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树洼方圆七八里,和四近的山、峁、梁相比,可算平坦之地,称得上得天独厚了。展眼望去,整个大洼坡势缓缓地,杏树如满天星斗般点缀其间,杏树洼人便在这洼田杏林中繁衍生息。
杏树洼穷,杏树洼人却颇具安贫乐道的情趣,其间常常有对杏树的责怪,诸如地不打粮,杏树罩的;庄基走劲,杏树根扯的;猪不吃食,杏胡子嚼的;以至牙软了,生杏子吃的;胃发烧,熟杏子伤的;就连那些个寻死觅活的人,也不是杏树上上吊,就是杏仁水下肚。
唉,这贼贱贼贱的杏树!
每每都是这样叹息着作罢,无可奈何之极。说杏树贱,一点儿不假。这家伙的生命力特强,一颗杏胡子落地,不管田塄地坎,沟沟岔岔,一律死乞白赖地生根发芽,旱涝无妨。然而,无论杏树洼人是否承认,杏树的确无愧于它们生长的这片土地。
阳春三月的暖风一吹,杏树洼变成了粉红色的花乡,部香气弥漫开去,清新扑鼻,让人轻快得直想哼小曲。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嫩叶围拢成的绿,挤挤挨挨的簇拥在杏树洼的土地上,给人振奋和活力。就是那秋风鼓荡下的落叶,也红一片,黄一片,扬扬洒洒,飘飘逸逸,别有一番风光。
这特有的景致暂且不说,单是杏树洼人注重的实惠也言之不尽。杏树叶打长大起就是猪的饲料,随便捋一筐回去,生食熟喂都上瞟;雨后,天边还挂着彩虹,小字辈便脚踏着鞞去扳杏树胶晈,这东西黏性好,吃到嘴里凉津津的很耐嚼,对于没有泡泡糖吹的杏树洼孩子来说的确是个好咬咂;收麦季节,杏树上挂起了一盏盏黄澄澄的小灯笼,骄阳下一趟麦割出头,扑在树底下纳凉,再吃几颗杏子浸润喉嗓,竟有说不出的舒坦惬意;更妙的是用杏皮子焐的醋清酸爽口,对于一年四季吃面汤掺浆水的杏树洼人简直是奢侈品了,几碗酸汤面下杜,消渴解乏,格外添精神气儿。这几年,杏树洼人富了,那腰包里的钱,起码有一半是从庄前屋后、田间地头的杏树上摘的。
杏树洼一百多户人家,多半是王姓,难怪当地有这么一种说法。张依山,李靠边,王家占去半个天。我的老家就在杏树洼,故土难离,出门在外的我一年半载仍要回去一趟,其间总能耳闻目睹些有关家乡父老的恩怨哀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