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两只包子五岁的时候。
丞相府后院，假山旁。
傅如中一脸傲娇：“你要给我叫哥哥。母亲说的。”
傅如古脸颊鼓鼓，噘着嘴，一声不吭，眼睛却四下乱转，奶娘们正聊得热火朝天，根本没注意他俩。
傅如中重复了一遍：“叫哥哥，听见了吗？”
傅如古抬手朝着自己白嫩嫩的脸颊掐了一把，腮帮上赫然出现两条红道子，两只眼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蓄满水，扭头朝着正院就跑：“母亲，哥哥欺负我……哇……”
傅如中呆了。
于是，晚饭的时候，傅如中被罚只能吃一碗。而这也是小包子第一次给大包子叫哥哥，也是唯一的一次。
两只包子十岁的时候。
绣房刚刚为双胞胎做了新衣服。样式一模一样，只是材质是一个雪锻一个黑锻。然而送衣服的时候，绣房的人送错了。
于是第二天，傅如中一身黑，傅如古一身白。两只包子的脸都是青的，都闭口不言。
于是本来就对两人混淆的奶娘彻底把两人混了。
傅如古开心了，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快，叫哥哥。”
傅如中看了看身上穿错的衣服，脑海中转过一个念头。他想起了五年前，于是他咬了咬牙，捏了自己一把，哭着朝正房跑去，流不出眼泪，只好把眼睛揉红了：“母亲，哥哥欺负我……”
傅如古呆了一秒，回房换了旧衣服，一身黑色。
正院中，丞相夫人恰好不在。傅如中上午的时候扑了个空。
下午，包子们的母亲回来了，听婢女说，大包子又欺负小包子了。
傅如中脸上的红印子早就没了，两只一模一样的包子穿着黑衣站在母亲面前。母亲把傅如中拎出来：“以为穿成这样我就认不出了？又欺负弟弟？晚上少吃一碗。”
傅如中：“……”
傅如古：“\(^o^)/”
两只包子十五岁的时候。
丞相带着两只宝贝儿子去打猎。
傅如中满载而归，而傅如古就提着一个小笼子。
丞相看着得力的长子，脸上笑容越发大。
傅如中春风满面。
丞相看看小儿子，一脸困惑：“你这是？”
傅如古掀开笼子上的遮盖，一只花毛小狐狸露了出来。
傅如古云淡风轻地说：“我没有傅如中那么好的兴致去打猎，我只是想抓一只臭狐狸，耍着玩儿，而已。”
傅如中脸青了。
二
在双胞胎十五岁的时候，百姓们除了谈论他们的事以外，还多了一个。那便是梓依国皇上五年一度的选秀又要开始了。
说起梓依国的皇帝那更是奇人一个，先皇驾崩地早，皇上从四岁便开始了帝王生涯。皇宫内为防妖魔入侵，每任皇帝都要选几名捉妖师放在宫中。然而在位的这个皇帝刚刚登基不久，便把宫中所有的捉妖师都赶了出去。这还不算奇的，最奇的是后宫选妃一般都是初选过后，在大殿内御选，这任皇帝则钟情于御花园中的那片浮生花树，每次选宫妃都是在那树下选。而且御选的时候，不问读书作诗之流，唱歌长相也不顾，只注重舞技。
在跳舞之前，有宫人给御选的秀女端来三杯桃花酿，全部饮尽才可展示舞蹈。桃花酿名字虽然雅致却是梓依国有名的烈酒，即便是壮汉三杯酒下肚必醉无疑。这可苦了秀女们，为防御前失仪，她们有的从小便开始锻炼着饮酒，然而这样一来，秀女们有的喝大肚腩，有的皮肤粗糙，连初选都过不去。即便过了初选，三杯桃花酿下肚，再优美的舞姿也变成了群魔乱舞，就更难入帝王的法眼。而选秀时出现的种种闹剧便成了百姓们饭后的谈资。
而且选秀时衣着也要注意，有的秀女想着“要想俏一身孝”，穿了白裙去，那可就糟了。宫中流传，帝王不许人穿白裙跳舞，即便是已经在位的后妃们，跳舞的时候也不许白裙。曾有宫女不知死活，着白衣而舞勾引皇上，第二日就再也找不着那宫女的去向。
最为奇怪的是，当初皇上本是最喜欢看舞娘穿白裙跳舞，一度因为整日载歌载舞被言官死谏，可是后来不知怎么，皇帝性情大变，虽然仍喜观舞，却再不许人穿白裙。言官们刚开始还念叨两句皇上不务正业，最后也因为皇帝无可挑剔的政绩都渐渐闭了嘴巴。
三
这一日，傅如中和傅如古陪同娘亲去寺庙上香，回来的时候，一行人在茶馆歇脚。丞相府的马车考究，车旁的仆役秩序井然，茶馆跑堂眼睛溜了一圈心里便有了底，见到黑白无常似的双胞胎更是招呼得殷勤。
跑堂手脚麻利地端上了糕点和刚沏好的热茶。茶香袅袅，丞相夫人一身锦绣，赢得众人侧目。不过，丞相夫人此时可没有心思顾及周围，她的一颗心都扑在左右两边的宝贝儿子身上。自从长大后，除了一些迫不得已的场合，他们两个几乎没有同时出现过，就是出现了，也是……这么……额，虽然儿子们长得都挺潇洒的，但是就是这么冰山一般地坐着。丞相夫人感觉自己要冻住了。
傅如中端起茶杯啜了一口，打破沉默，道：“茶还不错。”
傅如古把茶杯朝着他的方向拉近了一些，然后，又推远了。作为一条龙，他只看颜色便知水质如何。
茶被嫌弃了。
丞相夫人望着傅如中脑门上的青筋，觉得自己脑门上的青筋蹦得比大儿子高多了。小儿子总是，这么，这么……丞相夫人在脑子里想了一圈，没想起来个词形容。
这时候，救场的来了。打破了这场沉默。
茶馆说书的先生朝四周作揖，一拍惊堂木，开始讲梓依国的奇人趣事。这日，讲的不是丞相双胞胎的故事，而是梓依国骠骑将军独生女儿杨寒。
“说起这位杨恕将军的掌上明珠杨寒杨大小姐，那可真是人如其名。确确实实为一冰美人，年方十五对将军召来的无数青年才俊连眼神都吝色给一个。百姓们都流传这位杨美人无情无爱，心中只有武艺。若论武艺，杨寒小姐的确当得起将门之虎女的称呼！一把青色大刀耍得出神入化，听说有一百九十九种变化。想当年，杨将军瞒着小姐筹备了一场比武招亲，那年杨小姐才十四岁，得知此事愤然提刀上台，把应征者从头到脚收拾得服服帖帖。”
茶馆喝茶的人对这些早就熟知，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众人不是很捧场的样子，并没有让说书先生气馁，他喝了口茶润了润喉咙，轻轻敲了敲惊堂木，引起众人注意。
“今日老朽说的，可不是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而是一个关于杨寒小姐的新消息。听说，这位杨寒小姐要去参加这次选秀！”
众人交头接耳的讲话声戛然而止，大多一脸惊疑，有的甚至嘴角微微上翘。
“众人都知，这杨小姐自从打娘胎里出来就从来没有学过舞，连自己胡乱跳都没有过。将军府中更是规矩森严，舞娘都没有一个。可是不知怎么，杨小姐听闻选秀宛若一场舞蹈大赛，竟然自告奋勇，非得央着杨恕将军去选秀不可！”
“虽说当今圣上得上仙保佑容颜永驻，四十出头的人观之也就二十许，但是杨恕将军和圣上乃是多年好友，而且这杨将军的爱女才十五岁，杨将军自是不想让女儿入宫。可是杨将军宠女儿宠得没边儿了，拗不过她，还是答应让她去选秀了。只是杨将军早就和皇上约好了，这选秀只是让杨寒去玩一圈儿。毕竟杨寒小姐不会跳舞是世人皆知的事，这选秀就当观赏舞蹈好了。要说起选秀姑娘们的舞蹈，那可真是让人眼花缭乱，就比如说去年那个……”
说书先生还在滔滔不绝地讲着，丞相夫人这桌的双胞胎可没心思听下去了。两个人对望了一眼，心下了然，这杨寒必然是海蓝无疑了。耍青刀，跳舞可都是海蓝的拿手绝活。只是倾墨心下对海蓝在众人眼中是冰美人有些想不通。只有驭雪知道那是情丝拔掉的征兆。
四
在选秀这天到来的时候海蓝才知道，自己这次下凡过得是多洒脱。因为她竟然没有一件可以穿去选秀的裙装，打开衣柜全是骑马射箭练刀的裤装。怪不得那天丫头沫沫知道自己要去选秀惊讶地嘴巴像吞了鹅蛋。
海蓝正准备逛出府随便买一套衣服，沫沫捧着一整套裙子配饰进来了，后面还跟着笑眯眯的老爹。这个将军老爹在军营里的时候，脸就像一块万年的冰块，如果哪天扯了扯嘴角，他的副将都要吓得腿软两天。可是每次见到自己，老爹的脸便瞬间春风回暖一般，两只眼睛恍若上玄月。
海蓝瞥了一眼沫沫手中的裙装，规规矩矩的蓝色长裙。不是蚌裙的雪白，也不是平时她在妖界跳舞穿惯了的艳红色。不过好歹是一件淑女裙，比自己衣柜里的那些好多了。再说，自己只是去瞧瞧热闹，随便穿一件合规矩的便罢了。
海蓝的目光从裙子上转开才发现，老爹和沫沫两个人眼睛瞪得跟铜铃一般瞧着自己。
海蓝：“干嘛？”
沫沫和杨老爹对看一眼，沫沫把手中的衣服举高：“小姐，你不试试吗？”
海蓝了然，自己从未穿过裙子，这两人原来是等着看热闹了。毕竟最近几日，梓依国的百姓们都为她开了赌局了，什么穿不穿裙子，穿什么颜色，跳不跳舞，会不会闹笑话……总之一句话，梓依国太富庶，百姓们太闲了。
海蓝一把抱过那堆衣服配饰什么的，把眼睛都快放光的两人赶了出去。
沫沫和杨老爹看看紧闭的屋门，又对看一眼，心下暗笑：明日便会看到了，今日躲也没有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