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每次都要我痛,你才会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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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若曦到了兰苑,便来到娘的房间。白玉兰正襟坐在黄花梨的扶手椅上,菊妈打着扇子。
白玉兰喝了口茶,缓缓放下茶杯。“你爹呢?”
“没看到爹。”若曦说着这话,眼角只是瞪了花艺一下。
“花艺,你说。”
“老爷在清心园听亭那边。”花艺似是怯懦,却字正腔圆,一字字落进屋里人的耳中,屋里没有人出声,反而是扇子的声音有点大了。
许久,白玉兰开口,说道:“菊妈,若曦及笄的日子快到了,衣服首饰可都置备妥当了?”
“夫人放心,已经置备齐全了。”
“拿过来看看。”
“是。”
眼见菊妈退了出去,若曦轻声说道。“娘,别家的女儿都没这么慎重,怎么爹在我的及笄之日要宴请那么多的宾客?”
若曦此话一出,便知道错了,她本意是想说爹还是在乎她们的,但她眼见白玉兰黯淡的眼神,头就低了下来。
“游府只有千金,自然要办得隆重一点。你只需那天好好表现就是了。”徐徐缓缓的声音在黄花梨家具的兰苑里更显压抑。
“我怎么好好表现,我再好,爹可曾理会过?”若曦脑海里浮现的是若闲俏皮的眼睛来,只是大几天罢了,而她从没有若闲那样承欢膝下的时候。而这一切,可是缘于爹对娘的不宠不爱?
“谁让你没有那种命?”
眼泪夺眶而出,若曦抬头。这句话,从小听到大了,已经该麻木了,却每次听到都会泪流。“那我是什么命?”
“不甘心你就去争去抢啊!你抢得到吗?”白玉兰拳头碰到了黄花梨的桌子,一声脆响。
“抢不到又要这些胭脂水粉的做什么,娘,你告诉我,我得不到爹的宠爱,那您呢?您又得到了什么?!”
伴着这话的是清脆的巴掌声,若曦白皙的脸上是泛红的五指印。眼尖的花艺靠过来要扶若曦,却被若曦推开。若曦不懂,她和娘,为什么总是像仇人般,娘伤害她,她伤害娘,每次,都是这样。那巴掌,不是第一次打,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她不明白,娘到底要她怎么做?
“疼吗?”也许是知道这巴掌打得狠了,白玉兰想亲近却还是没移动半步。依旧坐回扶手椅上。
若曦捂着脸,看着白玉兰此时一脸的关切,心中却是麻木。“是不是每次都要我痛,你才会心疼?”
白玉兰叹了口气,瘦削的手无力搭在扶手椅上,那份忧伤一览无遗。“就算我争,又能争到些什么?”
“娘,你别这样。”若曦别过脸,这样的白玉兰她从未见过。“是她们母女害我们这样的,是不是?我定要去讨个公道来。”
“你怎么讨公道?男人三妻四妾是正常的,她那么温婉,我若是男子,我也怜惜。”
若曦的眼神有些空洞。“她可以温婉,娘也可以温婉,不是吗?”
“温婉,只有得宠的女人才有温婉的权利!”白玉兰眼睛深闭,曾几何时,她何尝不是温婉如花的女子?只是那女子,活生生抢走了属于她的一切!当一个人对你你好的时候,你什么都是好的;而一旦对你不在乎了,你再好也是不好。
一句话,把若曦打入了地狱。“娘,你要我怎么做?”
“游家就你和若闲,我们是要不到你爹的心了,那么,只有要这游家的家产了。若曦,你要争气啊!”此时的白玉兰让人觉得可怜。
“娘。”
“我们女人,没几分能耐,你及笄的宴会,说白了,无非就是你爹挑乘龙快婿的一个借口罢了。”
若曦心里几分不自在,少女怀春,而她,是没这样的机会了。她这生,也许早让娘安排好了的。没有羞涩,只有直接的坦白。“一切听娘的吩咐。”
“不,不是听娘的吩咐,全看你爹中意谁了。”
心中一股冷笑,脸上十足的冷漠,仿佛白玉兰说的不是她的事情。“娘,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回去白家,会不会开心些?”白家,是她游若曦的天堂,那里除了舅舅舅妈,还有和她从小玩到大的表哥白轩堂。
白玉兰一个眼神,若曦便不再言语了。此时,恰好菊妈拿了衣服首饰过来。是艳丽的黄色,还有纯金打造的项圈手镯耳环,富贵大气,但那都不是若曦所喜欢的。她无数次见过若闲,她喜欢的也是若闲那般飘逸简单的打扮,而不是这般沉重繁琐的贵气打扮。而她也知道,这无疑彰显着她的身份,游府大小姐!
“小姐,看看夫人准备的衣裳合身不合身?及笄那天,小姐一定是最抢眼的那个。”
若曦听着温暖,却有些讽刺,这话为什么不是出自娘的口?“菊妈准备的,哪里会不合适?”她不承菊妈的那份情,也许连菊妈都觉得娘对自己不是那么在乎吧。
“小姐,夫人吩咐的银耳莲子汤,我已经给小姐盛过去了。”
“谢谢菊妈。娘,我回屋里了。”
“下去吧。”
是一句下去吧,而不是其他的,更别说眼神的相送了。若曦心中很是羡慕清心园的那一幕,她和娘和爹,能有那一幕的时候吗?是谁的问题?娘并不丑也不老,只是嘴角眼角犀利,是犀利。若是年轻十岁,娘也是美人胚子。
“夫人,您何必这样对小姐?”
“连你也这么多话了吗?”
“我是不敢,只是小姐她什么都不懂,你不该把对老爷的气发到小姐身上。哪个孩子不想爹亲娘爱的?更别说她这样的女孩了。我是很久没在夫人和小姐的脸上看到笑了。”菊妈叹气道,她是白玉兰的奶娘,白玉兰待她不薄,有些话,别人不敢说的,她敢。也正是这样,她一直侍奉在白玉兰身边。
“十五年了,从那女人住进清心园开始。”幽幽开口,连手都无力靠着扶手了。
“她过她的日子,您过您的日子,这游家,迟早是若曦小姐的,您担心什么呢?”
“菊妈,你不懂,老爷的心不在兰苑这边,这游家只怕也要跟清心园了。”
“夫人。。。。。。”菊妈欲言又止,白玉兰心中的哀怨她明白,只是男人,越想挽留跑得越远。刚开始,游老爷一月还有半月来兰苑,现在只怕连初一十五都过来得少了,怪不得夫人哀怨,也怪不得夫人心里一直在责备清心园的人。
“只要老爷还念着兰苑,还念着若曦,我也就知足了。”
“夫人,您对若曦小姐也好些,母女俩的,又不是仇人。”
“你下去吧,让我静静。”
“是,我让丫鬟把银耳莲子汤端上来,这种天气,是够热的。”话兀自说着,便退了出去,独剩下扶手椅上的白玉兰,安静坐着,不知道在看什么,想什么。
兰苑,好幽静。
兰苑种植了些竹子,绿色石子铺就的小径,一片碧绿,只是风起,总有凉意。若是闲情时候,斑竹点点,别有一番滋味。若曦是没那心情看这些美景的,也许只有少不经事的时候,眼里才看到这里的美景。现在看着,只是觉得竹叶杂乱罢了。
“小姐,丝婷小姐在屋里等着你呢!”
身为游家小姐,她也有她的手帕交。丝婷是李家庶出小姐,与若曦结交姐妹,连若曦都觉察不出几分真心来。她经常感叹说若曦命好,不愁吃穿,是嫡小姐之类的话来。听得多了,若曦也倦了。
“下次她过来,带到花园里就可以了。”若曦冷冷交代,其实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在白玉兰不在的地方,她就是另外一个白玉兰了。
“曦儿,总算等到你了。”人还未到,便闻到浓郁的桂花香,丝婷如她身上浓郁的味道一般,桃红色的齐胸襦裙很是抢眼,也好在有条鹅黄镶边批帛衬着,看起来不至于那么俗气。
若曦咧起嘴角,挤出了些笑意来。“我及笄那天,你要记得早点过来。”
“嘻嘻。”吃着银耳莲子汤的丝婷只是笑着,“我就是被我姐姐气了才过来的。她还偏说你只会请梅兰她们不会请我呢,曦儿,你真是我的好姐妹。”
话说着,身子便要抱了过来。若曦衣袖一甩,便躲开了。“我怎么会不请你呢?”她本来是想请梅兰她们的,但是与梅兰她们在一起,她又显得是多余的了,也就只有丝婷,让她找寻些自信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其实,未尝都是如此。
“听说你妹妹请了夫子家的寒馥。”
“就是镇上有名的寒馥?”若曦耳闻寒馥的大名,夫子多才俊门生,那寒馥据说是一副我见犹怜的美样,才气与否那倒是次要的了。
“对啊,人都说那寒馥多高傲,没成想倒和你妹妹称起了姐妹来。那人很高傲呢,我们平常手帕交的聚会她从不参加的。这次能见到她,是再好不过的了。”有些人,说话的时候不会在乎身边人的脸色,是该说太单纯还是太傻?
若曦心里不自在起来,不由责备若闲,明明是自己的及笄聚会,为何偏偏要找这些人过来?心中怒火倒是升了不少。
“曦儿,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若曦才晃神过来。“没事。”
“那我先回去了,我要好好准备身上台面的衣服。”
若曦牵强一笑。“是要好好打扮,找个金龟婿在你姐姐面前风光风光。”
“我就知道曦儿你对我是最好的。”丝婷忽然牵起若曦的手。“曦儿,日后我若如意了,只要你说得出的,我一定尽力做到。”
“是吗?”
“曦儿不相信我吗?”
若曦叹了口气。“我相信。”只是会有那天吗?
“那我走了。”一阵风似地,便离开了。
“小姐,夫人的银耳莲子汤让丝婷小姐喝了。”
“那是菊妈的,不是我娘的。”
这及笄的聚会,看来不那么平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