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知娘娘会问这话,不过却不知会是这么快。”她扬起头,浅浅地笑了,似一朵盛开的芙蕖。
“娘娘应该知道,王爷有位未过门的妻子吧。”
我点点头,脸上笑容惨淡。怎么会不知道,那画上的人是多么的风姿卓然,静霜,一直流连在他唇边的那个名字。
“她是我的同族堂妹,赵静霜。”她一脸淡然地讲述着:“前御史大夫赵长平的女儿。我原名赵静平,是赵大人的同族,父亲亦在京中谋了个候补官吏。等了几年,终于要外放的时候,赵大人却出事了。德睿皇后被废后,他坚持要为德睿皇后鸣冤,因此被认为是后党一派,没多久便叫先帝的宠臣安景臣寻了个由头抄了家,祸连九族。所以我的父亲亦在其列,赵家九族,上上下下几千的男丁被斩杀,而年幼的我与母亲被充入掖庭为奴。
原本以为今生都会在掖庭度过,谁料想会遇见他。只听说他是德睿皇后身边最得宠的皇子,连秦贵妃都对他眷念有加。是他将我从黑暗中拯救出来,是他带给我无数的希望,是他……给了我一颗属于少女跳动的心。“”所以你就甘愿在宫里为他做事。“原来她是静霜的堂姐,所以鈭斋对她也一直都眷顾着。赵静霜,原来画中女子的名字是赵静霜,原本一段大好的因缘如今只剩下他还在苦苦地守护着,他的风流多情不过是为了掩盖还爱慕钦犯之女的手段,他的潇洒倜傥不过是为了遮掩一颗想要报复的心,他的流连花丛不过是为了避开鈭谦的侵扰。
鈭斋……
原来她不仅美若天仙,还出身名门,也难怪画中的她会有如此风采,我终究还是自惭形愧。那般的女子才会是他心中永恒的风景,而我不过是一树飘飞经过的柳絮。
离给秦太妃请安已过几日,宫里规矩只需到特定的日子才须向太后、太妃、皇后请安,且秦太妃一心清修,并不乐意被众人打扰,在她处请安差不多是两月一次。
闲下心来,我便开始收拾起荒废的锦华殿,旁人不来,正好清净,我又不是娇生惯养的大家女子,挽起衣袖便与迎平一起,自己清理起来。地上的杂草皆已除去,池中飘落的树叶也教我寻了支长杆拨弄上来。池子莲花互相依偎,已然枯萎的花朵突留出黄色的花蕊,残留住曾经的美丽。
其他的屋子没有人住也就省去收拾,单单收拾了我的卧室,反正也没有旁人,边叫迎平也住了进来,在屏风外的屋子里铺了一个小床,便是我们俩人的寝殿。
她先还顾忌着身份,只愿独居在侧屋,亏得我三催四请才将她弄了过来。她是赵静霜的堂姐,我自然很想透过她是否能寻出一丝那个女子的味道,又或者她是我在宫里唯一的知心人,于是为了免去寂寞的侵扰,我便强邀她与我为伴,还是说,我们的心里都住着同一个人,见着彼此是不是就会少些相思。
这日头仿佛没有之前的那般晒,微微地还有一丝凉意,树枝上重新纷飞飘落的枯叶轻轻地滑过我的眼前,落入才清扫完毕的水中。脸上浮出一丝懊恼,记恨这叶儿不懂眼色,白白浪费我与迎平的一番辛苦,却在抬头的瞬间发现,天已经临近秋初了。
去年此时,我刚获有孕而欣喜万分,而此时我只能枯坐在美人靠边独自思量。
“娘娘。”迎平今日去寻喜福总管,差不多该是发放月俸的时候,我身边的银钱差不多都留给了梅姨,早已无太多的积蓄。宫里我现在并非宠妃,上上下下自然有不少需要打点的关系。
她一路小跑至我面前,微微地喘着气:“皇后娘娘寿辰将至,要各宫的主子都出席。”
我掏出手帕,为她擦拭着汗珠,浅笑地说:“她邀请各宫,定不包括于我。”
“不,娘娘,皇后娘娘得知您病愈的消息,特地吩咐要您出席。”
“什么?”我手僵在她的脸庞上,安后要我出席,她不怕我捣乱她的寿辰么?她不可能引我这个潜在的威胁出席,难道她不怕我死灰复燃?心中万种思虑流转,最终有了决策。既然她都不怕我会重新得到帝王之宠,我又有何惧呢?况且身在冷宫,确实无法直接见到鈭谦,若是皇后寿辰,他即便再不甘心一定也会出席的。
“什么时候?”
“后日便是。眼下宫里各处都在张灯结彩,喜总管说咱们的月俸恐怕要迟些才能发,得先忙完这次宴会才能有空。”
这若不是他的本意,怕也是安后的授意。她料定我身无分文,无法为她献上体面的贺礼,自当可以先行羞辱一番,再趁机安抚,她最擅长的便是这类打一棍子给颗糖的做法。
我为难地蹙眉,眼下算是家徒四壁,哪里能有衬得上皇后寿辰的贺礼呢?就连绣线都缺着,况且就算能备齐所有的东西,但后日便是宴会之期,我又如何能赶得上她的这番贺礼。
“娘娘,我们应该备些什么作为贺礼?”
迎平轻声问道,我垂首趴在美人靠上,静静地看着水中日渐枯萎的莲花。残退的红色倒影在水面之上,心中猛然有了好点子。
安后寿辰那日,内侍监早早就派了内侍过来,传旨意交代今日的安排。巳时一刻,众后宫便都要到栖梧宫请安,午时两刻陛下会回朝与众人一起为安后庆生,之后便是各宫、前朝各府献上的舞姬、杂耍,待到酉时一刻,众后宫便要向陛下与安后告退。
连时辰都算好,安后心中想的怕不仅仅是寿辰如此简单。她被冷落多年,怕是想借机与陛下重温旧好,以期盼能重拾旧时情谊。
他那样的人会有什么情谊可追寻的,他在乎的是怀中的女子还有没有价值,他愿意宠爱的永远都是那些没有心机、没有背势之人。
不过,我要能让心中的计划顺利进行,却是万万也少不得他的宠爱。他的宠爱,我势必会再次得到。
我对着铜镜里的自己微微地一笑,镜中的自己只在高耸的鬓角间插上一支似桃花的绢花,耳上垂着一对小巧的圆润珍珠耳坠。身上的衣裳也舍弃过于艳丽的色彩,而是一袭浅浅的素净紫色,再无一点装饰。
我旋转一圈,让迎平瞧瞧看,还有没有其他不妥之处,她微微不满地嘀咕道:“今日安后寿辰,娘娘不想僭越她的规制,穿得淡色也就罢了,但众所周知,今日陛下一定会出现,娘娘一点装扮都出众,要如何吸引陛下的注意?莫非娘娘真的愿意在锦华殿里度过余生?”
听闻她的话语,我只淡淡地笑着:“你也知其他后宫定会别出心裁地装扮自己,那么在一堆花之中最为亮眼的定不是最美丽的那朵花,而是它们间隐隐约约的一片绿叶。”
“原来是这样。”她恍然大悟:“我还以娘娘并不想引起陛下的注意,还是想着王爷……”
她的话语声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再也闻不到。那个人,我想着他也是枉然,我既然已选择了这条路,那么就再也没有办法回头。“迎平,”我拉过她的手,惆怅地说:“我与王爷今生再也可能相守,我剩下的需要做的,是成为陛下的宠妃。我知道,你一定会帮我的,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