”
“那好,明天这个时候我们再来。”他挥挥手,债主们都随着他走了。
花太太哭道:“林立诺为什么这样做?我们有什么对不起他的?”
“他太狠心了,连自己亲生的儿子都不顾。”花美玉突然抱起孩子就向外走,“我抱着孩子去找他,问问他还有没有良心。”
花明河拦住她:“美玉,难道你还没清醒吗?你忘了你那天要生的时候,他连管都不管你吗?你还要跑去求他,丢我们花家的脸吗?”
花美玉哭起来:“爸,我们怎么办呢?”
花明河叹口气:“事到如今,我们只好卖厂子了。”
“不行……花太太说,“如果厂子没了,我们家就彻底没希望了。要卖也是先卖房子,大不了我们住到厂里去。”
“可是我家的房子不值那么多钱,连债务的一半儿也不够。”
“就算不够,能争取宽限一下也好,剩下的我们再想办法。我们现在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花美玉说:“可是,明天那些债主就要来了,就算我们要卖房子,也不能那么快卖出去啊。”
花明河走到窗前,望着窗外已经发红的秋叶:“你们放心,一定会有人来买房子的。”
不出花明河所料,第二天早晨,草上花带着两个凶巴巴的壮汉来到花家。
花美玉看着他们,忽然想起自己当初带着两个打手去找草上花的情形。难道真的是报应?
草上花冷漠地望着花明河:“听说你要卖房子,开个价吧。”
花明河心如刀割:“果然是你,你就这么恨我?”
草上花看到花明河心痛的目光,却硬着心说:“何必废话呢?要卖就痛快点儿。一会儿你那些债主就要来了,他们怕是没我这么客气。”
花太太盯着草上花:“这些都是你安排的是不是?你为什么要把我们一家人逼上绝路?”
草上花冷然望着花太太:“我肯买你的房子是帮你们呢。再说,你们只是失去了一座房子而已,至少我没象当年你对我妈妈那样,痛打你们一顿,直接把你们轰出去。”
花太太泄气地跌坐在沙发上:“这么说你是来报仇来了,我当年只是为了维护我的家庭,难道我错了吗?”
“我们两家有怎样的恩怨,你们自己心里清楚,我也没必要再向你们复述一遍。”草上花环视四周,“说点儿实际的吧,立诺说,你这房子也就值两万,钱我已经带来了,卖不卖由你们。”
“好,只要你高兴,我卖!”
花明河手掌重重地拍在桌上。
终于逼花明河卖了房子,草上花心情相当舒畅。哼,他们以为只卖房子就完了吗?
晚上,林立诺命人准备了酒菜,和草上花两个人对饮庆祝。
草上花说:“我今天很高兴,从来没这样痛快过。一直都是我被他们欺负,现在终于转过来了。”
林立诺笑道:“他们一定做梦也想不到会有今天。我已经安排人去把彩云绣花厂的办公室给烧了,他们现在除了去住货仓再没别处可去,跟流落街头也没有多大分别。小花,我没有让你失望吧。”
“没有,这杯酒算是谢你。”草上花一口酒喝下去,立时呛得咳嗽起来。
林立诺过来扶着她,关切地问:“你怎么样?”
草上花摆摆手:“没事,我只是太高兴了。”
“那么,你是不是该兑现你的承诺了?”
草上花一惊,抬起头看林立诺。他的面容依旧是那样俊美,眼中还有一抹温情。但她却突然恐惧起来。
“我们还没吃完……”她掉头去拿餐具,却被他拉住了。他俯下头,开始亲吻爱抚她。
草上花觉得自己没有理由再拒绝他了,她现在没有退路了。可是,他从前对自己的伤害在这时全涌进脑海来,更要命的是,她仿佛看到黎志深正用伤痛的眼神在看着他们!
她猛然推开他!
林立诺没防备,倒退了几步才站稳。他吃惊地望着她:“你要反悔吗?”
草上花不知该如何是好,竟在他面前跪下来,流着泪说:“对不起,我不是想骗你,请你再给我一些时间好吗?”
林立诺叹口气,把她扶起来:“你别这样,我知道自己从前对你伤害太深了。请你相信,我一定会用我的爱让你忘了那一切的。来,我们继续吃饭吧。”
两个人又继续吃起来,气氛却变得冷凝。草上花才有的胜利喜悦一下子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发觉,自己为报仇付上的代价太大了,大到以之换到的任何成功都毫无喜悦可言。
经过一个多月的努力,黎志深的厂子终于有了一些起色。虽然许多客户舍不下林立诺给的好处,但也有念旧情,答应仍和黎志深合作的。
这天,小曲听到一个消息,忙回来告诉黎志深:“大哥,我听说彩云绣花厂要卖了!”
黎志深一惊:“你说花伯父要卖厂?”
“是啊,听说林立诺骗走了彩云绣花厂的钱,还留下一大堆债务。那些债主天天去闹,花家没办法,卖了房子,现在又要卖厂子了。”
黎志深想起花美玉在林立诺和草上花面前哭求的情形,他当时却没想到问题严重到这个地步。
“走,我们去看看。”
黎志深和曲若水来到彩云绣花厂,看见小李正在门口抹着眼泪。
“小李,你这是怎么了?”黎志深问。
小李含着泪说:“我是为花先生一家人难过,太太姑娘躯体都还没恢复,又带着一个刚出世的孩子,却住在一个四面透风的破房子里,眼看天越来越冷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们还不知道吧,那个姓草的女人来把花先生的房子给买下了,然后逼着花先生一家立刻搬出去。花先生打算先住到厂里办公室,谁知,办公室被人放了火,根本没法住人了。一时之间到哪去找房子呢,一家人只好住进了仓库。就是这样,她还不肯放过他们,仍叫那些混混冒充的债主来闹,直逼得花先生不得不把厂子卖给她。”
“草上花还真狠。”曲若水说着偷偷瞄了黎志深一眼。
黎志深眉头凝结,说:“花伯父为什么不来找我?”
小李说:“先生平生最不愿麻烦别人,何况,他知道你现在也很困难,他不愿在这个时候再去加大你的负担。”
黎志深说:“都什么时候了,他还要顾及这些。他现在在厂里吗?我去跟他说。”
小李叹口气:“卖房子的钱还不够偿还一半儿的债务,所以这厂子也要卖了。现在花先生正在里面和那个姓草的女人谈价钱呢。”
草上花并没有刻意压低花家工厂的价钱,因为她知道这些钱早晚还是要回到自己手上。而花家把厂子卖掉应急,就再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她得意地翘着嘴角,看着花太太抖栗的手在卖厂和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她没想到就在这时,黎志深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他大声说:“花伯母,你不要卖厂子,你欠的钱由我替你还!”
草上花愣愣地望着黎志深,黎志深却看也不看她一眼,伸手拿过他们写好的合同,几把扯碎。
“志深,我知道你现在也有困难,你就不要管我们了吧……”花明河在一旁说道。他的眼中已现出泪光。
黎志深说:“花伯父,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决意要帮你们到底了。我家的老宅现在正好空着,我们现在马上去把美玉母子接到那里去住,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刚出世的孩子着想啊。
“志深,谢谢你……”花太太拉住黎志深的手,声音哽咽了。
“花伯父,花伯母,我们走吧。”黎志深拉着花明河夫妇俩走了。自始至终,他都没有看草上花一眼。
草上花仍傻傻地坐在那里。良久,一滴泪水自她的眼中滑落下来。
黎志深跟着花明河来到那间破仓库,眼泪忍不住就流下来。
仓库虽然不小,但里面又阴又冷,寒风不断从密封不严的门窗吹进来。
孩子身上虽包着厚厚的棉被,脸上儿仍冻得通红,鼻子下结着厚厚的痂。
花太太说:“孩子这几天病了,虽然吃着药,总也不见好。”
黎志深问:“为什么不送去住院?”
“我们已经住不起院了,所有的钱都拿去还债了。”花美玉说着哭了。
黎志深叹口气:“现在什么也别说了,赶快送孩子上医院吧,钱的事你们不用管。”
把花家一家人安顿好后,曲若水愉愉问黎志深:“大哥,你真要去替花明河还债?”
“不错。”
“大哥,你最好想想清楚,我们现在自顾尚且不暇,还要拿出一大笔资金去帮助别人,那无异是雪上加霜,到时候我们连跟林立诺拚的资本都没有了。我知道你是因为恨草上花,才故意跟她作对,她要害的人你偏要帮。可是大哥,这事关重大,你不能意气用事啊。”
黎志深面色戚然地说:“刚才那种情形你没见到吗?两个躯体尚虚弱的女人,还有一个刚出世就已经被父亲遗弃的孩子,一家人住在那样一个破仓库里……看着他们我心里真是难过极了。小曲,你不是信上帝的吗?怎么没有一点侧隐之心呢?”
提到信上帝,曲若水没话说了。“是啊,花家现在的景况真是凄惨,从前草姑娘看到一个小偷挨打都不忍心,想不到竟会把人逼到这个地步……”他见黎志深脸色阴沉下来,叹口气说:“大哥,我看你的心情也不好,今天正好是诗班练唱的日子,不如我们去教堂和诗班一起唱圣诗吧。”
“唱圣诗心情就会变好吗?”
“以我的经验,答案是肯定的。哎呀,别犹豫了,走吧。”曲若水拉着黎志深就向教堂走去。
走到教堂门外,黎志深忽然想起一事:“小曲,今天安玉琳也会来吧?”
“嗯,应该会的。”
“那我就不去了,见到她会尴尬的。你自己进去吧。”
“那我也不去了,我得陪着大哥。”
“不用,我想一个人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