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吟,凤吟……”我的话语急切又充满了欣喜,在我人生的最低谷时总能见到凤吟的身影。他是我的山,为我遮风挡雨,让我避开世人的讽刺与嘲笑,可以安心地生活在世上。
他长笛在手,朝我缓缓地转身,我却惊见他一身的血迹。是血,艳丽的红色血从他的五官流出,变成黑色的泪滴,而他周围的花朵像一双双张牙舞爪的手猛烈地拉扯着他。
“凤吟。”我的手停在半空,呆呆地看着他。
他痛苦地已被扭曲了表情的脸,仿佛像朝我挤出一个微笑,却显得更加的狰狞。
“你不要我。”
“我没有……”话音曳然而止,我看向他,似乎看见早前离去的孩子那张可爱的肉肉小脸。怎么会这样!
他的全身被曼殊莎华抓扯下去,一点一点消失在红色的花里。他微张着唇,发出暗哑低沉的声音:“我一心想回来帮你,你却不要我。”
什么?凤吟他想回来帮我,他想回来帮我,他听到我心底最深的渴望,知道我的处境,所以准备回来帮我吗?我欣喜若狂地想抓住他,可他的身影在我的眼前幻灭,消失在这片灿烂的花朵之中。
“平萱,好好珍重!”
“凤吟,凤吟。”我呼唤着他的名字,四处寻找起来,扒开那一丛丛如人高的曼殊莎华,不在乎双手是否已被染满血迹。没有任何疼痛的感觉,只因我的心也跟着麻木了。
“娘娘,您别吓唬奴婢。”身旁有人在低声啜饮,我缓缓地睁开眼。
黑色的发丝间夹杂着白色,我迷茫地看着她已显老的面容,淡然地问道:“你是谁?”
她一脸的惊慌,错愕道:“娘娘,老奴是顾嬷嬷。”
我的眼神飘忽来去,始终找不到地方停靠。“顾嬷嬷又是谁?”
“娘娘您怎么了?”她伸出手晃到我的额头上,被我嫌恶地躲开。
“凤吟……凤吟呢?”为什么都找不到凤吟的身影,我掀开身上的被褥,顾不得身上穿着的单衣,跳到地上四处寻找着。屏风后面吗?还是床底下,我似疯了一般到处找着。
“娘娘,您找什么?”她跟在我身后一脸惊慌,在我不经意间朝身后的宫女递去眼色。
“嘘!你不要吓着我的凤吟。凤吟说他回来找我了。”我凑着她,示意她不要太大声,然后蹲在地上四处寻觅着。
“娘娘,凤吟是谁?”她跟在我身边蹲下,可怜她年纪一大把,蹲下来颇为费力。
我惊异地回头看她:“你不知道凤吟是谁吗?凤吟就是那个会对我笑的人啊?”我抓住她的双肩猛力地摇晃着:“你一定看见凤吟了,快说你把凤吟藏到哪里去了!”
她摇着头:“老奴没有看见,没有看见。”
“真的?”我偏过头,看向他说:“那我的凤吟到哪里去了?他明明对我说他回来帮我的。”
她趁我恍然间,悄悄地退了下去,与身后的宫女小声地说道:“娘娘失心疯了,快去请御医。”
失心疯?我是失心疯吗?我伸出手,自己看着自己,我不过是在找我的凤吟罢了。对了,凤吟说他一心想回来帮我,但我却不要他。我哪里不要他了,眼前似乎又出现他被红色花朵吞噬的场景。
原来……
原来是他。
我颓然地坐在地上,原来他就是凤吟。
泪无声地从脸上流淌下来,原来他就是我的凤吟,凤吟啊……
悲凉的声音在心底里吼着,嘴角却蠕动,没有一丝声音。
我望着自己明显平坦下去的腹部,那个素未谋面的孩子,他是凤吟,是一心想回来帮我的凤吟,我却最终没能保住他。
凤吟,不是我不要你,而是安后容不下你。
老御医颤颤巍巍的身影再次闯入屋内,我泪眼婆娑露出一个惨然的笑容,朝他挥挥手。
“娘娘。”顾嬷嬷随侍在他身边,又低头朝老御医说了什么。
老御医许是真上了年纪,侧耳倾听却仍旧听不清楚,又靠近点,问了声:“你说什么?失心疯?”
他浑浊的目光停留在我的脸上,终于明白顾嬷嬷的意思。
“你们都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身子受了极大的损害,我这句话几乎是用掉了全身的力气。
“娘娘……”她错愕地抬头,似乎惊讶着刚才明明失心疯的人又恢复了正常。
我疲惫不堪地朝他们挥手,有气无力地说:“都下去吧。”
老御医看了眼我,转身离去,还嘟嚷着:“这不是好好的吗?什么失心疯,老夫看你顾嬷嬷才失心疯了。”
顾嬷嬷虽一脸的不可置信,眼见老御医都离开了,自己也不好再作停留,便跟在他身后朝门外走去。
“等下!”我急切地出声,顾嬷嬷诧异地回头。“陛下可曾来过?”
心底还是有一丝期盼的,他可知我与他的孩子不在了?到底是他的孩子,总归要来看看的,总归要伤心的。
顾嬷嬷掩盖不住一脸的嫌弃:“回禀娘娘,没有。”
“没有?”这么大的事,他都没有来看过我吗?
“是的,娘娘昏迷的这两日,陛下一直在金翘宫。”
在寄柔那里,沉浸在有了子嗣的兴奋中,于是将我彻底遗忘了吗?鈭谦,你怎么可能如此绝情?
“你们可有禀告过陛下?”不可能的,鈭谦怎么会不在乎我们的孩子?我慌张地压抑着自己微微颤抖的声音。
“已经禀告过了,但喜福公公回复说陛下正忙,不能来见娘娘,请娘娘再耐心等待。”
“喜福?”对,喜福呢?他是鈭谦调到我身边伺候的内侍,此时他在哪里,我要找他问个清楚。“喜福到哪里去了?”
顾嬷嬷微微抬眼,不屑地说道:“喜福总管是龙乾殿的人,自然是回龙乾殿去了。”
什么?我软下身子,喜福回去了,没有我的准许离开了锦华殿,他一个小小的内侍,就算是陛下眼前的宠臣也没有这般大的胆子,除非是鈭谦默许的。
难道他真的没有来吗?真的不在乎我们的孩子吗?我垂下眼,看着自己的腹部,原本已略微有些凸起的地方已明显地平坦下去,那个一直陪伴着我的小生命带着遗憾走了。一直想回来帮我的风吟最终也被娇艳的曼殊沙花所吞没。
“你真的不在乎了吗?”眼光回到床帏顶上,那一树璀璨的花朵,还有眉目传情的鸳鸯。前一秒的深情款款,这一刻的痛彻心扉,那么多的情,那么多的爱,最后都是过眼云烟吗?或者说它们也许根本就不存在过。我刘平萱在你李鈭谦的眼里究竟算什么!
被安后强硬打下孩儿,昏迷整整两日,你都不闻不问,鈭谦啊鈭谦,你的心一定要那么恨绝吗?人约黄昏后,月上柳梢头。
他靠在树下,静静地看向对岸。河水里满是明晃晃的花灯,还有周围喧闹的人群。他的目光飘了过去,带着醉人的笑意。
我以为他看的是我,傻乎乎地挤过人群,惹来不少人的嫌恶。嫌恶就嫌恶吧,反正我在兖州早已经声名狼藉,哪里还会在乎旁人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