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来在此之前从未到过天界。绿麒对天界的诸多不满对夜来有着潜移默化的影响,使得夜来对天界的印象非常差。比如,太阳被锁,六界都是在无止无休的黑暗中,但眼前的天界分明就是强大仙术幻化出的白天,这与凡界和魔族依靠遂明木造出来的光景很是不同。这样奢华的白天得浪费多少仙力,这样多的仙力如果能为凡人所用,能给凡界带来多少实质福利。夜来心里默默地鄙视了一番。又比如,天界这些招待客人的瓜果酒水,凡界最好的也无法与之相比,连用来净手的水也是天泉之水,一滴就可以使得凡界千亩良田一年不用浇水。再比如,手里拿着的这看起来十分不入眼的酒杯,也是昆仑玉中玉打造。这样华丽奢侈的做派,难怪龟龟不喜欢,自己也十分不喜欢。夜来越想越气愤,嗯,不多吃一点不多喝一点,真是对不起自己。
夜来挑了最偏僻的位子,她虽然代替绿麒出席,但是天界除了白落她谁也不认识。“最好不要惹麻烦!”这是出门之前月怜千叮呤万嘱咐过的。月怜和清游是妖,同样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俩自己封印了浑身的妖气,所以他俩此刻与凡人无异,只是默默地站在夜来旁边。尤其是月怜,希望将夜来看得紧一些,以免她惹祸。夜来回头对他俩说:“你们俩也坐吧。”在凡界,从来也没有夜来坐着,他俩站在的规矩。言罢,拽着他俩依次坐在自己的左边。
旁边的酒桌上都十分热闹,将对酒当歌演绎到极致,天帝天后的马屁拍到极致,帝后所诞皇子公主的容貌才情赞美到极致,对彼此的欣赏和自我谦虚体现到极致。夜来默默地吃菜喝酒。这一桌上,可能因为位置真的太偏僻,除了她们仨,只入座了一位地仙和一位等级较低的白胡子仙人。
白胡子仙人在天界的地位如何低,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在这一桌上地位是最高。一个畏手畏脚的地仙,和一个带着两个凡人侍从的修仙的凡人,能跟他这个在天界正统入籍的仙人相比?想到此处,白胡子仙人满意地咂了口酒,放下酒杯,眯了眯眼,捋了捋胡子。本来,来晚了,还怕没有地方入席,没想到最后找到这个好地方啊。
“敢问二位仙友在何处修行?”白胡子仙人略清了清嗓子,开口问道。想要刻意掩饰神色中的微微得意,反而将语调变得怪怪的。
正对着他坐的地仙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话,本在专心致志的啃自己手中的鸡爪,被他这声音惊得一哆嗦。手中的鸡爪也就咕噜一下,掉到桌子上,再滚到地上。地仙尴尬地吮了吮大拇指和食指,然后在桌沿上来回蹭了蹭手上的油,在犹豫要不要弯腰去把鸡爪捡起来。夜来终于在白胡子仙人奇怪的语调中从酒菜中转移出注意力,注意到这桌上竟然还坐着两个人。看到地仙的尴尬,顺手就用筷子将自己面前的鸡爪夹到了地仙的面前,对他微微一笑,示意他不要跟自己客气。哪知这地仙太含蓄害羞,脸一下就变得通红。
白胡子仙人见两人都忽略了自己,显得有些不开心。对他们这些外来的,自己怎么也算的上半个主人家,遂又开口道:“二位远道而来,可要在我天界好好感受这六界独一份的景致啊。哈哈哈。”
地仙红着脸,恭敬道:“我从碧月山来,不太远不太远。倒是这天界景致,是独一份的美啊。”可不是美吗,除了天界,还有哪里有这样豪气,可以用法术维持一个白天。
“碧月山可是个好去处啊。”地仙的一举一动早已被白胡子仙人看在眼里,心里早已把他从头到脚鄙视了一遍。地仙就是不入流,跟几辈子没吃过饭一般。依旧面带笑容道:“仙友可是师从西奎仙君?小仙对他可是十分敬仰。”
“喔?”
“嗯,谁不知道碧月山的西奎仙君乃是六界建筑领域的翘楚。单单是这天宫建筑群的设计就出自他手,真是大气磅礴,大气磅礴啊!”
“是吗?”
“当然,前段时间,他给南海观音大士修整南海建筑,你听说了没?那叫一个美轮美奂!”白胡子仙君竖起了大拇指,“听说最近云疆魔族的那位君上,也邀请他去云疆。不知道云疆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不然万万年来也没听说有魔君要重修宫殿。不过这西奎仙君虽是地仙,其实天帝早有为他入天界仙籍的念头,但他拒绝了。为人真是相当低调,小仙我在天界这样久也未曾见过他,实在是人生一大憾事啊!”
“啊?不用遗憾不用遗憾,仙翁。我这不就在你面前?传言夸大了,我没那么厉害。但是没想到仙翁你竟这样崇拜我。”本来就腼腆的西奎仙君红着脸,讪讪地放下鸡爪,十分真诚地轻声说,“其实我不是低调,就是比较懒,不爱出门,也不太会说话。而且我也不是很擅长建筑。”不太会说话的西奎仙君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白胡子仙人一眼,接着说:“我,我私下比较喜欢设计迷宫和监牢,尤其喜欢设计监牢。”说完,又看了夜来一眼后迅速低下头,显得特别害羞。害怕自己这样的爱好唐突了这位美人。他对这位给他最爱的鸡爪子的美人十分有好感。
“那,那真是太荣幸了。”白胡子仙翁一张沟壑万千的脸,此刻脸憋得通红,勉强憋出一个微笑。按照西奎仙君的仙龄,本该是以为仙风道骨的白发老人,谁知他如此年轻。所幸的是他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转头对夜来道:“姑娘呢?”
“落英山,家师是绿麒仙君。”夜来淡淡一笑。
还没等白胡子仙翁说话,西奎仙君便抢着对说:“姑娘是夜来公主?”他明显因为夜来的淡笑呆了呆,红着脸对夜来,显得无比害羞:“真是漂亮,比小时候还漂亮。绿麒带你去西天参加天尊道会的时候我见过你。我还抱过你。我,我可以叫你夜来吗?”
看着他红着脸有些痴又充满期待的表情,夜来有些尴尬,点了点头,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他听又接着说:“夜来,我,我可以邀请你去我的碧月山吗?你会喜欢那里的。”
然后西奎仙君开始尽职尽责地向夜来推销他的碧月山,自带导游属性。夜来看着滔滔不绝口若悬河的西奎,不经想,刚刚是哪个没眼力没耳力的家伙说这个人低调含蓄不会说话的?
那个没眼力没耳力被再次无视的的家伙,嘘咳了咳,打算让在说话的两个人能分一些注意力在自己身上。更悲催的是,整个礼堂突然响起了仙乐,有美貌的仙女缓缓入场,迈着轻盈的舞步,妙曼的身姿,翩翩起舞,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吸引,白胡子仙翁被彻底无视了。
领舞的那位美人是一群仙女中容貌最出众的,一笑嫣然,顾盼生辉。夜来留意到周围的人,不论男女,都流露出痴痴的神情。唯独,坐在她斜对面的西奎仙君,只是痴痴的望着她。夜来被他看的有点脸红:“大家都在看美人,你看我做什么?”
西奎仙君托着腮,傻笑着对夜来说:“我就是在看美人啊。”
夜来又被噎到不知道怎么接话。
白胡子仙翁逮着这个机会,总算插上嘴了:“姑娘的确是美人。不过,领舞的那位,是天帝的幺女,龙冰公主,是真正的公主,说是六界最美的美人也不为过啊。”白胡子仙翁刚刚虽然没插上话,可是他却听得明白,眼前的这位是绿麒的徒弟。而他听说绿麒只收了一个凡界的公主做徒弟,而且仙术也修得极差,根本没有慧根。凡界的公主怎么能跟天帝的公主相比?他以前还挺佩服绿麒的,可不得不说绿麒挑徒弟的眼光真是差。
“你……”性子急的月怜在外人面前一向很克制,可是此刻她却忍不住。她一直将白胡子仙翁眼里的不屑瞧在眼里,实在忍无可忍。
“月怜。”夜来和清游同时分别拉住了她的左右手,夜来更摇摇头,示意她不许无礼。
“龙冰?龙冰这样的也叫美人?”西奎转过头,奇怪地看了眼白胡子仙翁,然后继续托着下巴,痴痴地望着夜来,脸依旧红着,“夜来你更美。六界所有的美人加起来也比不过你,请你相信我的眼光。”
夜来是在受不了西奎热辣的眼光,有些烦躁地端起旁边的杯子,一饮而尽。
清游想要告诫她是白酒,刚说出一个“王”字,她就已经喝光了。
夜来只觉得嗓子火辣辣的,很快就意识模糊。她沾酒就醉。神情恍惚片刻后,同样拖着腮,望着西奎仙君,浅浅一笑:“谢谢。”再然后就趴在桌子上。
西奎看到她的笑容只觉得自己的内心在扑通扑通地狂跳,心花怒放。
月怜一看夜来醉了,就对清游说要带她回到休息的地方。西奎就站起来非常殷勤地想要帮忙。
“不用你。”一个声音冷不防地出现在旁边,非常粗鲁地将他摁回了凳子上。白落冷着脸,盯了他一眼。他刚刚在远处就看到这个不要脸的西奎仙君,一直花痴地盯着夜来流口水,令他非常不满意。他指着西奎和白胡子仙翁,嫌弃道:“你,还有你都可以走了。”
白胡子仙翁看到白落冷着脸,心知得罪不起这位上仙,只好先走。幸好提前准备了打包盒,风卷残云般的速度将桌子上的酒菜全都装好,然后对着白落恭敬地说:“上仙,那小仙告辞了。”说罢,拎着打包好的饭菜,转身离开。
可是西奎仙君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对白落视而不见,依旧泛着花痴,满眼柔情地望着醉死在桌上的夜来。白落也想对他视而不见,可是就是有种想要戳瞎他双眼的冲动。他的夜来岂是人随便看的。
“你总算出现了。”月怜有些埋怨地看着白落。
“事情太多,走不开。”白落看着趴在桌上的夜来,心疼道:“怎么给她喝酒了?”说罢,就想抱起夜来,可是清游阻止了。
“不劳烦仙君。”清游谦卑道,拉了拉月怜,示意她把夜来扶起来。开玩笑,在他眼皮子底下让别的男的抱王后,他如何对得起云疆,如何对得起魔君?
白落这才注意到夜来身边多了一个人,皱眉道:“你是谁?”
“炙焰清游。”
“妖马?”白落眉头皱地更紧,“怎么会在来来身边?”
“奉我主之命,保护王后。”
“什么意思?”白落和西奎同时抬头,吃惊地问道,怕自己听错了。
“奉我主之命,保护王后。”清游重复了一遍,有些纳闷,自己说的很明白,他们为什么听不懂。不打算再解释,于是对月怜说:“月怜,扶王后回去。”
白落和西奎愣在原地。
天下妖魔,皆出自云疆。而整个云疆,只尊一人为主,这人便是云疆之主,魔君寒御。是那个传闻中手段狠戾,铁血无情,将混乱的云疆统治地井井有条,稳坐君位十余万年的男人。所以,这王后必然是云疆的王后。两个呆立在原地的男人,听到彼此心碎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