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欣馨捂着鼻子,靠近案发现场,空气中蔓延着一股小胡同里特有的气息,苍老而又颓废。尸体是在紧挨着五层居民楼的楼后小弄,整条弄口和居民楼都已经被封锁起来,几个先赶到的片警正在维护秩序。胡同四通八达,有不少爱看热闹的绕着小道涌到附近,伸着脖子张望。
杨平年过半百,再过几年就到了可以申请内退的年龄,头发已经一半烁白,老头看上去精神不错,在警戒线的片警也认识他,互相打了个招呼。
“这是大队的小赵,小张,以后多认识一下。”杨平向片警介绍跟在他后面的两人,简单聊了几句现场的情况后,杨平当先撩开警戒线,猫着腰过去。
赵欣馨正要过时,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看还在不断汇集的人群,目光一下被人群后一双眼睛吸引住。就是他,眼神中独有肆无忌惮的野性,见过一次就很难忘记。
“小赵姐,杨头已经进去了。”张辉提醒了一句,杨头是分局年轻的警司对杨平独有的称呼,一半有些资历的私下里打招呼还加个老字,老杨头。
赵欣馨再回头张望时,已经找不到那双眼的主人了。当时犹豫了下是不是先问问片警,眼看杨平已经快拐的没影,无奈之下与张辉快步跟上。一般出了命案,至少都是钱浩带队,只是他正要去市局开个紧急会议,所以才委派杨平主持勘察。即使是钱浩对杨平都是客客气气的。杨平在早年据说曾经当上过一阵子刑侦队的副大队长,因为违反纪律枪毙一个失去反抗能力的犯人后被撤职,从此在仕途上一蹶不振。但多少犯过错误的人照样升迁,分局里不少人都暗地里感慨,如果杨平不是那么古怪的性格,按照流行的说法就是搞关系的情商不够,现在最起码也得是个二级警督了吧,实际的警衔却只是一杠三拐,比研究生学历刚转正的赵欣馨只多了一拐。
赵欣馨对着孙局有时都敢摆点脸色,唯独对奋战在刑侦第一线几十年的杨平打心眼里尊敬。可惜的是现在公安一线提倡干部年轻化,早已年过四十标准,学历又不够的杨平几乎只能等着退休养老了。
现场已经有先到的警员用白线圈起可疑痕迹,报警的居民也在现场,是个在秀云街做小生意的小姑娘,除了反复的说起回家取东西发现尸体外,几乎说不出任何有价值的线索。赵欣馨跟在杨平身后,小心翼翼的走到了尸体旁。幸好这点还没有太多的过往行人,现场破坏的不是很严重。杨平从兜里掏出一双白手套戴上,弯腰查看尸体的情况,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夹杂着脲味扑面而来。赵欣馨在学校时上过法医课,甚至动手解剖过尸体,但解剖房浓重的福尔马林味道早就盖过了尸臭,她忍不住感到胃里蠕动了下。
“死因是?”杨平站起,向一旁的法医问道。
“初步鉴定,死者大约死亡时间在一至两小时之内,全身多处软组织挫伤和粉碎性骨折,没有明显锐器导致的致命外伤,应该是断骨戳穿内脏,导致大量失血……”
“不太可能是楼上摔下来的吧?”张辉忍不住小声向赵欣馨问了句。
“当然,你见过跳楼或者被人从楼上推下,还能靠墙坐在地上的吗?”赵欣馨也根据简单的刑侦逻辑做出判断。
杨平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似乎没听见两人的嘀咕。赵欣馨和张辉都不属于那种不懂还要装模作样表现的人,有杨平在场,都不再说出自己的意见,亦步亦趋跟着。杨平先是沉思,四下里张望了一下,顺着地上圈好的痕迹一个一个的仔细看着,张辉不敢怠慢,拿出专业的相机,在每一个杨平看过的地方都拍下好几张照片。
此时时间已经接近傍晚,光线逐渐暗淡,杨平突然在居民楼下小道中央停了下来,这里离尸体有一段距离,并没有被圈上任何的白线。杨平蹲下仔细看了很久,做了个手势让张辉拍下留证。
“看出什么没有?”杨平突然问。
因为见杨平这么慎重,赵欣馨也凝神观察了一下,终于发现有些不同寻常的地方了,两个几乎并排留下的鞋印,印迹颜色比周围其他杂乱无章的脚印深了很多。
“难道是楼上跳下来留下的脚印!”赵欣馨悟性不错,眼睛一亮,抬头看向居民楼。这栋五层的楼房年头至少有二十年,老旧的墙面大都开始脱落,露出里面的红砖。
杨平在办案现场似乎永远是一个表情,那就是面无表情。他没有赞同也没有否认赵欣馨的猜测,而是掏出个小镊子,拨拉点鞋印上的泥土装进塑封袋。
“走,到楼上看看去。”杨平脱下手套抖了抖上面的尘土。
绕到正门,此时居民楼上已经有一些警察正在挨家挨户的敲门,看是否能找到目击者。因为留在楼里的居民少之又少,目前只找到几个老头老太太,暂时一无所获。
杨平领着两个新警察很快到了五楼,通往楼顶平台的木门已经打开,杨平紧迈几步,在门边停下。门上的黑色,俗称铁将军的挂锁已经损坏,几处擦痕很新,一看就是被暴力破坏没多长时间。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赵欣馨和张辉对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里读出了这句话。楼顶平台很久没有人来,好多挡水板都已经裂开,积了厚厚一层灰尘,但也保留下几个比较清晰的脚印,张辉紧跟着不停的摁着快门。最后杨平到了发现楼下异常脚印的正上方,探出头向下张望。
“看来就是这了。”杨平站直身体。
赵欣馨心里已经梳理出一条脉络,她一直心直口快,忍不住推理:“杨头你的意思是有人从天台上攀爬而下,试图进居民楼里盗窃,被死者目击,然后用钝器杀人灭口?”
杨平的表情透着一点点奇异,依然是不赞同也不否定,缓缓说:“勘察现场多收集证据,少下结论。”
赵欣馨又服气又不服气,服气的是杨平从一点异常的痕迹开始,就收集到这么多有用的信息。不服气的是她的推论怎么看也是合情合理,接近事实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