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刘清的本意来讲,他可能并不想骗王三槐,或者,他轻信了总督勒保的许诺。这就是说,刘清也上了总督的当。
可不管怎样,归根到底是他对王三槐造成了事实上的欺骗,把王送上了不归路。
这无论如何都是有悖道义精神的。
在当时的环境下,刘清又不得不如此。他还需要继续在官府混,还需要继续在官场之路上不断地走下去。清政府的存在,是他官员身份赖以存在的根本。如果清政府真的被王三槐他们打垮了,刘清他们这帮人的结局肯定好不到哪儿去。
因此,我们可以设想,即便他知道总督是在利用他的“清官”名声、知道王三槐有来无回,刘清还是会这么做!如果不这么做,大抵有三条路可选择:
一是被朝廷处理,不仅会革去官职,还有可能被砍头。
二是干脆和王三槐等搅在一起,站到官府的对立面。
三是在朝廷宽大处理的前提下,归隐山林,终老林泉。
从刘清以后的升官轨迹看,这三条路都是他不愿意走的。前两条路不用说了,最后一条离开官场,对热衷功名的他来说,也是不愿意的。
总而言之,刘清不可能不“卖”王三槐,就像总督勒保不可能不“卖”他一样。
的确很无奈,可有什么办法?
以仁义心怀对待降敌
立功擒敌、职位上升,对于刘清这样的能吏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对于当地的老百姓来说也是一种福祉。
因为,一个地方碰上一个好官比碰上一个庸官所得到的幸福,不能以道里计。
事实上,就是对那些信教反政府者,刘清也能以仁义之心待之。《清史稿》有一段记载:“清在军七年,先后招降三万馀人。有业者归乡里,无业及有业愿从者为乡勇,后立战功者三十馀人。”刘清在这七年里,先后招降了三万多“贼”众,并且对他们都作了妥善安置。这是十分不容易的,因为从当时的环境来看,对招降而来的敌人一杀了之都是很正常的。这样的举动恰恰体现了刘清与众不同之处,也体现了读书人身上的“仁义”精神。
从客观上来讲,他的这些做法带来了一时一刻的平静,“有恒产者有恒心”,“贼”心稳固了,再次作乱的机率自然就少了。
嘉庆十年(1806),嘉庆帝曾写诗表扬他:“循吏清名遐迩传,蜀民何幸见青天!诚心到处能和众,本性从来不爱钱。”
个人难敌历史洪流
此后,刘清宦海沉浮,时有起落,他一生对清廷都忠心耿耿。
正因为如此,他所做的许多事情都显出无奈的意味。
比如,在擒拿王三槐的事情上,如果遵守儒家的道义,他就不应该去诱降,但如果站在清廷的角度,又必须如此才行,你说叫他怎么办呢?
再如,在对待受降“贼”众的问题上,他处理得当。但又能怎样呢?清朝此时已经是千疮百孔,靠一个刘清式的官吏就能挽救吗?即使出成百上千个清官,只怕也无济于事。
从四川出来后,刘清曾在山东、河南为官。这些地方各种教派的起义、暴乱此起彼伏,让他防不胜防。
面对强大的社会洪流,想靠一个人的道德文章来拨乱反正,显然是痴人梦话。
只是,刘清当然没有办法想得这样长远,纵是无奈之举,他也得尽力为之。
李长庚的憋屈
“长庚”是什么?在古代,它是金星的别名。金星又称为“太白金星”、“太白”、“启明”。因此,取“长庚”作名字的人,一定寄托了长辈对他的祝福,希望他能像金星一样恒久地闪耀在天空。
清朝中叶,福建出了一个名叫李长庚的将领。凭借自己的才能和努力,以抗击海盗的功名闪耀于清朝的史页。海盗们四处传扬:“不怕千万兵,只怕李长庚。”
但是,翻究他一生的行事和业绩,却无事无刻不在受着长官的掣肘和猜忌。因此,他的功名里写满了憋屈,写满了沉痛,也写满了中国古代官场的权谋和阴险。
处在打击海盗的顺境
李长庚,字西岩,福建同安人。乾隆三十六年(1771)武进士。以镇压海盗成名。与他对战的海盗,先是越南过来的一帮人,随着越南内乱的平息,这股海匪很快就消停了。但随之而起的另一股海盗,却让李长庚多年不得安生,最后还死在这些海盗手上。这股海盗的首领不是别人,正是李长庚的福建同安老乡蔡牵。
这位蔡牵很有商业头脑,他招集了水澳、凤尾帮的帮众,在海上设卡,凡是出海贸易的商船,收受四百元番银为税,回程的商船加倍。
同时,与陆地上的黑社会打成一片,通过黑社会来补充粮食、枪械。
此时的清朝官兵,却缺少可供一战的船只,即使有一两艘,也是破破烂烂,不可堪用。
对李长庚颇为赏识的浙江巡抚阮元,看到海盗如此猖獗,便上折奏请李长庚统领浙江定海、黄岩、温州三镇的水师。并且,阮元还主动带领官商捐钱筹款,交由李长庚造了大船三十艘,命名为“霆船”,船上共配大炮四百门。
嘉庆六年(1801),这批船炮造成。“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有了这些船炮,清廷水兵的威力大振,在与海盗的战斗中,时时获胜,还经常擒获盗匪中的著名头目。
这一段日子,对于李长庚来说是顺风顺水的。
受到总督玉德的牵制
可惜好景不长。李长庚很快碰到了令他头痛的玉德。
嘉庆八年(1803)正月,李长庚带领自己的队伍,把蔡牵一帮盗匪赶到了福建,眼看就要歼灭他们。蔡牵危急中赖上了当时的闽浙总督玉德,很恭谨地向他乞降,并提出要求:让浙江李长庚的水师不要处在上风处逼迫他。
也不知玉德作何想法,他真的把李长庚的军队调到了下风处。结果蔡牵一伙,从容休整,扬帆而去。
由于畏怕李长庚的霆船,蔡牵还重重贿赂福建商人,让商人们建造更大的船只载了货物出海,连船一起送给海盗,回来后却说被劫了。
有了这些大船,蔡牵的势力更猛,他横渡台湾,劫得数千石大米,分给福建、广东、温州的海盗。这些海盗得了好处,纷纷依附。
自然,这一切要拜玉德所赐,不是他的纵容,蔡牵怎么会如此厉害呢?
只是,纵容敌方,常常就是害了己方。李长庚反复多年的辛苦努力,都是差那么一点点,没有最后成功。
嘉庆十一年(1806)二月,李长庚与蔡牵在一个叫作鹿耳门的地方,作近距离交战,但不幸的是,蔡牵仗着船大,再一次逃脱。
嘉庆帝生气了,命令夺去李长庚的翎顶。
李长庚上奏辩陈:“主要是因为战船不行,我坐的船尚且比蔡牵的船低五六尺,其他的船就更不用说了。我曾和各位将领商议,愿意预支经费制造三十艘大船,但总督(玉德)认为需时费财,没有允许。”
皇帝终于明白了久久不能战胜海盗的原因,于是,革了玉德的职,还将其逮治。
阿林保也恨他
李长庚的命运终是多蹇。
玉德走了,新来的总督阿林保与玉德却并没有什么两样。阿林保一到闽浙总督任上,就连连弹劾李长庚,请皇上将其革职治罪。
好在嘉庆帝并不完全昏庸,暗暗地叫当时的浙江巡抚清安泰去调查。这位清安泰倒能识才辨人,把一些事情查得清楚,向皇上老老实实上了一本,让皇上消除了疑虑。
于是,皇上大大地把阿林保责备一番:“你到任不过旬月,地方公事、海洋情形,素不熟悉,与李长庚更从未谋面,辄连次参奏,殊属冒昧。联又不昏聩糊涂,岂受汝蛊惑,自失良将。联已降旨,将剿办蔡逆,责成该提督(即李长庚)。若阿林保因参奏不遂,遇事掣肘,致蔡逆逋诛,海疆贻误,联惟执法惩办。浙省既无高大商船,阿林保等速在闽省雇募,迅即解交李长庚,口粮火药,亦须源源接济。”
嘉庆帝这一道圣旨,责备了阿林保,算是为李长庚出了一口气,也解决了一些实际问题。
令人不解的是,阿林保与李长庚并无宿仇,为什么也会这么恨他呢?
礼亲王昭梿的《啸亭杂录》记载了这样一段故事,说是阿林保初到闽浙任上的时候,看到海盗难以剿灭,就置酒招款待李长庚,说:“大海捕鱼,何时入网?而且这种事情,又没有什么证据,你只要随便斩一个海盗的头,说是蔡牵的,我立马飞章报捷,则不仅你受到皇上奖赏,我也可以得到表扬,这不比长年在海上冒险征战好吗?”
李长庚没有答应,反而说出了“誓与贼同死,不与贼同生”的壮语。
阿林保很不高兴。嘉庆十二年(1807)十二月,李长庚与蔡牵的海盗团伙又一次交战,李长庚把海盗仅存的三条船围在一个小岛上,不几日就可将其擒获。但阿林保心里不快活,不断下令催战。
李长庚被激怒,下令一日内擒敌。结果只得与海盗死战。蔡牵身边的一个小兵认得李长庚,暗中放出一枪,竟把这员猛将打死了。
关于这段故事,《清史稿》里也采用了这一说法。但史学家孟森认为并不可信。
这些且不论,至少,当时闽浙总督与李长庚不和是不争的事实。有阿林保这样的上级,李长庚做每一件事大都不会那么舒畅,其所受的委屈和憋闷,就不用说了。
一生奋战不止的精神
李长庚终其一生,都在奋战和争斗。
任尔明枪暗箭,我自昂然向前,这种勇猛精进的精神是我们所最应汲取的。绝不能因为环境不好、上级昏庸等外在原因,就放弃了自己的奋斗,就停止了的步伐,就怨天尤人、仇恨社会。
人一辈子不可能很顺,遇到逆境怎么办?我觉得,就应该有李长庚这种精神,一往无前,不管不顾。
最后,再补充几点,一是嘉庆帝对李长庚功绩表示赞许,李长庚死讯传到,这位皇上自称“览奏心摇手战,震悼之至”,足见内心里震动之大。二是李长庚一生都在追打的海盗蔡牵,最后被王得禄、邱良功所灭,而这两个人都是李长庚的部将,对于李长庚来说,也算是心愿了结。三是阿林保后来官至两江总督,仕途倒也顺利。倘李长庚地下有知,不知作何想?
恭亲王的不恭
据说,道光帝在决定继承人的时候,曾经在奕詝(咸丰)和奕訢(恭王)之间犹豫了好久。最终,他选择了奕詝来继承自己的大业,但对奕訢也没有亏待。在谕旨里,他作了两条明确指示:一是“立皇四子奕詝为皇太子”,二是“皇六子奕訢封为恭亲王”。
这种并列式的交代,在清代皇位的传承历史里是绝无仅有的。恭王虽然没有当上皇帝,但其在父皇心目中的位置是毋庸置疑的。
给皇帝哥哥下套
奕訢有了这样的地位,具有了骄傲的资本,加上性格本来有一些嚣张,锋芒外露之处自然比较多。
道光在世时,对这些应有所耳闻。他用一个“恭”字赐奕訢,大概希望爱子能谨言慎行,敬重哥哥,不要恃才傲物,导致兄弟不和。道光一片期许,代表了普天下作父亲的苦心。
但期望归期望,俗话说,江山难改、本性难移,性格中的有些因素是与生俱来的,岂是一个“恭”的封号就能改得了的?
奕訢即位成为咸丰帝后,兄弟俩刚开始还能和睦相敬。但到恭王的生母康慈太妃逝世之时,两人便因丧礼发生了严重龃龉。
康慈太妃不是咸丰的亲生母亲,却对他有养育之恩。应该说,咸丰即位之初,对太妃还是相当孝敬的,不仅将她迎养到太后的住所万春园,而且时时探望问候。唯一没有做的,就是给她一个太后的封号。
到了太妃去世,恭王暗中活动,让礼部上奏,给康慈太妃请了一个太后的谥号。拿到奏章,因为一切都已经办妥,咸丰不好拒绝,不得不给了康慈太妃一个“孝静康慈弼天辅圣皇后”的谥号。对此,咸丰心里肯定不大高兴。
因为此事从头至尾,都有一种被恭王设计和挟制的味道。这哪里是对皇上的“恭”呢,分明是唱对头戏嘛!
于是,在咸丰五年(1855)七月,咸丰找了个借口,罢掉了弟弟恭王奕訢的军机大臣、宗令、都统,让他退出了权力核心。
不把两位太后放在眼里
历史事实说明,一个人过于咄咄逼人是要付出代价的。现实给了恭王活生生的教训,但他会改变吗?
光阴匆匆,时间不经意间就流转到咸丰死后。因为帮助慈安、慈禧两位太后除掉了权臣肃顺,恭王重新回到了权力的中心。这一结果来之不易,按理说,恭王应该珍惜才是。
不幸的是,当稍稍有一些权力在手上,他的“不恭”本性又不知不觉流露出来,为自己埋下灾祸的伏笔。
有两个事例,可以展现恭王在细节上的不注意之处。
其一,话说太监安德海在慈禧前面当红的时候,经常要这要那。恭王看不惯,认为国运艰难,宫中不应索取过多。
小安子不服气,就问:那你看什么东西不应索取。
恭王一时仓促,不能回答,随口说道:“如瓷器杯盘,照例每月供一份,计存者已不少,何以更索?”
于是,在第二天慈禧进餐时,小安子把那些上好的瓷器全换成了粗陋的杯盏,慈禧惊讶责问,小安子便说是恭王这么要求的。
慈禧生气道:“他连我日常吃饭都要约束了?”
其二,恭王掌握着用人大权,用哪个人、不用哪个人,都是自己说了算,从不和太后商量。
一日,慈安、慈禧两位太后召见问及此事,恭王竟然说:“两太后之地位,皆由我而得之。”狂傲之态毕现。
这两件事,第一件事是有些道理的,只是作为臣子,说话直接了些,没有注意方法;第二件事则是犯了大忌,如此恃功而骄,太后心里肯定是过不去的。
果然,同治四年(1865)三月,两太后下了一道谕旨,对恭王进行了严厉责备,说他信任亲戚,内廷召对时有不检,下令免去他议政王及一切职任。可以说,恭王的权力在此又跌到低谷。
此后,作为皇亲国戚,恭王一辈子都是起起落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