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是不舍,不舍,还是不舍,全然无一丝一毫的责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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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子府外,伫立的是一位男子微胖的身影。许久了,未动。
“看来外头传闻最听不得了,也只有寒馥小姐的琴声才能这般春风拂面的。”
卓浩说这番话的时候,国卿身板依旧未动,他只是聆听着那琴声。常听才子才女琴箫相吸引的,他不信。一曲凤求凰后,他信了。这几日,夫子府外的伫立,他也信了。“你听的传闻只怕也变成寒馥小姐私奔是虚假传闻了吧?”
卓浩尴尬笑笑,在自家公子面前,他总是少了那么些聪明,不,是睿智。只是,也不知自家公子是何意思,这些日子空了就来夫子府外听琴声。那琴声有什么特别的吗?卓浩只是摇头。
“敲门吧!”卓浩听到这句吩咐,赶紧上门去,就等这句话了。
开门的是梅香,略显憔悴了些。她看了眼国卿,问道:“杨公子,可是来找夫子的?”
“夫子在吧?”
梅香有些犹豫,“还请杨公子等下,我进去通报下。”说完,门便掩上了。
“公子,今天奇了怪了,怎么就吃起闭门羹了?”卓浩有些诙谐的说道,说起来也是,丝绸店在梅镇已是家喻户晓了,镇上的名流都争相交陪,也只有在这里,才有只有的冷遇。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呆会还有他不知道的冷遇。
国卿只是笑笑。听这琴声有些日子了,在游府里,酒楼里都见不到若闲的面,就想着来夫子府碰碰运气。只有听了那琴声,也才知道其中猫腻。寒馥私奔是真,这琴声只怕都是若闲弹奏的,好在有这琴声,减了他的思念。
“杨公子,请。”朱门开着,梅香请国卿进去。
到了阁楼前面,梅香只和国卿说了句:“夫子只让杨公子一个人进去。”
卓浩还想说些什么,却见国卿示意他留下。
这是国卿第一次来到夫子府,眼前,若闲弹着琴,夫子手里拿着棋子。国卿轻轻走过去,两人并未察觉。
“闲儿,你的琴艺长进了不少。”琴声落,夫子先开了口。
“那都是夫子的功劳。”若闲笑道,她很少抚琴,没想到琴艺却不差,不自觉自己也喜欢上了。
有多久了?没看到若闲这样肆意的笑。国卿不觉看呆了,想起七夕那晚与若闲的合奏,只是回味。竟也忘记了今日敲门缘由了。
“国卿,你来了?”
“来了好些时候了。”国卿说道,走进亭子里,坐在夫子对面。“夫子,我们对弈一局吧,如何?”
“夫子正愁找不到好对手呢,再好不过了。”若闲拍手附和。
“也好,闲儿总是欺负人,你陪我下下。”夫子开怀说道。经过了寒馥一事,反倒是真正放下了。与若闲在一块儿,弹琴下棋养花,更是惬意。只,这样的惬意能拥有多久呢?
“闲儿,来一曲高山流水吧!”国卿开口说道。
若闲笑笑,自始至终,国卿从未过问寒馥一句。
国卿一面下着棋,眼睛却一直朝若闲看去。这些日子,清心园忙得很,而他却未能分身前往。娘离开了游府,回去苏州了。娘临走前只说了句:“闲儿当我的干女儿可以,做杨家的媳妇是绝对不可能的。”
国卿很难理解娘口中的那种坚定。但是,莫名,就是走到了夫子府,甚至都敲开了门了。思念的人就在眼前,娘临走的那些话全抛在脑后了。
“杨公子怎么一直看着若闲?”夫子笑着说道,“小心你的棋子。”
国卿看向棋盘,看来自己确实是大意了。“夫子棋艺高超。”
“只怕不是我棋艺高超,而是你心不在焉吧?”
国卿笑道,棋子也跟着落下。“夫子还是别说笑了,我可是很专心的。”
夫子但笑不语,看着国卿,国卿不免心虚。
“我先告辞一下,闲儿,你来下吧。”夫子大声喊道。
眼见着夫子离去,琴声断,若闲走了过来。“夫子怎么走了?”
“夫子有事。”国卿说得眼不红脸不热的,很是稀松平常。
若闲看着棋盘,眉毛一挑。“你的棋艺这么糟糕?”
“糟糕?”国卿惨笑,也只有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了。“即便如此,我也能反败为胜。”
“那好啊,走着瞧。”若闲说道,她可是不相信国卿能扳回棋局的。
只是,棋子越是落下,若闲眉头皱得越紧了。
“怎么样?认输了吧?”
看着似笑非笑的国卿,若闲心里倒有些恨得痒痒的了。棋也越下越慢了,这国卿,倒真是有几分本事了。
过了半个时辰,梅香过来数棋子。“差了五子。”
若闲笑笑。“佩服。”
“那是你落子太快了,若是同样的速度,只怕我也赢不了你。”
“看来夫子平日里都是让了我的了。”
国卿摇头,他的棋艺算是了得了。棋盘上,一步错步步错,所以每个棋子都需要谨慎。只是高手,高在能力挽狂澜。他历练自己的便是力挽狂澜的本事,商场上也是如此,在杨府的争斗中也是如此。“你的棋艺很好。”
“你今天来夫子府,不是为了来下棋的吧?”
“我是听到琴声才走进来的。”国卿说道,无须避讳。“我知道,那是你的琴声。”
“姐姐的事,别说。”若闲急急说了句。
国卿点头。
“谢谢!”
“你很久没有去酒楼了。”
若闲坐下,兀自倒了杯菊花茶,也给国卿满上。梅香去厨房做糕点去了,若闲在夫子府永远是受到礼遇的。“酒楼有忠叔在。”
“你打算不去了?”
若闲摇头。
“若曦这些日子也没去酒楼。”
“你过来,不是为了要让我去酒楼吧?”
国卿笑笑。“世伯去之前交代你们要看着酒楼,现在世伯昏迷着,只怕心里也是记挂着酒楼的。”
“谢谢!”
“你对我,只有谢谢二字?”国卿无来由的生气了。
若闲拧眉,难道她说错了吗?“你这是怎么了?”
“你能不能不要什么事都自己硬扛着?也许你可以找个人帮你。”
“帮我?有夫子,有萍妈。”
国卿双手握拳。“那我呢?”
“你?”若闲看着国卿,竟有些害怕,心跳一下子加速了。今日的国卿很是奇怪。
“我喜欢你。”
这是很坦然的表白。突发其然。
但若闲的内心却起不了一丝波澜。
月事未来,十有八九是有了身孕了。眼前男子,优秀俊朗,但她何尝配得上?萍妈的主意她是不会听的,日后,该怎么自处,她心中并无打算。一脸漠然,是她此时的表情。
“我就知道,你这样的人,怎么会看上我这样的庶子?”
“不。。。。。。”若闲马上否决,其实是自己配不上他,可是,怎么说,哪里说起?
“那为什么你的脸上都没有欢喜?”国卿忍不住问道,本来,他自私的以为,她会欣喜的。
若闲不知自己是要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还是怎样,心中只是苦涩不堪。如若娘在世,如若没有郊外那事,如若没了这身孕,那么,遇到这样的男子,她当是喜气洋洋的吧?可眼下,心中,全然没有一丝喜悦。
“是我唐突了,你娘亲刚过世,按理。。。。。。”
“我要为娘守孝三年。”若闲顺着台阶下,三年,三年,只怕谁都会退缩的了。
“那好,我等你三年又何妨?”国卿朗朗说道。“那我先回去了。”
“国卿。。。。。。”
“怎么?”国卿看着若闲,想从她嘴里听到些什么,却又害怕。娘的意思很坚决,可是,他只想听若闲怎么说,眼下,却又害怕了。他是心疼,心疼一位女子要经历这些,他更心疼她在兰苑面前的挣扎。于是,存了心思,到了夫子府,存了心思,要和若闲说这些话。
“我不值得你喜欢。”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般,若闲开口说道。
“值不值得是我的事,我只问你喜不喜欢我就是了。”国卿风轻云淡的说道。
“闲儿,你们在聊些什么呢?”是夫子打断的,其实,他已经来了有一会了。女子,口中哪里那么轻易说喜欢二字,若是说了不喜欢,夫子又觉得可惜了国卿这样的好男子。于是,便出口说道,也算是替若闲解了难题。
“夫子,我有事先离开了,他日空了再来与夫子切磋。”
“好啊,随时奉陪。”
“那杨某先告辞了。”
看着国卿潇洒离去,若闲心里才松了口气。
“国卿不错,他的丝绸店风生水起的,虽是庶出,但你跟了他,只怕不会吃苦的。”夫子递过糕点,刚刚他是接了梅香手中的糕点过来的。
“夫子,我配不上他。”
夫子若有所思看着若闲,他倒是从未在若闲口中听到这些言语的。“一向自信的闲儿,怎么也有说这话的时候?”
“不自信,是吗?”若闲放下玫瑰糕,全无心思,眼里看着水中的落叶。
“闲儿,你不一样了。”
“我有了身孕。”
“什么?”夫子实在讶异的很,他是一点都不敢相信。“到底怎么一回事?”
若闲转身,简单的说了来龙去脉。看她说的风轻云淡的,其实只怕那段日子是她人生中最黑暗的吧?
“闲儿,你不是说笑吧?”
“夫子看着闲儿长大的,闲儿不敢说谎,更不会拿此事来说笑。”
“闲儿,老夫对不住你。”夫子长长叹气。
若闲摇头。“夫子,是我没拦着姐姐。”
夫子眼中有些湿润。“那是她的命,只是连累了你。”
“不,是我命中注定要遭此一劫吧!”
“那男子是谁?”
“不知。”若闲坐回椅子,“即便知道是谁又有何用?还不如不知道的好。”
“那你以后如何打算?”
“萍妈。。。。。。”若闲停顿道,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哪里说得来这些话?
“你不忍心,是吗?”
若闲泠然一笑。“夫子,你说闲儿该怎么办?”
夫子颓然。“你们两个聪慧女子,原都落了这样的下场,夫子教你们,可是教错了?”
看着夫子仰天长叹,若闲心中也只是哀伤。“不知姐姐现在怎样了?”
“你姐姐,再不济,也有个喜欢她的男子长伴身边,那你呢?”夫子心中替若闲担忧,是真正担忧,他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女儿般爱护。
“找个地方,把孩子生养下来。”
“你爹那里,怎么交代?还有,要怎么离开?你娘在你爹面前争得的这份疼爱,可全都是为了你能在游府落足。你若这样离开了游府,可白白枉费了你娘的一番心思了。”其中利弊,不用夫子说明,若闲心中也了然的。只是眼下,究竟要哪般做才好?
“闲儿来夫子府几日,未敢提起。今日,国卿这般,闲儿自觉不得不说了。”若闲叹息道,如若国卿早些提起,呵,不可能早些提起的。
“你让夫子我想想,只是,有了小孩,日后你可怎么过啊?”夫子不免担忧,没有一位男子会接受一位并非完璧的女子的,何况有了小孩。心中叹气不已,一个如此,两个也是如此。“不若放下游府的一切,当夫子的女儿吧!”
若闲坚定的摇头。“娘受的委屈,我要一件一件的要回来。”
夫子看着若闲,眼前的女子,好像很熟悉,却又有些陌生。那个有着灵气、笑靥如花的善良女子,老天究竟是何居心要这样折磨?心中是不舍,不舍,还是不舍,全然无一丝一毫的责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