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她每天晚上都可以通过那扇玻璃看到弈,而且不需要担心情感的小秘密会泄露出去。那是夜赐予她的礼物,是她想要永远收藏的礼物。
苏苏用手捂住左心房,她的手心感觉到了明显的脉动的跳跃,很清晰,也很幸福。
弈的同桌是苏苏最好的朋友城。在同性同桌的高中时代,苏苏认为这是老班编座位编得最有水平的一次了,这样很方便苏苏经常向城打听弈的消息,并且城也能给她第一手准确信息。苏苏细心的把弈的一切记录在笔记本上,她感觉自己就像狗仔队一样八卦,不过那有什么关系,她乐意。
苏苏知道了很多,很多关于弈的事情,那些不大不小的事情就像一片片彩色的纸片,慢慢填满了她的脑海,只要她闭上眼睛就能看到弈和弈的世界。
他的世界渐渐的会变成她的世界,因为她和它们是那样的接近。
苏苏的黑色笔记本上用银灰色的笔迹写着:弈的第一志愿是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
弈每天下午4点到6点要去画室接受专业课的训练。
弈有一个妹妹。
弈每期必买的杂志是《看电影》。
弈夏天的衣服只有白色的T恤。
弈……
弈……
苏苏想接受弈的世界,更希望被弈的世界所接受。她开始费尽心思的央求城帮她从弈那里借来《看电影》。那是一本她从来没有接触过的陌生的杂志,但是那也是弈世界里重要的一部分,她知道那些图文里有他的梦想。
苏苏仔细的翻看每一页杂志,注意每一个小角落的文字。她开始留意起关于电影的杂志,耐心的阅读那些或者尖锐,或者带着华丽辞藻的电影评论。韩国温馨浪漫的爱情文艺片已经搁浅,常见于杂志的高评影片花费了更多的周末时间,尽管很多时候那些冗长的对白让她看得一头雾水,昏昏欲睡。
城说:“你最近脸色不太好。”
“嗯。”苏苏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有什么办法呢,她在熬夜,因为白天她把太多的精力花费在关注弈的一举一动上,功课被耽误了。她只能用夜晚的时间拼命补上。
苏苏无法停止自己对弈的思念,只要是和弈有关的,她就要捕捉,收集,收藏。他的世界已经完全覆盖了她原来的世界。苏苏仿佛丢失了自己,在她的心里只有弈,弈,弈……他的一切在她的脑海里盘旋,如同饥饿的秃鹰,疯狂的吞噬她的思想。
爱,有时候是挥之不去的烦恼。在那个出梅入夏的葱茏季节,烦恼纠结,绊住了青春的脚步。
高考近了,身在高四的人比谁都明白独木桥的拥挤。
苏苏在笔记本里写道,高四不是黑色的,因为我们的眼睛里布满血丝,于是我们看到第二次高考像猛兽一样向我们扑来,带着残酷的血腥味。
是啊,还有多少时间,还有多少思量,能够停靠在她心的归属上。那个叫弈的男生很快就会随着高考的落幕而消失在她的视野里,最后在她的回忆里被雕刻成一尊化石。而如果缘分真的存在并且如此奇妙,也许若干年后他们会在地球的某一个转角再相遇,到时候他一定不会认得她。而她,却会因为那匆匆的擦肩而过心存暖煦。
18岁的初恋已经不算早,可是因为年龄渐长的洗礼,理性到底胜于感性,所以爱情如茶,内敛,清香,苦涩得带上了落寞的滋味。
可是几乎耗尽生命热情的盛开却不能换回哪怕一粒细小的果实,多少让人伤心,失落,遗憾……
苏苏的心突然缺了一块,因为即将到来的分别。她爱过,可是除了回忆她没有留下一样能够纪念的东西以使她在日后的时光里缅怀这段爱恋。
她忽然想要留下一点东西,她不希望她深深喜欢的人在时间的洪流中消失得那么彻底。
苏苏拉着城,挑在放学后教学楼空无一人的时间段来到了弈训练绘画的教室。苏苏踮起脚尖,趴在窗外张望着宽敞的画室。里面有很多石膏像,杂乱的摆放在教室的各个角落,地上有散乱的画笔和缤纷的颜料,还有装着水的塑料小桶。
苏苏欢喜的观察着,原来这里就是弈每天要呆2个小时的画室呢。城无奈的站在旁边,没有说话,也没有干涉苏苏的行为,他只是对这个疯丫头有些无奈罢了。
苏苏对城说:“你把窗打开吧。”
“什么!”城吓了一跳。他惊讶的问:“你说什么。”
“我们来偷弈的画啊,你看,左边墙上贴的那张石膏素描有弈的名字!”苏苏说话时的眼睛甚至因为兴奋而闪烁出了光芒。
“你不是能从外面打开这种窗户吗?”苏苏指着玻璃窗上那种在里面扣着的弯扣。
“小姐,上次是因为班长把教室钥匙弄丢了,所以我才从外面用犯罪手段把窗户打开的,况且那扇窗本来就松垮垮的才能开嘛。”城焦急的解释着。
“唉!”苏苏很用力的叹气来表示她的不满和失望。
她跳起来,再跳起来,弈的画在她的眼睛了一闪一闪……
她酝酿了那么久的偷画计划就那样泡汤了。她想要弈的画,很想很想,但是她不能开口问弈要,也不能拜托城去问弈要,因为她不愿意他去苦恼那些不该属于他的情感,她很单纯,并不想打扰他和他的梦想。他一直那样安静,只是专注的追逐着他的理想,凌乱的一直只是苏苏的脚步。
虽然她的这段感情就像很多小说描写的那样,相遇了一段错误的时间,注定爱而未得,只能剩下一声叹息。但是爱,无论年纪,无论多少和深浅,爱过就会有感悟,也应有感激。
时间从来不会因为人们的惋惜而错乱,高考已经迫在眉睫。苏苏的心依然浮躁不安,弈也仍旧那么安静,那么沉默,他的世界只有课本,画,还有理想。苏苏火热的目光没有能够融入他的世界。他甚至不曾留意班上有一个女孩叫苏苏,而那个女孩曾经那样喜欢过他又不愿意打扰他的世界。
苏苏忽然醒悟,她喜欢了他将近一年,可是她竟然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他们完全是平行线,没有交集,彼此单独延伸,一直向前……
后来,青春的纪念册里,他和她的毕业照,只有她在微笑。那张狭窄的照片上,她和他的脸被挤得模糊不清。他们站在同一条直线上,只是她在最前排,而他在最后排。刺眼的阳光让他失去了微笑,他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细的黑线,表情依旧安静。那才是他的招牌表情,那才是她最熟悉的最迷恋的表情呀。
后来的后来,高考结束了。
苏苏回学校领取大学录取通知书那一天,她遇见了城。城递给她属于他们的高中时代里最后一本校刊。
城说:“打开27页。”苏苏纳闷的翻开了那些洁白的纸张,她的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在翻阅他们的青春。
在27页,苏苏看到一张画,是素描。密密麻麻的线条深浅不一,勾画出一尊石膏像,是她曾经在画室里看到的众多石膏像里的一尊。
“知道你很喜欢他,可惜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城说。
苏苏把校刊抱在胸前,眼泪就那样流了下来。苏苏分不清那是幸福还是难过的眼泪。她的舌尖品尝到那种咸涩的液体,她的心就平静了下来。心里曾经汹涌的暗流在逝去的年少时光里沉淀,变成了一种祭奠。
在班级的毕业树下,苏苏迎着穿透树叶缝隙的阳光抬起了头。夏热未褪的艳阳刺痛了她的双眼。
一阵清凉的风吹来,抚得榕树的枝叶哗啦作响,就像一首歌,一首很熟悉的歌,走过青春与年少的人都曾经倾听的歌……
丹丹和蝈蝈的故事
那一年,蝈蝈五年级留级了,低着头,抱着装得满满的那个裂口的书包,把头埋进香香的书本里,挑了一个角落,拿出一本书心不在焉地看着。他觉得所有的眼光一刻也没有离开他,他想站起来说点什么,可是怕没有人相信。
到了第二天,他就昂首挺胸了,因为班主任宣布,蝈蝈是想考县里的初中才留级的,他的成绩可是超出本乡的初中录取分数线好多的。正因为如此,第一单元测试,他高居榜首。就在数学老师发试卷的时候,班主任带来了一个女生。右肩挂一个书包,很漂亮,红红的,像她的脸一样红扑扑的。一头黑发,在阳光下变成了暗紫红。她很乖巧的坐在了他的前面,不过隔了两个座位。
那时候蝈蝈最喜欢听她上课回答问题,因为他喜欢看她回答错误的时候,紧张而涨红的耳根,更为重要的是每一次总会让蝈蝈站起来纠正丹丹的错误,每一次都会让丹丹如果不懂就去问蝈蝈,每一次丹丹都不会去问蝈蝈,所以他们一年没说过三句话。
当蝈蝈到处宣扬他要去县里上初中的时候,他爸爸告诉他,不去县里了。理由是同村有一个去县里只读了一年就被开除了,迷上了电子游戏机。蝈蝈没有申辩的机会,无奈的走进了本乡的中学,当他走进教室的时候,他觉得比留级还丢脸,更要命的是老师让他坐在丹丹后面。可是丹丹非常友好的把自己的凳子往前移了一下,让蝈蝈的桌子往前移了,这是他当时觉得最霸气的事情,从他挪桌子的声音就可以听出来。但他心里还是非常感激丹丹,以后的时间里,蝈蝈所有的委屈就是通过丹丹传到了每一个女生那里,甚至是校长那里,大概后来校长不肯让他转学的一个原因就是知道他成绩原来如此优秀。
但是,蝈蝈却发现丹丹原来最好看的不是她的面红耳赤,而是温柔纯洁的双眼,还有短发上的蝴蝶结。他曾经梦到自己送了她一个蝴蝶结,她却化做了蝴蝶飞入油菜花中,不见踪迹。但实际上关乎他们的谣言已经此起彼伏,蝈蝈的母亲慌了,把他转到了县里。对于县城的向往远远超出了对于丹丹的那份朦胧的初恋情愫。他和她断了一切来往,在县里发奋苦读,成绩一路攀升,跻身年级金字塔尖。听说丹丹后来成了校花,成绩和外表都令很多人跃跃欲试,却又自惭形秽。
人世间的缘分二字真的是无法诠释的,流行进省部属中专的年代让他们走进了同一座城市同一个校门,而且教室是上下楼,加上学校还有另外一个初中同学,刚到学校的时候他们几乎天天在一起,周末就去另一个学校找同学消遣。他们一起等8路公家车,却各买自己的车票,引来多少蔑视的目光。这时候,丹丹总是笑着让蝈蝈把车票给她保管,而那时候蝈蝈觉得丹丹将来一定是世界上最贤惠的妻子,跟她在一起就是与幸福结伴而行。
可是,慢慢地,他们各自都忙了起来,丹丹被父亲逼着学钢琴、手风琴、舞蹈……蝈蝈自己学了吉他,书法。特别是蝈蝈,每天跟那群年少轻狂者弹奏那一曲不休的青春狂想曲。
偶尔,他们在食堂,操场,艺术楼会相逢,但都是一笑而过,蝈蝈分明看到了丹丹眼里幽怨的目光,但那时候他怎么会在意呢?他的身边有无数个“丹丹”,连另外一个隔壁班的同学离校而去他竟一无所知。
三年的时光总是那样的弹指一挥,瞬间即逝。毕业后,蝈蝈呆在家里等待分配,丹丹却和翠翠(翠翠是蝈蝈的表妹,三个人都是初中同学,后来又在同一个城市上学)来了,邀他去县里玩。丹丹已经和她的家人搬到县里,他的爸爸把她的工作也安排好了,在县里上班。村里的人都说蝈蝈交了一个这么好的女朋友,又漂亮又能干,家境又好。可蝈蝈心里清楚,结果是什么。
就像电影里的那样,在弯弯的小溪边,蝈蝈违心的说了伤透丹丹的话语,她丢下那个刻有“爱”的红色小石头,登上远去的汽车,一路风尘。而他的耳畔总是想起丹丹20岁生日的时候对他说过那句话:你是我最好的生日礼物,是我心中最帅的男孩,是我生命里灿烂不绝的交响曲。
其实,你也是我生命里不变的航标,即使你远在千里之外的首都,我依然记得,蝈蝈心里泛起无数次这样的温馨对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