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我痛故我爱
“别找这些乱七八糟的做借口了!你在上海发生艳遇了吧!”我伸手抹了抹脸上的眼泪,说。
“还是你了解我!是的,跟一个超级大帅哥上床了!”于帆狠狠地答道。
“尽胡扯!”我嘴上这么说,可端着酒杯的手不禁又是一抖,我知道她没胡扯。只是没想到她这么痛快地承认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在上海的总部工作,从国外回来的,是只海龟,”于帆一边说一边抓过茶几上的酒瓶子,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他真是棒极了,又幽默又风趣又才华横溢,床上功夫又好!”
“你这个死丫头,疯了吧!”我忍不住冲她嚷道。
“我没疯,我是终于醒悟了,人生就该这么过才对!去他的杜成刚,我才不要被他给困死。”
“你也许应该跟杜成刚好好谈谈,你们两个毕竟相处了那么久,你不会为了一只海龟就不要他了吧?再说你跟那只海龟才相处几天?你了解他么?他也许只是逢场作戏呢,他能像杜成刚那样呵护你么?”
“可嘉!”于帆突然把酒杯放到茶几上,一头扎进我怀里,紧紧地抱住我失声痛哭。“我该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
“……”要我说什么呢,感情的事我要是能搞明白我就不会离婚了。
我到底还是回到卧室去睡了,因为我喝多了,跟那晚在酒吧抓着康宁的领带不放的状况差不多,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为什么会喝多了呢?因为于帆从酒会上不只顺了一瓶酒,而是顺了三瓶。喝光一瓶她便从箱子里再掏出一瓶,又喝光一瓶,她又去掏一瓶,三瓶酒都喝光的时候,我基本上没有意识了。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进的卧室,事实上我根本不记得我进了卧室。
第二天早上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我惊讶地发现我和于帆各自裹着被子的一角一颠一倒睡在卧室的大床上,我意识到了什么,腾地一下爬了起来,然后我环顾了一下房间,确认了自己的确是睡在卧室的床上了,再然后我便跪在床上望着仍在熟睡的于帆发呆。
发了一阵子呆之后我有些不知所措,因为我发现我的心里竟突然没有了我印象中的那种肝肠寸断的痛苦。我想不通,此刻,我跪在我和简辉曾经共枕过的床上,何以竟感觉不到痛苦呢?我的心中不禁涌来一阵阵地怅然,我对自己说也许是因为昨晚喝了太多的酒,到现在头脑都还是麻木的,所以才会没感觉。我努力给自己这种近乎失去知觉的状态寻找理由,我不甘心,不甘心没有痛苦。因为痛苦是我还爱着简辉的证明,没有了痛苦说明我不再爱他了,这怎么可能呢?我爱简辉爱了那么久,我曾经把和他的婚姻当作一生一世的联盟去呵护和经营,我曾经无数次幻想过白发苍苍的我和弓腰驼背的简辉在夕阳中手挽着手散步的景象。是的,我曾经对我的婚姻寄予厚望,我曾经以为我们这几个好友中大概唯有我能够将幸福的婚姻进行到底。可结果呢?所有的人都看到了,我为自己在爱情和婚姻中所表现出的自负和幼稚付出了代价,生活毫不留情地给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然而尽管如此,尽管我和简辉的结局令人唏嘘,尽管我对他非常非常的失望,尽管我知道这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但是,我仍旧不甘心,不甘心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对简辉的爱情就此逝去。
我不甘心是因为我对简辉的爱情凝聚了我青春里最美好的时光和最天真的心情,人的爱恨就是这样,一旦被融入到实实在在的岁月中,就很难轻而易举地将它们从一段时光或者一个人的身上抽离,很难轻而易举地说我不再爱了,或者不再恨了。就是因为爱与恨的艰难,人生也才会有这么多的纷扰。
于帆还在熟睡中,我没有叫醒她。我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出了卧室,心头仍旧是一阵阵地怅然。我跑进卫生间,用冷水用力的往脸上泼,试图让自己的头脑清醒起来,试图让自己尽快恢复昨晚之前的那种知觉,然而很不幸,依然没有痛苦。只在这一夜之间,痛苦说不见就不见了。在昨晚之前,我还时时地盼着尽快忘掉简辉,忘掉他带给我的一切痛苦和折磨。可是现在呢,当我一觉醒来意外而又意外地发现所有的痛苦和折磨竟不翼而飞了时,我几乎是在以一种快要发疯般的心情想把丢失了的痛苦和折磨找回来。我匆匆洗漱完毕,换好衣服,又匆匆给于帆写了张字条放在了茶几上,然后便冲出了家门。就像突然得了失明症的患者,我不敢相信自己看不见了,于是便急于想到外面去,想到阳光底下去,想去验证自己是不是真的看不见了。
我一溜小跑着来到大街上,早晨的阳光很好,明媚但不刺眼。这个城市有这样的阳光的早晨并不多见,但是阳光并未带给我温暖的感觉,因为我仍然感觉不到痛苦。我简直有些恐惧了,我想我怕是真要永远失去一种感受了,一种能够证明我还爱着简辉的感受。我这样想着,却仍然觉得难以置信,我不得不放慢了脚步,以便能够细细品尝心中的滋味,细细寻找痛苦的踪影。我意识到上班已经晚了,但是我仍旧无法加快我的脚步,我一心想要找回原来的知觉,可却怎么也找不回来,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是强迫自己接受这样的结果?还是要继续固执地找下去,直到把所有的痛苦都找回来?在这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我又一次迷失在茫茫人海中。
迷迷糊糊走进公司,忘了打卡就往自己的办公室冲。
“可嘉,回来,你没打卡!”前台秘书方月在我身后追上来叫住我。
“哦,可不是么,忘了!”我一边转身回去一边低头去皮包里翻我的卡。
“你迟到了!”我听见身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我无需转头,我知道说话的人是黄皮条。他的声音本来就特别,有浓重的上海口音,别说我们这里只有他一个上海人,一开口就知道是谁在说话了。就算是在上海,就算好几个上海男人同时在我背后讲话,我也能分辨出哪个声音是他的声音。黄皮条的上海口音虽然浓重,但是语气却不如别的上海男人那么和软柔顺,他的特别之处在于吴侬软语式的上海口音中融入了北方话的豪放式语调,因此听起来既不同于其他上海男人说话的腔调又不同于北方话,而是介于两者之间,很容易辨认。
我没有立刻回头,也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从包里把卡拿出来,去门口刷了卡,然后才转过身来。
转过身来后我发现黄皮条已经赌住了我的去路,身材并不高大也不魁梧甚至还有些书生气的他此刻看上去竟像座冰山似的矗立在我面前。当然这种感觉完全是由他脸上的表情导致的,一脸的萧飒之气,肃穆,凝重,且冰一样的冷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