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线频频传来的捷报让南耀国的皇帝很舒心。自己的这个女儿很有出息,完全没有预料到她可以把这场仗打得这样顺利。但是皇帝还是摆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因为身边立着的那尊大佛看起来十分忧心。在这尊忧心的大佛面前,如果自己表现得太欢喜,皇帝觉得不太合适。这尊大佛不是别人,正是他女儿的未婚夫,云疆魔族的魔君,一位看起来就不太好相处的魔。也不知道给女儿找了个这样的驸马到底是福是祸。皇帝坐在正位上,偷偷瞄了一眼寒御,如是想到。
寒御左手握着墨玉箫,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箫,陷入沉思。夜来的布局很恰当,不出意外,这场仗的确他没有任何可以担心的地方,可他总觉得不放心。他噌地站起来,大步向外走去,吓得正提笔批阅奏折的皇帝手一抖,手里朱红色的毛笔顺势滚落。皇帝看着寒御融入黑夜的背影,长长地松了口气,这尊大佛可算是出去了。
果然还是出了意外。
倒不是这场仗,而是夜来。寒御如一团黑雾逐渐出现在西三十里夜来的指挥帐里时,却发现夜来不见了,里面是一个和夜来一模一样能说会动的木偶人。寒御猛地掀开帐篷,站在黑夜里,环顾四周。此时是白天,远处遂明木点缀的白与黑交错,山脚下士兵忙着清点被俘虏的犬戎兵,又或者列队准备撤军。显然,这场仗已经结束,可夜来却不见了。她此时和凡人无异,这个木偶人不可能是她自己变幻出来的,一定是有人为了掩人耳目放在这里。所以,夜来是被人劫走了。可是是谁劫走了她?原本无风的山顶,此刻刮起了大风,一阵强过一阵。寒御立在山顶,面若冰霜,若死神。
空气很燥热,夹杂着硫磺气味。夜来伸手划过面前的石壁,很烫。她拍了拍手上的灰,这三面石壁围成的牢笼,分明就应该是在火山底部。燥热地空气熏得她的脸微红,眼神有些空洞地看着牢门。她左手握着右手,左手大拇指有意无意地揉着右手掌心。她神力被封印,右手掌心的星云黯淡无光。
牢门外传来脚步声,夜来听到了,却没有抬头。她一点也不好奇,也不担心,既然捉她来的人没有在捉住她的时候要了她的命,那现在也不会,因为她一定有利用价值。
看守的人纷纷跪在来人面前:“大公主。”
夜来一听到这个称呼,再结合周围的环境,脑海里顿时一派清明。她抬头看着大公主向她靠近,隔着牢门栅栏,问看守的人说:“就是这个凡人?云疆的王后?”
看守的人回答说:“是。”
青栒大公主点了点头,摆了摆手,说:“不用开门,让她在里头待着。”
夜来此时依旧一身戎装,虽粘了些灰尘,也不影响她飒爽英姿。青栒上上下下打量夜来,似笑非笑,眼神里尽是轻视,然后便高傲地走了。
夜来疑惑,这位大公主明明是凤族,她身上却有种孔雀的既视感。那表情眼神,让夜来觉得很眼熟。夜来托着腮,想了想。喔,对了,天后青檀。天后是那位大公主的亲妹妹。夜来想到这里忍不住点点头:果然是亲姐妹。
牢里不分日夜,夜来感觉应该过了好几天,眼前又出现那位青栒大公主的脸。此时的她和前几天比起来,隐隐有几分焦躁。她依旧隔着牢门,打量夜来,似乎不屑与夜来说话。
过了许久青栒依旧没走,也没有要和夜来说话的意思。夜来托着腮,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两眼泪汪汪地看了青栒一眼。青栒终于有点按耐不住,问:“你就不好奇为什么会把你请来?”
夜来坐得太久,脖子似乎有些僵硬,她右手扶住后颈,捏了捏,说:“从来不知道原来北天是这样的待客之道,倒是我孤陋寡闻了。”
青栒有些意外,说:“你怎么知道这里是北天?”
夜来挂着不在意的笑容,没有回答。
青栒有些恼怒,瞪了夜来一眼,随即平静道:“你知道是北天也无妨,反正你逃不出去,也没有人来救你。”她又换上了惯有的轻蔑的笑容,转身离开。
夜来看着青栒终于要走了,试探地对着她的背影说:“其实如果我想走,就这牢笼,我觉得还困不住我。你让玄帝来见我。”
青栒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一般,一脸不可置信,转身问夜来道:“好大的口气。一个卑贱的凡人居然想见我父王,你以为你是谁?你配吗?”夜来虽然恢复神格,回了虚云山,天下应该已经都知道暗夜之神归位,但见过夜神的人寥寥。青栒自然不知道眼前这个凡人其实是黑夜的掌管者。
夜来浑不在意,摊摊手,说:“随便咯。”
随后的几天,牢里很平静,没有人来打扰夜来。夜来百无聊赖,左手随意地捏着右手手心,在想要不要自己想办法出去时便听到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而后一位威严的身影便站在栅栏前。来人问:“你要见寡人?”
夜来站起来,走到栅栏前,微微点头,对那人说:“玄帝有礼。”
“你很聪明。”玄帝说。他一回来便听青栒说了,夜来自己已经猜到是北天的人将她捉来。“但是男人通常都不喜欢太过聪明的女人。”
“喔?看来玄帝失算了。”夜来淡笑,“没想到魔君是爱江山不爱美人的明君。”夜来随即又调侃道:“也不能怪玄帝计策考虑不周,或许是我这个美人不够美,玄帝这‘美人计’才行不通。”
“你又猜到了。”玄帝面无表情的说道。
夜来点点头,说:“猜是猜到了,但是大名鼎鼎的北天玄帝居然是伪善的小人这件事还是出乎意料。”当时夜来看到这牢笼的环境,空气中飘散着的硫磺味,还不能肯定这里是北天。但听到看守的士兵称呼青栒为大公主时,她便肯定自己是被北天的人捉来了。她以前从未见过青栒,但多少也听过这位北天二把手的名号。至于北天的人为什么捉她,原因很简单。北天现在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面具军团逼到无路可走。之前便听龙逸和寒御提起过,北天只剩最后一座城。时间过了这么久,估计这最后一座城也未能幸免。玄帝捉住她无非就是想跟寒御谈筹码,要寒御出兵助他收复北天。想到这里,夜来忍不住乐了,看来玄帝很看得起她。玄帝本来就有求于寒御,直接去跟他谈或许还有机会。而这样将她捉来,等于赤裸裸地威胁寒御。凭夜来对寒御的了解,他从来都不是会受人威胁的人。她也知道,不是寒御不在乎她,这几天他一定急疯了。
玄帝神色幽深地看着夜来。这个女人的确很聪明,她猜得很对。他之前便派人去云疆在云疆和北天边境驻扎的军营里求见寒御,希望寒御能出兵帮助自己。可连寒御本人都没见到,便被婉拒了。北天和云疆素来没有什么交情,得到这样的结果玄帝一点也不意外。这位云疆之主没什么野心,数万年来都守着云疆安安分分地过日子,但也没能听说有谁能在他手里侵占云疆一分一毫。玄帝知道想要让寒御出兵,必须得使用一些特殊的手段。他听说这位魔君有一位凡人的王后,很是看重,便派人去凡界捉了夜来。而他亲自去云疆见寒御。
寒御当时在云疆与北天边境的军营里,派了数队人出去大范围寻找夜来。他面色冰冷,盯着行军图沉思。夜来是夜神的身份除了身边这几个人知道外,还有龙逸,可龙逸不可能捉夜来。如果他料到没错,很早之前天上派出找夜神转世的那些人,应该就是龙逸。她之前一直是凡人,也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天上的龙冰公主算一个。自从上次在大逆河边他派清游将龙冰公主送回天界后,听说龙冰便被禁足。天界应该也没有人还敢帮着龙冰去捉夜来。寒御转而又想,如果目标不是夜来而是他自己,有人捉了夜来想要挟他,也不是没有可能。
行测在寒御身边如热锅上的蚂蚁,比他还着急,一个劲儿地数落寒御:“我主,恕微臣直言。您不跟在王后身边就算了,还封印了她的神力。王后她是去打仗啊,不是去逛街啊。打仗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您怎么能这么大意?”
莫松祯垂着眼站在夜来身边,一言不发。
行测依旧跳脚,问莫松祯道:“左丞相,你说是不是?”
“什么?”莫松祯抬头,茫然问行测。他反应了一会,才说:“王后不是普通凡人,不会有事。何况吉人自有天相。我想这件事,我主自有安排。我们静观其变。”
“不见的人是云疆的王后,这都欺负到我云疆头上了。”行测情绪激动,“你们还静观其变,变什么变。我要是知道是谁抓了王后,我跟他没完。”
莫松祯,神色幽幽地补刀:“很显然,右丞相你并不知道是谁。”
行测愤恨地指着莫松祯,瞪着眼,气得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