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晓芙随着北人走了三五日,果然是到了这豫章地方。一路走来,亦让她发现不少事情。那几个人北人每行两三个城镇,必有一伙人接应。虽然他们俱是说的北语,听不大明白,然而看那行迹,似乎是由来已久,潜伏不浅。或许北隋之前,便已暗暗南下,兴武盟亦未知晓。
这一路之上,每有接应之处,欧阳晓芙便取出纸笔记下。一直记了十数之多,方才姗姗到了豫章。此时距盟主府大婚尚有两日,北人也似乎并不急于闯入盟主府闹事,反正溜达一圈之后,悄悄去到城外一座小村。
只见一名身材魁梧,形状北方之人,喜气出来迎接,嘴里咕噜咕噜,终究是听不明白。不过这人欧阳晓芙却是认识,正是前次南下之人,杨兴奇也。这里她已知晓了,便是兴武盟驻地。看来盟主府大婚之时,定不会太平静,好歹不虚她此一行。心里想着,随手摘了一朵花,插在树梢之上,便翛然离去。
天方放晚,百花君便已寻迹而来。上前行礼毕,乃道:“教主唤属下前来,有何吩咐?”
欧阳晓芙道:“临行有事。本教往来之时,曾见一批北方人前来会盟,你可有探听到何种消息?”
百花回道:“禀教主,此次盟主府大婚,原是兴武盟计策,乃是如此如此。”
语罢,欧阳晓芙皱眉道:“竟是如此?夫利令智昏,想不到林靖堂堂一个好汉,竟会使得出这般阴招?如今看来,想必兴武盟已被仇恨冲昏了头脑。”
百花君媚笑道:“教主,属下混迹兴武盟这些时日以来,他们不但没有怀疑于我,反倒事事与属下商量。特别是那位林靖大侠,日日里口口声声欧阳姑娘不断,教主好容易离京一趟,不去看看他?”
听得这话,欧阳晓芙难得脸面兀自绯红起来,笑骂道:“本教准你出来一番,好的不学,偏偏这等孟浪之语便学得了!”
百花假意恐慌道:“教主恕罪,只是属下观林靖有情有义,私下里不禁…”
说到一半,百花却停下不说,急得欧阳晓芙怒道:“不禁什么!”
百花答道:“不禁暗暗替他感叹。”
欧阳晓芙忽的松了口气,道:“连你也敢打趣本教!”语毕,又正色道:“闲话休提,此行任务变更。目今紫泉剑出世在即,有传闻道,紫泉秘密或许出自盟主府中。你等仔细跟紧兴武盟,倘有变故,即刻传讯绯月楼。”
百花也正经起来,老实附身唱诺,悄悄回去。这里了了,欧阳晓芙也不作停留,找了客栈,住了店,好生歇息,一夜无话。到第二日日中过后,她才睡起。想着好容易出来一次,梳洗用膳之后,便去往街上看看。没走多久,忽的看见前方一条人影,好生熟悉。仔细看来,竟是林靖。
她忽的灵机一动,算准林靖必经之地,择了一个摊点,假意买卖,故意高声说话,引得林靖侧目。林靖听得声音,果然回转目来,瞧见这人好生眼熟,不禁多看了几眼。欧阳晓芙见他上钩,轻轻一笑,回眸擦身从他而过,悠悠往城外而去。
林靖瞧见她正脸,胸中着实吃了一怔,不正是他日思夜念的欧阳姑娘?当即不做思想,狠狠跟了出去。女子走得不快,林靖却追了许久,一路寻到城门外,终于追上。他上前拉住女子手腕,饥不择食嚷道:“晓芙,你叫我想得好苦!”
欧阳晓芙早有准备,被林靖拉住后,惊恐的回过头去,望见林靖一脸茫然,求叫道:“大侠饶命,小女子与您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今日城内带刀客之事小女子也并不知晓。只因家中粮尽,特来买粮而已。大侠如若想要,小女子腰间尚有二三两碎银,大侠拿去便是,千万饶了小女子性命。”
林靖瞧她模样,胸中以为她定是在玩笑,也不在意,一把抱住她道:“晓芙,你又调皮了。”
欧阳晓芙却退开他道:“大侠请放尊重些,小女子虽生得命贱,却也是贞洁烈女。大侠倘若再这样,小女子也唯有一死。”说时,急忙在地上捡了一块碎石,对准自己脑门。
林靖吃了一惊,急忙道:“晓芙,我是林靖,你不认得了?”
欧阳晓芙一脸茫然,摇摇头道:“不认得。小女子复姓欧阳,单名一个青字,并不是大侠说的晓芙。”
林靖此时脸色却难看的很,摇头道:“天下怎有如此巧合之人?不但相貌一般,竟还是同姓。晓芙,我日日夜夜思念得好苦,你再别打趣我了。”
欧阳晓芙摇头道:“小女子随家父迁居到此,真不是大侠说的晓芙。”说至此,她假意眼珠一动,急切问道:“大侠口中的那位晓芙也是姓的欧阳?”
林靖点点头。她又问道:“可是也可小女子长得一般?”林靖点点头。又问道:“大侠是在哪里遇见的她?”林靖道:“京畿附近。她自称是娼家女,自幼被买入青楼。”
林靖言语未完,欧阳晓芙已哭了出来,拉住林靖道:“天见可怜!天见可怜!那便是了!不瞒大侠,早年兵荒马乱时候,家人逃难之时,小女子的妹妹却在途中走失,正是名叫欧阳晓芙。本以为她早已不在人世,如今却竟还能复得消息!大侠在上,求你一定让小女子再见她一面。”
林靖瞧她哭得稀里哗啦,心里早已软了,只是问道:“天下竟有如此巧合之事?”
欧阳晓芙听得此话,知道他已相信一半,于是道:“大侠,你瞧我眉毛,是否上挑?妹妹与我相貌一般,只有眉毛向下,一对眼神楚楚可怜。小女子亦不相信世上有如此巧合之事,可如今到了眼前,也不得不信了。”说时,眼泪止不住下流。
林靖此时已完全信了,安慰她道:“姑娘放心,只要林某一息尚存,定会让你们有重见之日。”
欧阳晓芙听了,不住道谢,谢了又谢,好半天之后,这才款款离去,道:“小女子的家便在此去十里,有一间小木屋独立林中,便是了。”
两人千叮万嘱之后,这才分手道别。刚然分手,林靖又瞧见城中出来一条人影,正是蒲未兆。蒲未兆见了他,登时胸中疑惑,今日约定地点并不在此,林靖怎的误了?于是便向他使个眼神,匆匆离去。林靖这才想起,今日与蒲未兆约定商议,地点在蒲未兆破屋老家之中,恰巧就在此条路而去。
想至此,林靖猛一拍头,差点误事。于是便遥遥的随在蒲未兆之后,跟了过去。约莫行了十里将近,忽见一座小木屋跃然林中,不由得他胸中大惑。进去看时,蒲未兆赫然端坐其中。此时此刻,他脑中一转,终于明白了先后道理,口中大叫糟糕,冲了出去。可哪里还有欧阳晓芙身影?
蒲未兆也跟了出来,不明就里。林靖示意无事,两人进了小屋,这才开始商议。蒲未兆开门见山,便道:“余子清对我将信将疑,明日便是大婚之时,可不要出什么差错。”
林靖道:“前后林某已经打探清楚。朝廷果然收到风声,现今已派遣董宣南下,想必已住进了盟主府中是否。”
蒲未兆道:“董宣狗贼前日已下榻盟主府,看他来意,似乎得了皇帝密令,想必就在大婚之日动手。当日你曾亲口答应保护商洛洛周全,可已有策略?”
林靖道:“余子清死后,盟主府必将蹦摧,南通商行也亦清洗,商洛洛是不能再留下。林某及兴武盟众人,定护送她到安全之地。”
蒲未兆稍稍宽心,林靖又道:“近日传闻,紫泉剑一事似乎出自盟主府,蒲兄可略知一二?”
蒲未兆正色道:“林兄,你我二人私交虽厚,然而我却早已说过,此行之后,兴武盟与我再无半点干系。紫泉剑一事,并不在我分内。”
听得此话,林靖惭愧道:“是林某僭越了。”
蒲未兆摇头道:“林兄,听我一言。兴武盟初衷乃是兴复武林,以前刺杀余子清之时,也只是武林恩怨而已。如今小月上位,早已蒙了双眼,公然违抗朝廷,又施如此阴毒计策,早已不是当初的兴武盟了。现下兴武盟在小月带领之下,整日带刀示威,搞得人心惶惶,灭亡只是迟早。但愿林兄不要泯灭心智,或许能保住性命。哼,武林,早已不复。”
林靖叹道:“林某怎不知晓!奈何大势所趋,由不得人。兴武盟乃林某一手缔造,心血所在,怎可一日而弃。武林或许早已不可兴复,然而林某一生性命,只能驱驰于兴复之路,除死方休。”
听完他话,蒲未兆也陪着叹气,良久不语。林靖又道:“蒲兄不必伤感,林某在建兴武盟之初,便早已料到此时。倒是蒲兄,盟主府覆亡之后,商洛洛无亲无故,蒲兄肯舍得她一人独自飘零?”
蒲未兆叹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非不是不爱洛洛,然而生来注定我们不能一起。无论余子清生死与否,我与她注定不共戴天。余子清死后,我定以死谢她。”
林靖听了,只是叹得出气,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