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秉恬心里没有这么多小九九,对很多事情,都是直来直去,他教的方法,相比杜受田所授,就稍逊一筹了。清人笔记《清宫遗闻》中有这样的记载,说是道光晚年时,重病缠身。某一天,召见两位皇子,将根据二人的表现来决定谁来继承江山。两位皇子得知消息,赶紧向自己的老师请教。卓秉恬告诉奕訢,皇上如果问什么,你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杜受田老成一些,他对奕詝说:“你如果谈论时政,无论如何搞不过六爷(奕訢)。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如果皇上说自己病重,将不久于此位。你就趴在地上痛哭,表达对父皇的诚心。”(原文为:“阿哥如条陈时政,知识万不敌六爷(奕訢)。唯有一策,若皇上自言老病,将不久于此位,阿哥唯伏地流涕,以表孺慕之诚而已。”)结果,看了两人的表现,道光对奕詝十分满意,大悦,说他仁孝,于是决定让他继承皇位。
透过这些事件,可看出一次偶然的言行对于一个人的命运是如何关键。这两位师父的重要性,正是通过这些细微的地方显示出来。道光二十六年(1846),正式用立储家法,书名缄藏。道光三十年(1850)正月十四日,道光病重,召御前十位重臣,公开锦匣,里面有两份谕旨,一份是“立皇四子奕詝为皇太子”,一份是“皇六子奕訢为恭亲王”。一匣两谕,这是清代立储中独一无二的做法。可以看出,道光帝对这两个儿子都很喜爱,确立谁为继承大业者,在内心里权衡了许久。同月廿六日,奕詝即位,是为文宗,就是我们所说的咸丰帝。
同治的读书生活
“每日皇帝至书房,拟照上书房规矩,先拉弓,次习蒙古话,读清书,后读汉书。”
“诵读与讨论二者不可偏废,皇帝读书之暇,总宜与师傅随事讨论,以古证今,屏除虚仪,务求实际,切勿诵声甫辍,旋即退息。”
这是清代宫中档案对同治刚登基时所学功课的记载。
所引只短短两条,但足见当时对皇帝教育的重视程度。不管怎样,慈禧和慈安太后作为“家天下”的决策者,总希望这个天下能够千秋万代地传承下去。因此,他们希望自己有一个好的继承人。对同治的教育抓得这么紧,本质上是希望能培养出一个好皇帝来。
期望过切,功课上难免安排过重。从史料看,除了规定的节假日外,同治每日都得练武、读书、学习不同的语言。而且,不是简单地接受知识,必须“随事讨论”,以求经世致用。要知道,这时,同治刚刚六岁,正是一派天真烂漫的年纪。别的孩童在这大好光阴里戏耍,他却要日日对着枯燥的经书和说教,心情可想而知。然而,这似乎还算是比较轻松的。有一条档案这样记载:
现在皇帝尚在冲龄,仅习拉弓;二三年后即应学习步射;十岁以后即应学习打枪,以重根本旧俗,届时拟于春秋二季,每间十日,于召见后至南紫光阁前学习打枪,稍坐即还宫仍入学读汉书。
这就意味着,随着年龄的渐长,同治的功课还要更加紧张。如此一份超负荷的课程安排,即便是现在参加高考的学子,也不会“充实”、“丰富”到这样的程度。和其他孩子一样,同治的天性中会装满好玩的成分。现在,为了将其拔苗助长成一位合格的国君,加大力气强化对他的教育,效果又会怎样呢?
就像当下许多因强压而对功课产生逆反心理的学生一样,同治内心充满了反感和憋屈。加上,在性格因素上,同治本来就有些倔强。他想玩,自然就会想尽办法,来满足自己。
不知道同治的学业最后到底达到什么水平,可以确知的是,在他年仅19岁的生命里,读书对他来说,是很不快乐的。似乎,他时时都在逃避学习,以获得玩乐上的满足和心灵上的放松。有一些侧面的记载,可资佐证。
他的老师李鸿藻在同治十三年(1874)五月二十日上疏,指出:
前数年皇帝日御弘德殿读书,心志专一,经史记诵甚熟,读书看折,孜孜讨究,论诗楷法日见精进。近则工夫间断,每月书房不过数次,且时刻匆促,更难有所裨益,不几有读书之名,无读书之实乎?
这里先扬后抑,开头奉承了几句,然后就是批评,说同治帝根本不读书,偶尔到书房来一下,也只是应付而已。语气看似委婉,实则严厉。穿插的几句表扬,不过说些场面话,好让皇帝面子上好过些罢了。
同为老师的翁同龢,在日记里也记载有类似的内容。比如:
(帝)看折时精神极散漫,虽竭力鼓舞,终倦于思索,讲折仍嬉笑。(同治十年正月二十五日)
晨读极涩,总振作不起,不过对付时刻而已,多嘻笑,直是无可如何!(同治十年二月二十日)
两宫谕问书房功课,极细,有“不过磨工夫,见书即怕及认字不清,以后须字字斟酌,看折奏要紧”等语。(同治十年二月二十七日)
慈禧谕“书房功课耽误,书既不熟,论文多别字(曾面试一二次),说话不清……上年已十六,亲政不远,奈何所学止此?”督责之词至严至切。(同治十年五月二十七日)
看随手录下来这几条记录,显然,同治的兴趣点不在学习和读书上。李鸿藻、翁同龢皆为一代名师,道德文章在当时都是首屈一指的。他们身为帝师,当会想尽一切办法,让同治这位特殊学生愿读、想读、读好,但从他们的记录看,同治这位学生根本不理这个茬。你教你的,我玩我的,任你在台上讲得眉飞色舞,我自在台下快乐逍遥。虽是老师,但面对的是位极至尊的皇帝,哪里管得了?因此,也只能规劝规劝,痛心疾首一番而已。况且,从翁同龢的日记看,慈安、慈禧两太后的督责,在同治看来,也不过尔尔。皇太后的话都不听,那师父们的教诲,又怎么能听得进去呢?
不读书,那除了政事之外,同治到底干些什么呢?那时娱乐项目不多,听戏看戏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对于这一现象,当时就有大臣谏议,指出“风闻太监演戏,费至千金,并有用库存缎匹裁作戏衣之事”。同治帝为此专门下了谕旨加以驳斥。但这一切,并非空穴来风。梁溪坐观老人所著《清代野记》,记载同治帝不仅“好演戏”,而且所演的戏甚为“卑劣”,自己扮演的都是“无足重要之人”。有一天,演《打灶》这个剧目,恭王奕訢的长子载澂扮小叔,一个妃子扮李三嫂,同治帝扮灶君,身穿黑袍,手拿木板,与李三嫂一打一骂为乐。
除了演戏,《清代野记》还记载了同治帝与翰林侍读王庆祺搞同性恋的事,说他们两个“狎坐一榻,共低头阅一小册”,看的是什么呢?是描绘男女之事的“秘戏图”。野史上最为盛传的,是同治帝由小太监带着到宫外嫖妓,又不敢到有名的妓院去,怕被臣下撞见,只能找一些暗娼取乐,结果染上了性病。太医见了,明知是花柳病,却不敢说。报告慈禧,慈禧说是天花,于是当成天花来医治,不久全身溃烂死去。
同治死因的真伪,说法很多,现在已经难辨。但透过这种种迹象,可以看出,同治帝确实不太喜欢读书。史书又载,同治帝亲政后,主要心思不放在政事上,而在修建圆明园等事情上,着力很多。这和他不爱读书,爱好游乐的性情,内在原因是一致的。
当然,值得反思的是,如果一个人每天面对的,不是繁杂的政事,就是浩繁的卷帙,如果不是天生奇才,只怕谁都受不了。世上比这好玩的事,多着呢!因此,不太符合规律的教育,最后成功的,终究只怕是极少数。
性格悲剧阴影里的光绪看上去英明能干
光绪帝给人的印象,大体是英明的。《清史稿》对他盖棺论定的评语中有“抱大有为之志”、“锐意更张,为发奋自强之计”之句,充分说明他有志向、有魄力、敢作为。一些大臣谈到光绪的文字,都将其奉为英明圣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