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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丁的生平与创作。《神曲》的情节梗概。但丁的矛盾二重性。《神曲》的主题、艺术特点。
生平与创作
但丁·阿里盖利（1265-1321），是意大利的民族诗人，是从中世纪到文艺复兴的过渡时期最有代表性的作家，恩格斯称“他是中世纪的最后一位诗人，同时又是新时代的最初一位诗人”。但丁出生于意大利的佛罗伦萨城，在《神曲》中他自述是古罗马人的后裔。他出生时家道已经中落，幼年丧母，大约18岁时父亲去世。他勤奋好学，曾拜当时著名学者拉丁尼为师，学习拉丁文、修辞学、古典文学和诗艺，悉心研究维吉尔、贺拉斯、奥维德等古典作家的作品，在哲学、历史、绘画、音乐等方面颇有造诣。
但丁生平中有两件事情对其创作影响很深：一是爱情。他从少年时代起就钟情于一个名叫贝雅特丽齐的女子，她24岁不幸夭亡，但丁在悲痛之余，转以诗歌形式来悼念她，创作出他的第一部文学作品——爱情诗集《新生》（1292）。在诗集的结尾处，但丁“决定不再讲这位享天国之福的人，直到自己更配讲她的时候”，那时对她要“讲人们关于任何女性都未讲过的话”，为《神曲》的创作埋下了伏笔。二是佛罗伦萨的党争及放逐生涯。在但丁所处的时代，意大利半岛尚未形成统一的民族国家，城邦林立，党争复杂激烈，教权和皇权互相牵制，但丁的故乡佛罗伦萨处在政治斗争的风口浪尖上。自1295年起，但丁全力投入政治活动，卷入佛罗伦萨残酷的党争之中。但丁属于代表新兴资产阶级利益的归尔甫党，归尔甫党击败了代表封建贵族利益的吉伯林党之后，又产生内讧，分裂为黑白两党，但丁为白党成员。但丁在政治斗争中坚持政权独立、执法公正严明的立场，曾一度影响政局。1301年，教皇干涉佛罗伦萨政权，但丁等三人赴罗马与教皇谈判。谈判期间，黑党夺取了政权，镇压白党，以贪污公款、反对教皇、扰乱共和国和平的罪名，判处但丁巨额罚金、流放边境2年、永不得担任公职。但丁拒不回乡认罚，后又改判永久流放。自此，但丁在外漂泊流浪达20年之久，最后客死拉文纳。
但丁的作品大多成书于放逐期间。除《神曲》外，另有三部重要著作：《飨宴》（1304-1307）是用意大利俗语写成的具有百科全书性质的著作，书中强调理性，指出人的高贵不在于门第显赫，而在于个人的美德。《论俗语》（1304-1308）和《帝制论》（1310-1312）都用拉丁文写成，前者论证了俗语的优越性和形成标准意大利语言的必要性；后者系统阐述但丁的政治观点，其主旨是渴望意大利统一，并从理论上阐述了政教分离的观点。但丁的这些作品可以说都是为了他最后的杰作——《神曲》做的准备。《神曲》全面反映了作者的思想与艺术成就，既是中世纪文化的总结，又是近代文学的序曲。
情节梗概
《神曲》（1307-1321）是一部用意大利语写成的长篇叙事诗，分为《地狱》、《炼狱》、《天堂》三部，共14233行。但丁给作品定名为《喜剧》，因其创作宗旨为“祛除现世人类生活的悲惨状态，引导他们达到幸福光明的境界”，且作品叙述从地狱到天堂、从苦难到幸福的历程，结局圆满，符合中世纪关于喜剧的定义。《神曲》是但丁在流亡生涯中历时14年的忧愤之作，后人对它推崇备至，薄伽丘以“神圣”加之，遂定名为“神圣的喜剧”，中文意译为《神曲》。
《神曲》采用中世纪梦幻文学的形式，描写但丁在幻游冥世三界的见闻及心路历程。大致的情节结构如下：在人生的中途（1300年但丁35岁），诗人迷失于一座昏暗的森林，路遇豹、狮、狼三只猛兽，进退维谷，惊慌失措之际，情人贝雅特丽齐委派古罗马诗人维吉尔前来援救，指点一条脱困路径，引导他游历地狱和炼狱。
地狱在北半球，耶路撒冷为其顶点，共分9层，形似圆锥，直穿地心。第一层聚集的是降生于耶稣之前的古希腊罗马贤哲，他们并无过失，因未受洗礼，在此等候上帝裁判，维吉尔之灵魂即在此地。真正的地狱从第二层开始，第二～五层是上层地狱，依次分别囚禁着贪色、贪食、吝啬及浪费、易怒者的灵魂。六层以下是下层地狱，关押的是异教徒、犯有强暴和欺诈罪行的灵魂。蛊惑人心的邪教徒在第六层受到烟熏火烤；暴君、暴徒、自杀者、亵渎神明者、放高利贷者在第七层火雨烫沙中煎熬；第八层地狱有十条恶沟，犯有淫媒、诱奸、谄媚、伪善、偷盗、买卖圣职、挑拨离间、伪造钱币、占卜等罪者，皆在此受到不同的酷刑；撒旦、犹大、谋杀恺撒的布鲁托和卡西奥等卖主叛国者，冰冻在地狱最底层第九层的冰湖之中。但丁游历地狱后，通过地心，来到炼狱。
炼狱亦称净界，是一座平顶山，位于南半球的茫茫大海之中，共分七层，加上山门外的海滨和山顶的地上乐园，也是九层。进入炼狱的灵魂，生前所犯罪孽较地狱中的罪人为轻，分别在此洗净傲慢、嫉妒、愤怒、怠惰、贪财、贪食、贪色七种罪过，得到宽恕，便可升入天堂。
到达地上乐园后，维吉尔隐退，由天使贝雅特丽齐引导但丁游历天堂。天堂分为九重，依据距地球从近至远的顺序，依次为月球天、水星天、金星天、太阳天、火星天、木星天、土星天、恒星天和水晶天，这里圣洁、肃穆、明丽、群贤荟萃，是幸福精灵的归宿。天使簇拥在圣母玛利亚周围，贝雅特丽齐归位于玫瑰花丛，但丁沐浴天恩，得窥“三位一体”的奥义，神游告终，全诗结束。
分析与评论
西方文学中有三大寓意作品：但丁《神曲》、斯宾塞《仙后》（1590）、班扬《天路历程》（1678）。《神曲》是世界文学史上著名的“迷宫式”作品。但丁的《致斯加拉亲王书》是解读作品的一把钥匙。在此书中，但丁提出“四义说”，即字面的、寓言的、哲理的和秘奥的。就字面意义而论，全部作品的主题是“亡灵的境遇”，但“若从讽喻方面来看，它的主题却是人”。贯穿全诗的主角是诗人但丁，他于宗教神学的框架和思想体系中，融入了自己的政治、哲学和爱情观，是中世纪宗教神学的终结者和新时代人文主义思想的开创者。
第一，《神曲》采用中古梦幻文学的形式，具有浓重的宗教神学色彩。
以《神曲》开篇为例：
就在我们人生旅途的中途，我在一片昏暗的森林之中醒悟过来，因为我在里面迷失了正确的道路。唉，要说出那是一片如何荒凉，如何崎岖，如何原始的森林地，是多难的一件事啊！我一想起它心中又会惊惧！我说不清我怎样走进了那座森林，因为在我离弃真理的道路时，我是那么睡意沉沉。
诗人以梦境开篇，描述了一个充满寓意的场景，引出梦游三界的故事。此段中生命的中途、昏暗的森林和沉沉的梦境都有着独特的寓意。依据《圣经》的说法，中世纪的人们认为生命的顶点为35岁，1300年的夏天但丁35岁时被任命为政府最高行政机关的执行委员之一，持续了两个月就下台了，而两年后，他就被教皇势力驱逐出佛罗伦萨，然后终生在异乡漂泊。诗人把这段命运转折隐喻为“就在我们人生旅途的中途，我在一片昏暗的森林之中醒悟过来”。在他看来，从政治生涯的巅峰跌落，从党争的旋涡中脱身，无异于是从“昏暗”中“醒悟”过来。《神曲》开篇的叙述方式很有代表性，但丁把现实人生借宗教文学惯用的梦幻、象征、隐喻等手法表现出来，使作品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充满了神秘的寓意。
《神曲》描述的是灵魂的境遇，属于宗教神学的范畴。在作品中，但丁大量引用宗教典籍，广泛地讨论神学，以虔诚的态度视神学和信仰为人类达到至善至福境界的唯一途径。冥世三界的设置是以宗教神学为依据的，他幻想的地狱位于北半球的中心圣城耶路撒冷的地下，是一个巨大无比的深渊，象征灵魂在罪恶中越陷越深，沦入万劫不复之地；而炼狱是一座雄伟无比的高山，象征灵魂悔过自新，努力向上，获得新生，最后升入天堂。但丁想象的天堂源于托勒密的天文体系，共分九层，是璀璨光明的星空。群星般闪耀的天使和上帝不可逼视的强烈光环是基督教中常见的幻象。
《神曲》共分3部，每部又分为33歌，加上序曲，共100歌，每歌又由3句1节的诗段组成。在空间设置上，地狱、炼狱各为9层，天堂为9重，加上天府为10重。这些设置和构思，都与宗教神学有密切关系。“3”在中世纪象征“三位一体”，每部33歌象征耶稣的寿命，“10”在中世纪代表完美、圆满，“100”则代表着最完美。
第二，《神曲》的主题和思想内涵。
《神曲》的主题是在新旧交替和黑暗纷争的时代，个人和人类如何从迷惘和错误中经过苦难和考验，抵达真理与至善的境界。诗人借游历三界，与古今先哲贤人以及天使圣徒的探讨交流，涉及各种文化领域，来探索诗人自己、意大利民族和整个人类的前途与命运，认为人类的救赎之道在于道德自我完善，需以理性和知识辨明尘世的方向，以虔诚的信仰达到至善光明的境界。
《神曲》的思想内涵具有明显的二重性：一方面表现了鲜明的进步倾向，闪现着新时代人文主义思想的曙光；另一方面又表现出浓厚的宗教神学和禁欲主义的观念。这种矛盾性，既是但丁世界观矛盾的反映，也是新旧交替时代充满矛盾的时代精神的体现，是二希文化合流的明证。《神曲》中融合了《圣经》和古希腊罗马神话传说中的诸多人物，把他们共同纳入宗教体系进行评价和审判。简而言之，《神曲》的思想内容体现了古希腊的理性精神与基督教的宗教信仰的冲突与融合。
《神曲》的主旨内涵的重要价值在于其时代进步性，下面我们来具体分析其进步性的突出表现：
（1）社会现实批判性。《神曲》是但丁政治生活和20载流亡生涯的感时忧愤之作，且以影响世人的实际行动为目的，具有强烈的政治倾向性。在《地狱》篇和《炼狱》篇中，诗人以象征和写实的笔触，广泛深刻地揭露了当时的政治和社会现实。他批判城邦林立、党派纷争的封建割据政权，哀叹“意大利各个城市都充满了暴君”，意大利人“无时无刻不处于战争状态，同一城墙、同一战壕的圈子里，人们都自相残杀”；同时揭露新兴市民阶级贪图私利、追逐金钱、重利盘剥的资本主义罪恶，严厉谴责“暴发户和突然发的横财，在那里滋长了骄傲和放荡无度之风”，在那里“骄傲、忌妒和贪婪是三颗星火，使人心燃烧起来”。此外，诗人对教会的揭露和批判尤其尖锐。诗人愤怒谴责教皇买卖圣职的罪行，“你们的贪婪使世界陷入悲惨的境地，把好人踩在脚下，把坏人提拔起来”，“你们把金银作为自己的上帝”，教士们也“从牧人变成了狼”，由于贪财好利，“把《福音书》和大教父们的著作抛开，只钻研《教皇法令汇编》”；诗中形象地用两个太阳来表达“政教分离”的思想，反对教皇掌握世俗权力。
（2）在欧洲文学史上最早放射出人文主义的曙光。《神曲》肯定现世生活的意义，认为它不仅是来世永生的准备，而且有其自身的价值。但丁借奥德修斯之口指出：“人生来不是为了像走兽一般活着，而是为了追求美德和知识。”诗人强调上帝造人的独特价值在于赋予人类以自由意志，人的行为决定其身后的评判，人有自由选择的权利，应该对自己的行为负道德责任。但丁赞美人的才能和智慧，对古典文化推崇备至，称荷马是“诗人之王”，“他的诗如同高飞的雄鹰，凌驾一切其他的诗”，称亚里士多德是“哲学家的大师”，称维吉尔是“智慧的海洋”，“其他诗人的荣誉和光明”。这些观点散布于《神曲》中，体现出反对蒙昧主义，提倡发展文化，追求知识和真理的新思想。
《神曲》中投射出的新思想中尤其值得称道的是，诗人突出对世俗爱情的肯定和赞美。但丁创作《神曲》的动机之一即是为青少年时代的恋人树立一座纪念碑，贝雅特丽齐在作品中升华为一个完美的天使，但丁的天堂之路即是受爱情的强烈感召而升华为虔诚的宗教信仰的。除此之外，在《地狱》篇中，但丁描述了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即保罗和弗朗西斯卡的爱情。其中有一段脍炙人口的爱情描写：
爱，在温柔的心中一触即发的爱
以我现在被剥夺了的美好的躯体
迷惑了他，那样儿至今还使我痛苦。
爱，不许任何受到爱的人不爱
这样强烈地使我喜欢他，以致
像你看到的，就是现在他也不离开我。
爱，使我们同归于死：
该隐环里等着那谋害我们的凶手
……
传说保罗和弗朗西斯卡是叔嫂关系，他们是封建包办婚姻的牺牲品，两人的相爱是在共同阅读骑士爱情故事中激发出来的。作者对他们的爱情故事产生共鸣，肯定了志趣相投、灵肉一体的爱情价值取向，是对宗教禁欲思想和精神之恋的一种突破。
第三，《神曲》的艺术特色。
《神曲》最为突出的艺术特点是严整的结构艺术。诗句篇章严格按照3、33、100等数据布局，犹如一座结构匀称、规模宏大的三棱体建筑。在三界的空间设置上，诗人亦是天才的造型师，把幽冥不可捉摸的境界幻化为可视可感的具体造型。以9、10为数字依据，并结合了天文学、地理学和几何学的知识，创造出独特的冥界图景；兼以梦幻为时序，形成了可视可感、虚实相生的幽冥境界。
《神曲》采用中世纪宗教文学常用的梦幻和象征的表现手法，勾勒出一个充满寓意的图景。从寓言来看，这个虚构的旅行乃是灵魂的进修历程，是一条伟大的精神朝圣的路途。此路途中的人物和场景都充满了象征意味。如维吉尔象征理性和哲学；贝雅特丽齐象征信仰和神学；地狱阴暗凄惨，象征现实世界的苦难与绝望；炼狱柔和爽目，象征希望达到的境界；天堂祥光四溢，象征理想完美的境界。
《神曲》中塑造了许多性格鲜明、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这在中古文学中是无与伦比的。但丁塑造人物大多采用白描手法，以简洁的语句描述人物的神态和语言，使人物的音容面貌如在眼前。《神曲》中人物性格的鲜明程度由于地狱、炼狱、天堂三个境界性质不同而依次递减。景物描写是《神曲》的又一大特点。在写景方面，诗人像画家一样，善于运用光影效果和色彩变化，如地狱阴森昏暗、炼狱色彩明丽、天堂祥光四溢；贝雅特丽齐首次现身时，蒙着白面纱，头戴绿叶花冠，肩披绿纱巾，身着红裙，自花雨中降下的美妙图画等。但丁还很善于选取现实生活中人们熟悉的事物为材料来打比喻，使作品产生真实感人的艺术效果。
从诗歌语言艺术来说，但丁是第一个成功地运用意大利民族语言进行创作的作家。《神曲》的语言丰富、准确、生动，富有民族色彩。《神曲》以意大利民歌中的一种格律为基础，构成3句1节的奇偶连锁韵，也称为“三联韵”。神曲共有100歌，分别为《地狱》34歌，《炼狱》33歌，《天堂》33歌，每首短歌有140句左右。诗歌的韵律是以每首短歌为单元的，每歌都是3句一节，但结尾处为4句，也就是说，每首诗歌都是3、3、3……4的结构模式，其韵律形式为aba，bcb，cdc，efe……xyx，yzyz。歌与歌之间不承上连续尾韵，但是神曲的三大部分皆以“群星”一词煞尾，即34、67、100歌的尾韵是相同的。这种押韵方式充分展示了意大利语言的魅力，也使《神曲》成为中外诗歌史上一个难以企及的范本。
但丁以其《神曲》的创作被誉为“意大利语言之父”，是中古文学的集大成者和欧洲文艺复兴运动的先驱之一。
关键概念
基督教文学 梦幻文学 人文主义
思考题
1.试论《神曲》的社会批判性。
2.试论《神曲》的人文主义思想。
3.《神曲》的艺术特色是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