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晨曦,一片灿烂之中,众人循目视去,见一名太监站于城门之后,两鬓斑白,双眸绽电。定睛看了,原来是董宣。他行跪礼道:“奴才参见公主,公主千岁,千千岁。夜来畿内突发事状,不甚太平。奴才唯恐公主遭遇不测,特来请公主回宫。”陈贞听了笑道:“原来如此。昨夜本宫已与大家商量好了,本要到宫中避难的,奈何又遇到些朋友,不方便进宫。故此,本宫也暂且不回去啦,你回去就这般禀告父皇,也省得他担心。”
董宣却不起身,依旧道:“公主混迹于草莽之中,若不回宫,奴才实实放不下心来。”陈贞略一思索,而后回道:“既如此,你也跟随过来,就近护卫,你看可好?”陈贞本以为董宣便为折中,却不料他竟擅自站起身来,说道:“奴才奉陛下旨意,一定要请公主及各位朋友进宫,这可由不得公主了。”
陈贞大怒,骂他:“你这狗才,看可敢!”董宣却不管许多,可怜陈贞尚未骂完,竟先遭董宣一指戳中穴道,登时迷了过去。余下众人各是大惊,就要来抢陈贞时,却听董宣道:“公主已经请回,尔等还不动手,更待何时!”言讫,冷先觉大笑一声,拔刀说道:“老子一路上阿谀奉承,你几个夭寿的竟还不知好歹,看死!”
冷先觉一动,余下捕快亦皆拔刀,由城门进出处,将北朝并诸人拦在中间,前后无路。杨兴奇忙道:“大家伙,左右无活路,可敢与我一起杀出去!”北朝诸人俱是叫好,不顾身体疲软,抽开器具,四向与捕快战在一处。徐德言有伤在身,力不从心,故而商洛洛在一旁遮掩。慕容莲虽是女流之辈,然出身不凡,更兼心狠手辣,趁乱时悄悄走到边角处,冷不防一剑刺出,葫芦似的穿掉两名捕快。
冷先觉见了,笑着过去,两三刀便逼得她没了出路。赵凡生看在眼里,急在心头,连忙撤了对手,不管被砍了几刀,硬是冲到慕容莲身旁,挡住冷先觉道:“休伤莲妹!”冷先觉见强敌到来,舍了慕容莲,与赵凡生战到一起。两个一来一往,大约伯仲之间,一时间没有胜负。
然而冷先觉机府可非赵凡生比得,故意嘘砍一刀,卖个破绽。赵凡生果然趁机挑他手脉,冷先觉看准机会,抢先探出左手,抓住他剑柄,那刀回锋一割,竟在赵凡生腰间割开一道口子,登时涓涓鲜血不住。蒲未兆见状,连忙赶将上去,格住刀刃,道:“赵兄勿慌,我来助你。”而后顶开刀锋,望后一跳,又道:“慕容莲,你去助商洛洛,千万护住徐兄。”
慕容莲应了一声,撤剑赶来这边。恰好商洛洛被几名捕快围住,左突右支,正是技穷之时。慕容莲一剑刷下一个脑袋,左手又从怀间掏出一只竹笛,猛然敲裂又一个脑袋。有两人横死,捕快惊而哄然散开,让慕容莲突破进去。商洛洛揩汗道:“多谢慕容姊相救。”慕容莲刚想说话,猛的瞥见董宣动了,连忙叫道:“不好了,那死太监要动手咧。”
绯月楼之时,众人皆已只董宣厉害,听得这声叫唤,顿时一惊。独有孤芳竹全然无惧,应道:“死我剑下来!”当即回身迎住董宣。司马云见了,也叫一声:“鹿死谁手,还未知数!”也赶将上去。
董宣见了,心头暗笑,待孤芳竹之剑刺来时,双掌齐出,一招空手夺白刃,夹住剑刃,用力一掰,噌成两半。司马云此时业已到来,董宣便用半截剑刃扔出,噔的打偏他,又是一掌,尚隔三寸时,司马云已吐血退后半蹲而下。孤芳竹大怒,使出极限功夫,刺得董宣不得已抽身,也是落下一缕银发。一击得手,孤芳竹再要杀时,见董宣不知何时已饶过自己,正要向司马云下手。不由的一震,连忙回头,身形俱到极限,搂住司马云,朝左一跳,看看躲过,只觉掌风凌厉,刮得两靥生疼。
就这时候,杨兴奇大叫:“大家伙,快这边走!”看时,原来北朝人手已打开一条退路。众人急忙退出,杨兴奇断后。待到俱已退出,他才望外跑去。甫一出城,便见城头飞身而出上百人。众人大恐,忙朝另一方跑去,所幸脱于合围之前。
刚然出了重围,却见董宣杀了过来。蒲未兆叫道:“各位走先,我来断后!”迎头上去,还没看清人影,便被董宣击倒在地,迷晕过去。众人俱各是伤,忍痛跑了。
董宣看了看蒲未兆,暗暗笑出声来,也不追赶,收了班队,带公主并蒲未兆迤逦回宫。行过宫门时,吩咐差役将蒲未兆下了囹圄,而后才带着余下人等进宫。路上又让宫女太监好生服侍公主回寝宫,细细看护。末节交代完毕,才直投进宫深处而去。其时已至午分,早朝罢过,他也不及用膳,赶到御书房,参见完毕,方对皇帝道:“回禀陛下,奴才已请公主回宫。”皇帝点了头,问他事情。回道:“不辱圣命,奴才已捕获蒲未兆,下在囹圄之中。”
皇帝道了好,问他:“其余人呢?单何只蒲未兆一人?”董宣答道:“禀陛下,当时匆忙,奴才未能捕获。”皇帝听罢,正要动怒,又听他道:“陛下息怒,听奴才细细道来。虽则如此,然江湖中人尤重义气,只须如此如此,定可捕杀更多。”闻言,皇帝大喜,便已允了,又赏赐董宣钱米无数。
你道董宣说了什么?原来他只恁般说的。江湖中人看中义气,今蒲未兆为救众险,孤身被俘,他们断然不会坐视不顾,早则今夜,迟则一二日,必然劫狱。当时布下埋伏,定可抓获多人。又来,定下蒲未兆斩监候,于五日之后行刑。他们听说,前翻劫狱不成,今番必来截囚,彼时细细料理,则江湖余孽当可一网打尽。
皇帝退了董宣,又看公文,满头案几,尽是言北朝之事。原来自杨坚取代北朝,立国号为隋,励精图治,生民蒸蒸日上,国力强盛,兵马金戈已足,隐有兴兵来犯之迹。漫说前年,宣帝看北朝内乱,君主昏庸,本有北伐之意,奈何江湖风波,竟自耽搁下来。如何好容易逐渐平定,却被杨坚抢了先,怎不焦头烂额,心中气极?所以才有誓杀武林之说。
看罢公文,时已黄昏。宣帝用过膳,本想去看陈贞,又怕她正在气头上,于是便和妃子调笑一番,暂解心头闷气。不觉已经入夜,宣帝喊退妃子,叫来董宣,排兵布阵,专等兴武盟前来。等得久时,早撑不住,于是下去歇息。董宣服侍完毕,暗暗去重牢,自是不提。
说完这边,再说那边。却说众人逃离魔掌,一路不敢停歇,一直走了几十里,见再无追兵到来,方才停下歇息,各自调伤。等到黄昏时分,才商议起来。俱言蒲未兆孤身犯险,被董宣擒住。断然不会关在宫外,定是押在宫中牢内,必须救往。商洛洛当即起身道:“为了蒲哥哥,我万死不辞,让我去救他罢!”杨兴奇也道:“蒲兄弟义气使然,乃是天下间数一数二的好汉。此番因为我等被人拿了,我再没有不去搭救的道理。”
徐德言却道:“不妥不妥。杨兄奔波千里,又激战一个昼夜,哪里还来力气?洛洛武功太弱,也亦不好。倘你们前去,倒是反被拿住,更不为美。”听罢,商洛洛一急便哭道:“早知如此,就该和爹爹好好学武功了。”
孤芳竹道:“我去。”商洛洛听了,破涕为笑,喜道:“我就说孤姊姊是个热心肠。有孤姊姊去救,万万没有不成功的道理。”
孤芳竹说罢便走,急得司马云吼道:“你去,我也去!”孤芳竹却道:“干你何事!我与蒲未兆有师门之谊,去是应该。先瞧瞧你那半死不活的样子再说罢。”说完头也不回的去了。
待她走了,徐德言又道:“我们不可以在孤芳竹身上孤注一掷,须要多方筹备,才可高枕无忧。赵兄,你无伤在身,还请跟上去照料照料。”赵凡生点头也去了。徐德言又道:“慕容妹子,先前卢公子曾有言,如遇事,可去绯月楼寻他。我们这里机灵的,也就是你了,还请劳烦一趟。”慕容莲笑道:“说哪里话咧,本姑娘怎么回坐视不理呐,我这就去也。”
待其走了,又道:“洛洛,这还要幸苦你一趟了。此去无论救得没救得,都会打草惊蛇。你即刻动身去隐武岛,叫右护法林靖带人前来接应。”奈何商洛洛却不知晓隐武岛所在。徐德言只得细心说与位置,又拿出信物,仔细交代一番,她才去了。
待到他们都去了,他也起身,向众人道:“诸位仁兄,你们都是带伤之身,权请在此稍后。小可恐有偏差,也去打探一番。”众人问及他伤势如何,他道略微轻伤,自毒解了,也就无碍了。说罢亦望宫内去也。可怜一片痴心,他哪里是为打探,只因放不下陈贞,故而必须去上一次,方可安心。
闲话休提。徐德言行到宫外时,夜已沉下。趁着黑黢,他纵身一挺,在宫墙之上连点三四下,倏地已站稳墙顶。夜里也看不清里面,他只脚尖着地,不弄出声响,在宫墙上攀来调去,不多时便到了深宫内院。可惜他虽然满腹经纶,饱学之士,但哪里知道皇宫路径?只转了一圈,早就迷路。
慌忙探路时,见前面烛火摇曳,连忙将身藏住。原来是两名过路宫女,只听她们闲话道:“日间听说董公公擒来一个江湖人士,已关在了幽禁之中。那时好多人都想去看看呢,真不知道江湖人长什么模样?是不是同样的两只眼睛一张嘴巴?偏偏他们就能闹的这般厉害。”
另一个说道:“可不是咧。听说公主也是和他们一起的时候,被董公公请了回来。说的好听,请和拿不是一样的么?这董公公平日里仗着陛下恩宠,作威作福,全不拿我们做人看。也不想想他自己,还不是半残之躯的一个人?怎没叫那些人把他杀了?”
那个说道:“嘘!可别说这么大声咧,被人听见,可没好果子吃。”另一个道:“我还就要说了,他董宣能把我怎么样!就是可怜了公主,被董宣拿了回来,陛下又下旨公主不得出门半步,门口卫士不知其数。闹得公主一日未曾进食,现在憔悴得不得了咧。”
言者无心,闻者有意。徐德言听她们这般说,心如刀割,哪里还沉得住气?当下闪出身形,跳到两人身后,拿住她们脖子说道:“敢叫,叫就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