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习提示
《都柏林人》的主题。《青年艺术家的画像》的主题。《尤利西斯》的情节梗概。《尤利西斯》的多层次主题。《尤利西斯》的艺术特点。
生平与创作
詹姆斯·乔伊斯（1882-1941）生于爱尔兰首都都柏林一个天主教中产阶级家庭。父亲作过税务官，酗酒，热衷于政治活动，把继承的遗产挥霍干净后，使家道衰落。乔伊斯在6岁半时入耶稣会寄宿学校克隆戈斯·伍德学院学习，11岁时转入天主教平信徒社团学校贝尔维迪尔学院。1899年，乔伊斯考入都柏林大学攻读现代语言学。大学时期的乔伊斯表现出很高的语言天赋，阅读广泛，受到作家霍普特曼、但丁、叶芝尤其是易卜生的影响，开始文学创作。1902年大学毕业后，乔伊斯赴巴黎学医；因母亲病危，于次年返回都柏林。1904年6月，乔伊斯与都柏林一家酒馆的女招待娜拉相遇相爱，数月后双双出走欧洲大陆，开始长期侨居国外的生活。他们先在意大利北部城市里雅斯特居住，1915年移居到苏黎世，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定居巴黎。乔伊斯主要靠教授英语和为报刊撰稿获得微薄收入，但在异常艰困的条件下，他仍坚持从事文学创作。
乔伊斯的短篇小说集《都柏林人》动笔于1904年，完成后在不同出版商手里辗转拖延多年，终于在1914年出版。这部小说集共收15篇小说，在内容上是一个连贯的整体，其要旨如乔伊斯所说：“我的目标是要为祖国写一章精神史。我选择都柏林作为背景，因为在我看来，这城市乃是麻痹的中心。”15篇小说分写童年、青年、壮年三个人生阶段，以及成人社会生活的不同侧面，大跨度、多方位揭示了都柏林人“瘫痪”的精神状态，即失去激情，失去改变自身命运的冲动和能力，浑浑噩噩、麻木疲软的精神状态。19世纪末20世纪初，爱尔兰在英国的压迫和剥削下经济凋敝；民族自治运动因其领导人帕纳尔的私生活丑闻而陷入分裂；天主教作为一股强大的保守势力，控制着爱尔兰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整个爱尔兰社会因此弥漫着一种悲观消沉的情绪，被一种死寂的气氛笼罩，“麻痹”、“瘫痪”是乔伊斯对这种精神状态和气氛的生动概括。《都柏林人》具有现代心理小说的特点。乔伊斯善于抓住精神启悟这个心灵产生巨变的时刻，对人物心理世界进行深入开掘，外在的触动让主人公看到自己内在的自我，感到生命的毫无价值。此外，小说的整体结构的“瘫痪”定性，反映出乔伊斯试图构建荒原世界图式的冲动。
乔伊斯的自传体长篇小说《青年艺术家的画像》于1914-1915年在《利己主义者》杂志上连载，出版于1916年。《青年艺术家的画像》是一部心灵成长小说，围绕着主人公斯蒂芬·代达罗斯心智的不断成熟、思想的日渐丰富、精神的不断丰盈和飞跃来安排组织情节。作为一位未来的艺术家，斯蒂芬的心灵成长是伴随着与学校、家庭、宗教、国家的一系列冲突展开的。在教会学校，他受同学欺负，生病时无从倾诉，无辜被体罚，这些经历助长了他的孤独感和与社会的对立情绪。斯蒂芬并没有遭遇家庭暴力和遗弃，他的父母对他是溺爱的，但他们不能理解孩子丰富的内心世界，不能给他指引精神发展的方向。加之家庭不断搬家，经济每况愈下，使斯蒂芬失去了安全感。这些因素加剧了他对家庭的叛逆。进入大学的斯蒂芬发现，自己因为不自觉的功利主义动机投身教会，这反而成了他精神发展的羁绊。随着对爱尔兰民族和天主教会的抵触越来越深，他逐渐萌生了到欧洲大陆广阔天地去寻找自由、施展才华的想法。在小说结尾，他决心与家庭、宗教、国家彻底决裂，出走法国，去实现自己的理想。在这部心理小说中，乔伊斯对意识流技巧进行了较大规模的试验，意象象征手法的应用也更加纯熟。
一方面，乔伊斯生活在一个爱尔兰民族解放运动风起云涌的时代，见证了爱尔兰脱离英国获得独立的全过程。在此过程中，爱尔兰人民为争取民族独立进行了艰苦卓绝的斗争，而斗争中出现的英雄，发生的各种事件，自然成了都柏林人街头巷尾谈论的话题。乔伊斯在浓厚的民族独立解放话语的熏陶下成长，培养了强烈的民族情绪。但另一方面，他又不满民族解放运动中出现的倒退、内讧现象，不满现实中的爱尔兰人猥琐、麻木的精神状态。而且，他的日渐成熟的思想，青春的激情，也与都柏林地处欧洲一隅的闭塞风气发生冲突，他渴望到一个自由、辽阔的天地去发展自己。这种复杂的心理状态，构成了他的《都柏林人》、《青年艺术家的画像》以及后来的作品中对爱尔兰又爱又恨、矛盾纠结的感情的基础。
1914年，乔伊斯开始创作长篇小说《尤利西斯》，1922年全书正式出版。这部史诗性巨著引起的反响是毁誉参半。英美法庭曾视之为淫书，予以查禁，而T。S。艾略特、海明威等作家称它为天才之作。现在学界公认《尤利西斯》与艾略特的《荒原》同属现代主义文学里程碑式的作品。2000年，在美国《时代周刊》等媒体评选的“20世纪最伟大的100本小说”中，《尤利西斯》高居榜首。
乔伊斯在20世纪20年代开始构思最后一部长篇小说《芬尼根守灵夜》，历十余载创作完成，1939年出版。小说写了酒店老板伊尔威克及其家人从傍晚到第二天早晨一夜间梦呓般的意识流。乔伊斯采用意大利哲学家、科学家维科在其《新科学》中提出的历史循环论思想构思这部作品。小说共四部分，前三部分对应维科提出的人类历史发展的三个阶段：神的阶段、英雄阶段、人的阶段。维科认为，人类的历史是无限循环的，经过前述三个阶段后，又会开始新的一轮循环，所以乔伊斯小说的第四部分是新一轮循环的开始阶段，即“神的阶段”。除了这个大的结构框架外，小说在物景描写、人物活动安排、生命形态的呈现等方面，也刻意遵循升降、沉浮、兴衰的循环逻辑，以表达文明按轮回方式发展的观念。乔伊斯的《芬尼根守灵夜》以大量的语言试验，大量的现代科学、哲学、艺术知识，以及神话、民俗、历史材料，精心构造起一座语言迷宫。许多专家学者高度评价《芬尼根守灵夜》，视之为“20世纪最伟大的艺术作品之一”。但因《芬尼根守灵夜》中的试验超越了合理的范围，过于晦涩难解，通常不会令普通读者产生阅读的兴趣。
乔伊斯晚年尽管声誉日隆，但仍在贫困中挣扎，还被自己不断加重的青光眼和女儿的精神疾病困扰。1941年，法国沦陷，乔伊斯从巴黎迁居苏黎世，在忧惧交攻、心力交瘁中病逝。
情节梗概
《尤利西斯》主要叙述了1904年6月16日早晨八点到次日凌晨两点多18个多小时中，三个爱尔兰都柏林人斯蒂芬·代达罗斯、布鲁姆和莫莉夫妇的生活经历和内心活动。全书共分三部，第一部（前3章）以斯蒂芬的活动为主线。年轻的知识分子斯蒂芬一早离开他暂时栖身的海边塔楼，到他任教的一所私立中学上历史课，下课后领了工资，去桑迪蒙特海岸漫步。下午他去图书馆，在那里和一些人讨论莎士比亚戏剧。晚上十点，他和一群医科大学生去一家妇产医院。一通高谈阔论之后，醉醺醺的斯蒂芬又去妓院鬼混。第二部（共12章），以布鲁姆的活动为主线。布鲁姆是犹太裔广告经纪人。他一早起来，为妻子准备好早餐，去肉店买了一副猪腰子后，再出门去邮局取信，到墓地参加一场葬礼，然后去报社洽谈一笔广告生意。中午时分，布鲁姆买了几片面包，一路吃着来到图书馆查阅报纸，与斯蒂芬擦肩而过。离开图书馆后，布鲁姆先去奥蒙德旅馆酒吧闲坐，后去巴尼·凯也门酒馆见一个熟人，在那里，因一个“公民”的反犹言论与他发生冲突。下午八点，布鲁姆来到海边，对一个十八岁的少女发生好感。晚上十点，他去妇产医院探望一位认识的孕妇，与斯蒂芬相遇。他看到脚步踉跄的斯蒂芬，心生同情，又不放心，就尾随着他来到妓院。斯蒂芬果然在妓院惹事，出门又被两个英国士兵打倒在地。布鲁姆俯身搀扶起斯蒂芬，恍惚之中，觉得他就像自己夭折了的儿子。第三部（最后3章），时间已经是午夜，布鲁姆就扶着醉酒的斯蒂芬回到自己的家。他留斯蒂芬在家里过夜，但已经清醒过来的斯蒂芬婉言谢绝。小坐片刻之后，斯蒂芬起身告辞。布鲁姆来到卧室，发现妻子莫莉的情人来过的痕迹，但他没有在意，与莫莉交谈了几句后，酣然入睡。小说最后一章是莫莉的意识活动。莫莉是一个歌唱演员。凌晨两点三刻，她躺在床上，在似睡非睡的状态中，意识流自由涌动，奔泻不止。莫莉与众多情人的性关系在她的脑海中走马灯似的一一闪过，她从他们身上得到性满足，她并不为此感到羞愧。最后，她意识的焦点定格在丈夫布鲁姆身上。她回忆起与布鲁姆初恋时的场景，想起与布鲁姆生活的点点滴滴。对丈夫的记忆唤起了她久违的激情，也掺杂着失望的情绪。斯蒂芬的到来在莫莉的意识中留下痕迹。她由此勾起对夭折儿子的温馨记忆，梦想着三个人重新组建家庭。她准备再给布鲁姆一次机会，以重建二人破损的两性关系。
分析与评论
《尤利西斯》延续并发展了《都柏林人》和《青年艺术家的画像》的主题，对爱尔兰社会“瘫痪”的精神状态进行了深刻的揭示。布鲁姆在十一年前失去幼子，心灵中留下了永久的创伤。还因为工作不顺，妻子红杏出墙，他的心情抑郁，性机能开始衰退，但欲望反而更强。因为无法和莫莉过正常的夫妻生活，他的性欲望发生了偏差。他与一个姑娘保持通信式的“恋爱”，却拒绝见面。他在抽屉里藏着色情照片，喜欢偷女性内衣，有窥淫癖，对排泄物着迷。妻子给他戴了绿帽子，他在痛苦中居然也能发现愉悦，甚至常常对妻子与情夫幽会的场景想入非非。这种性取向的偏差集中反映了布鲁姆的猥琐。斯蒂芬是《青年艺术家的画像》中同名主人公的续写。与家庭、宗教决裂后出走他乡的青年斯蒂芬因母亲病重回国。他学识渊博，才华出众，但在都柏林却无用武之地，加之生活窘迫，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这些令他的内心充满挫折感和孤独感。斯蒂芬全天在都柏林漫游，精神也处于无所归依的“失根”状态。斯蒂芬的姓氏是代达罗斯，与古希腊神话中的巧匠代达罗斯同姓。神话中的代达罗斯为儿子造了一双翅膀，使其可以展翅高飞。但当他的儿子飞近太阳时，光热烤化了翅膀，儿子坠海而死。乔伊斯这一安排意在表明斯蒂芬思想的不切实际，虚空高蹈。莫莉生活观的世俗性一如丈夫布鲁姆，但她的性力惊人，是肉欲的化身。她道德观念薄弱，走马灯似的更换情人，甚至睡梦中也在追求性满足。布鲁姆的庸人主义，斯蒂芬的虚无主义，莫莉的肉欲主义，从不同侧面概括了都柏林人的空虚、庸碌、麻木的精神状态。
乔伊斯还从一些所谓爱国的“民族主义者”身上揭示都柏林人的精神“瘫痪状态”。在小说的第十二章，布鲁姆到巴尼·凯也门酒店见一个朋友，遇到一群酒客正在那里夸夸其谈，其中有个没有姓名、被叫做“公民”的人，他的民族情绪最为狂热。他声称喝酒要喝本国酒，听说物价长了，信口就说是外国战争造成的，然后就滔滔不绝地夸耀爱尔兰民族语言，爱尔兰民族英雄，丰富的物产，先进的手工工艺，曾经居于世界领先地位的贸易等。后来把话头转到了对英国的仇恨上，声称要用暴力争取民族独立：“我们就是要用武力对付武力。”“我们还有我们海外的大爱尔兰呢。”他在夸夸其谈的同时，仍在一杯接一杯不停地喝酒。爱国的话语从一个张狂的酒徒嘴里说出来，不仅崇高感荡然无存，其真实性和严肃性也大打折扣，更衬托出说话者的浮夸和褊狭，俨然小丑一般。
乔伊斯的《尤利西斯》表现的是都柏林人日常的生活场景，但在人物、情节、结构等诸多方面，却刻意模仿荷马史诗《奥德赛》。小说中的三个主要人物布鲁姆、莫莉、斯蒂芬，是《奥德赛》中奥德修斯、佩涅洛佩、科勒马科斯的现代版。布鲁姆与斯蒂芬虽没有血脉关系，但他们在精神上彼此需要，有父子感应。三个人物活动的程式和过程，与《奥德赛》也一一对应。乔伊斯通过给描写都柏林现实生活的作品套上一个《奥德赛》的神话框架，在古今之间建立起一种平行对比关系，让我们看到，与古代史诗中的英雄主义相比，现代史诗所展示的卑劣庸俗的现实令人何等沮丧！同时，它也使都柏林故事超越了此时此地的具象描写，具备了表现现代西方社会生活的史诗般的普遍概括性和深广的哲理内涵。从这个意义上讲，《尤利西斯》中都柏林人的精神瘫痪状态，就成为整个西方社会精神沦落、文明危机的反映。
《尤利西斯》套用《奥德赛》的神话结构，还表达了救赎的主题，与现代人寻找精神家园的渴望呼应。《奥德赛》中，科勒马科斯外出寻父，奥德修斯十年漂泊，佩涅洛佩二十年等待，都是为了奥德修斯最终的返家。在《尤利西斯》中，斯蒂芬意识活动的主导动机是寻找精神上的父亲，这与荷马史诗中科勒马科斯外出寻父的情节相呼应。布鲁姆在都柏林四处漂泊，与奥德修斯的遭遇相似，他也与奥德修斯一样渴望返家。莫莉轻浮放荡，她的背叛使得丈夫有家不能归，但在内心深处，她同样渴望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从小说最后一章莫莉的意识流中，我们看到，莫莉已经把斯蒂芬当成自己的儿子，想象着他长期住在家里的可能性。同时，莫莉将先前的情人一一抛开，最后长久地定格在布鲁姆身上。莫莉潜意识中对斯蒂芬和布鲁姆的接纳，使全家团聚成为可能。小说结尾处，“yes”一词一再浮现于莫莉的意识流中。它是对团聚的承诺，也是对美好未来的期许。在乔伊斯看来，返家和团聚，象征着精神上获得救赎。19世纪后期，尼采惊呼：“上帝死了！”在没有上帝的世界里，人们失去了精神的家园，在孤独、焦虑、苦闷、彷徨中苦苦挣扎。乔伊斯感应到现代人的无根和漂泊感，以及渴望寻找精神家园的生命冲动，认识到只有找到家园，人类的灵魂才能安歇。他在《尤利西斯》中，通过以古喻今的神话象征模式，深刻地探索了这一紧迫的时代课题。
《尤利西斯》堪称现代主义小说形式试验的集大成之作。第一，它通过娴熟地应用内心独白、自由联想、梦境、幻觉、蒙太奇等艺术表现手法，对人的感觉、知觉、思辨活动、情感、本能、欲望，以及回忆、梦境、幻觉等心理活动，进行了全方位的描写，展现了现代人精神世界的丰富性和复杂性，并通过心灵的屏幕，折射了外部光怪陆离的社会现实、世间万象，揭示了现代人和现代社会深刻的危机。第二，神话象征框架的采用。除了前述的《奥德赛》框架外，但丁《神曲》中的地狱旅行框架，以及圣杯故事框架，也在《尤利西斯》中有所应用。其作用和意义，T。S。艾略特作过充分肯定：“在使用神话，构造当代与古代之间的一种连续性并行结构的过程中，乔伊斯先生是在尝试一种新的方法……它是一种控制的方式，一种构造秩序的方式，一种赋予庞大、无效、混乱的景象，即当代历史以形状和意义的方式。”第三，语言和文体的大胆创新。为了高度仿真人物的心理活动，增强艺术表现力，乔伊斯在英语之中大量夹杂希腊语、希伯来语、拉丁语、梵文等古代语言，以及法语、德语、意大利语、西班牙语、北欧国家语言；他拆字、造新字，使用混成字和双关语；他模仿哲学、医学、天文、法律、艺术、文学、宗教等知识领域的语言表达特点，模仿教科书、新闻、广告等文体风格，甚至还模仿英国文学史上历代名家的文体；《尤利西斯》最后一章长达四十多页，基本不用标点符号，以原原本本地呈现莫莉潜意识活动的真实面貌。第四，戏仿的手法。《尤利西斯》无论是对其他各种语言文体的借用，还是对神话框架的借用，采取的都是戏仿的形式。通过滑稽模仿，产生讽刺的效果。例如小说第七章，采取了报刊排版的拼贴技法，把叙述内容切割成63个片段，每一个片段配上一个像报纸一样的标题。整章内容看起来井然有序，实则支离破碎，暗喻了现代社会人与人彼此疏离隔绝。在第十四章，乔伊斯巧妙地用不断演进的文体进行叙述。文体沿着历史的线索一路发展，就像生命从胚胎到分娩的发育过程。而现实是，医科学生们的放肆谈笑正亵渎着生命降生的神圣时刻。猥亵的谈话用庄重的文体加以包装，产生了强烈的反讽效果，揭示现代社会的荒诞。
关键概念
意识流小说 神话象征框架
思考题
1.《都柏林人》和《青年艺术家的画像》是如何表现都柏林“精神瘫痪”主题的？
2.分析《尤利西斯》的主题。
3.为什么说《尤利西斯》是一部“现代主义小说形式试验的集大成之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