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怎么办,我的景儿,景儿啊……”寄柔一脸的无助,惊恐地朝水面上伸出手。她的力气很大,我几乎都没办法扶住她,只得侧头朝呆立在旁的寻画吼道:“还不搭手抱住你家主子,莫非真要看你家主子也掉进水里你才安心吗?”
寻画脸色一变,随即抱住寄柔的身子,她在我们的控制下终于放弃了挣扎。“姐姐……”这一声姐姐如同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一般,她看向我的眼眸中更是充斥了空洞,垂落在身体两侧的手缓缓地朝我抬起。“姐姐,救救景儿。”
“寄柔……”我拂开众人,将摊在船舷上的寄柔抱到自己的怀里,不停地拍打着她的脸颊:“寄柔,你不要睡,快醒醒。”
那双对着我温柔地笑着的眸子安静地闭在眼前,失去她的恐惧再一次的降临。从前的那一次,在远谷寺,面对围拢过来的盗贼,我拉着寄柔的手在树林到漫无目的地奔跑时,我也曾有过这样的恐惧。
“快醒醒,寄柔。”我将她的脸颊贴在自己的脸上,不断地唤着她:“姐姐再也不丢下你了。”
当鈭谦踏上游船时,他见到的便是这副画面。
喜乐脸上犹有担忧地看向我们,再随着鈭谦的目光转向安后。
“陛下。”安后见到他的到来,先是大惊失色,却很快恢复了正常,他的到来是必然的,只是没料到会这般的快。
“再下去给朕找太子。”
水面上一片喧哗,先批跳下的内侍没人能找到落水的昱景。镜湖本是人工挖掘出来的湖泊,湖底应该是平整的,但多年前来为遍植芙蕖,曾从皇城外运了不少的淤泥填充下去。
当年的德睿皇后跳入湖中都没能找到她的骸骨,更何况是昱景一个小小的孩子。退一万步说,纵使他现在还活着,一旦陷入湖底的淤泥中,他又能活得下来吗?
鈭谦显然也是想到这层,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屹立在船头,背影在娇嫩的芙蕖花映衬下显得更加的萧索。
“陛下。”安后小心地站到他的身侧,她与他十年夫妻仍旧猜不透他心中所想,他将皇后之位给予她,却在同时夺了她管理后宫的实权。
鈭谦的目光一直关注在水面上,在水面上一会儿窜出头一会儿又沉下去的内侍中间,他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但愿,他能救出昱景,一如从前救过自己那样。
“陛下,是臣妾的疏忽,请陛下责罚。”
安后脸上的神情满是悔意,不过她却是在用以退为进这招,落水的是昱景,是鈭谦最心爱的小儿子,是皇朝未来的主子当今的太子,出事的是她的游船,守着昱景的是她身边的大宫女听菊,她的嫌疑不可谓不大。眼下鈭谦必定是先救昱景的,但救了之后呢?就是秋后算账的时候,明知她会有不小的麻烦,还不如此刻就站出来,主动担了责任。
到底是安后,一瞬间便想好了全盘的谋算。
我捏捏寄柔的脸,偷偷地瞄着站立的帝后二人。
鈭谦并未给她这个台阶,对于她的话语状似未闻,依旧看着水面。衣袖下紧握的拳头却悄然地放松。
即便是如此,他也准备放过安后吗?就为了平衡前朝的势力?安氏对他还有威胁还是用途?
“找到了!”有人钻出水面,将昱景高高地抱出。
“寄柔,你快醒醒,找到昱景了,找到昱景了。”我使劲地朝她人中掐了下去,被疼痛惊醒的她茫然地看向我,又看到我身后的水面上。
“景儿,景儿。”她从我怀里朝来人的方向爬了过去。
阳光下,昱景的浑身都在滴水,一张小脸苍白,双眼紧闭。
“赶紧宣御医!”我随在寄柔身后起身,朝身旁的宫人吼道。
众人都一心在看着不断靠近船的昱景,早已忘却此刻最应该做的事情就是召御医。
瞧昱景那副模样,分明就不是大好之象。
“宣御医!”鈭谦亦发现其中的不对劲,喜乐得了旨意,急忙跳回来时的小舟,朝岸边驶去。
“景儿……”寄柔率先接过昏迷的昱景,瞧着自己儿子变成这般模样,又是一阵泪如雨下。
“娘娘,吩咐游船靠岸吧。”我在安后身边轻声提醒。
她回过神来,朝听兰吩咐下去。
昱景没有苏醒的迹象,应该是喝了不少水昏迷过去。鈭谦将昱景从寄柔手中接过来,拍着他的小脸,宽大的衣袖拂过,仿佛带着悲凉。
失去孩子的父亲,是这样的吗?
我冷然地看着他,当初我的孩儿被他亲手杀掉的时候,他有没有流露过一丝这样的伤悲?
他甚为温柔地拂开昱景脸上散乱的头发,将他贴着自己的胸膛,紧紧地拥抱着。寄柔靠在他的身侧,紧张地看着昱景。
我默然地从他们身边走过,朝昱泓而去。
他很安静地牵着清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连我靠近也不曾动容。
我接过他的手,手指冰凉,怎么会这么凉?我悄然看去,他紧盯着鈭谦的眼眸中的藏着深切的悲哀。
那也是他的父亲,从上船到此刻,他似乎都没有看过昱泓一眼。
“泓儿。”
我蹲下身,将他抱在怀里,试图抚平他眉宇间不为人知的忧伤。
“如果……”他靠在我的耳侧,用很低的声音说道:“如果今天落水的人是我,父皇也会这样抱着我吗?”
我错愕地看着他,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鈭谦,旁人来来往往,四周一片喧哗我皆听不见,脑里只回响着昱泓的这句小心翼翼的问话。
虽然觉得残忍,但我还是告诉他真实。“不会。”
他眼角的光芒瞬间熄灭,将目光转向我,似乎是判断我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好半响,他才点点头。
“如果今天落水的人是你,母妃不会像淑母妃那样在船舷痛哭,母妃也不会像你父皇那样抱你,母妃会跳下水里找你。”
“母妃。”他终于扬起一丝笑容,回抱住我。
我拍着他的小肩膀,看向安静地守在身后,一身湿淋淋的剑婴。
“说吧。”
我望着平静的镜湖,芙蕖仍旧绚烂地盛开着,仿佛前几日昱景落水的场景不曾出现一般。
等待片刻,身后的人还是沉默。
“你不说,本宫就不知道了吗?”我转过身子,看向他低垂的头嘴角浮出一丝微笑。他即使曾经是鈭谦身边的侍卫,见惯宫里的各种阴暗手段却总不参与其中,而如今他竟然也学会了这样下九流的手段。
“你以为这样就能嫁祸给安后?”我特地摒退所有的宫人,只留下我与他在钓鱼亭内。
他终于有了波澜,抬起的双眼流转着坚定的目光。
“你错了,他早知晓那个人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不动她是因为要平衡前朝的势力,哪怕你当时让太子真的溺死也不会改变什么。”安氏虽然眼下已是大势已去,但鈭谦仍不会掉以轻心,他将后宫的实权交换给安青,麻痹安氏的同时也是宣告他暂时不会动安青。
没有绝对的把握,他不会动手。
“你动手之前有没有想过,那是我的亲侄儿。”我淡然地开口,阳光有些猛烈,晒得睁不开双眼。眼前的这个人突然就陌生起来,依旧熟悉的面容却透着我看不懂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