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能挡!”寒御有些出神地重复着这四个字。他环视四周,映入眼帘的是熊熊大火。鬼影太阳无人能挡,可是却不代表着他们就只能坐以待毙。他是云疆之主,妖魔之君,云疆每一位生灵的性命都是他的责任。何况,他的夜来是暗夜之神,神的职责便是守护六界安危。十万年前的那一次,他还孱弱,不能保护他的夜来,也无缘参与那场战火。而现在,有他在,他便不会允许他的夜来去冒险。他可以失去全部,却不能再一次忍受失去夜来的痛苦。
寒御、夜来、龙逸和龙熙四人站在云上,脚下火海茫茫,热浪翻滚。火海掀起的大风,吹得夜来头发有些乱,寒御抬手将她凌乱的发丝理了理,而后手掌带着眷恋般地停在她的脸庞。风声呼啸,寒御的声音明明就在夜来耳边,可她却觉得听起来有些不真实,还有一些伤感。“夜来,那天你送我的漫天星辰,”他说着,带着淡笑抬头望了眼早已被烧得通红的天幕,“我很喜欢。”寒御将一缕头发别在她的耳后,带起一阵寒梅香,两朵白玉寒梅便别再了她的发侧。
夜来摸了摸那两朵白玉寒梅,心里感动的同时更感到有些恐惧,她知道寒御在鬼影太阳被放出来的短短时间内,一定已经做好了什么决定,而这个决定里没有她。
夜来看着寒御,他却不敢看他,转头对龙逸说:“龙逸,帮我照顾好夜来。”
龙逸有一瞬间不明所以,然而他很快便反应过来,说:“我跟你去。”
夜来也明白寒御要做什么,拽着他的衣袖:“我也跟你去。”
寒御却微笑着摇了摇头,拿开夜来攥着他衣袖的手,轻轻拍了拍,对龙逸说:“照顾好她。”说完,便手握梅枝,转身投入那望而无边的火海。
龙熙此时方才开口,说:“御儿,我跟你去。”说完便紧紧跟着寒御的方向飞去。
寒御在风中回头看了龙熙一眼,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夜来望着寒御消失的身影,想纵身一跃,却发现自己无法动弹。寒御知道不管他决定做什么,她肯定会跟随他。所以刚刚不知不觉中就施法将她定住。她焦急地望着寒御消失在火海中的身影,感到无能为力。她略带哭腔,对龙逸说:“龙逸帮我解开法术,寒御将我禁锢了。”
“寒御这小子!”龙逸同样焦急,“逞什么英雄。以为自己是云疆之主便真的天下无敌吗?”他一边说一边想将寒御施在夜来身上的法术解开,却发现以自己的修为居然无法可解。他愤恨地抬头望着那八只鬼影太阳,无奈之下,只能在夜来身边布上结界,对她说:“夜来你自己小心,我去帮他。”
夜来满脸焦虑地点点头,看着龙逸提剑踏云,扑向寒御和龙熙在的那片火海。
四周安静了,夜来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见。她神色忧虑地望着如血般的天空。天空红褐色,妖艳绮丽,八个鬼影太阳像魔鬼的眼睛一样突兀地悬挂在上面,大火依然从天幕上如瓢泼大雨一样的坠向大地。她看着寒御、龙逸还有龙熙将鬼影太阳从四方逼拢,撑起巨大的结界,将八个鬼影太阳困在其中。火焰依旧四落,掉在结界上,溅起无数火星。鬼影太阳被困在结界中,拼命撞击。
忽然,鬼影太阳化身八个身披暗红色血衣的人,站成一排,立在寒御三人对面。一模一样的脸,空洞麻木的神情,手持被火烧得通红的太阳戟。一道道火红幻影闪过,八个血衣人化为一人,握着太阳戟,像一团火,朝着寒御刺过去。寒御握着梅枝向后退,抬手一档,顿时,雪白的梅花印着跳动的火焰飞舞。鬼影太阳踏着火焰翻转,就着火舌,将太阳戟送到龙熙背后。龙熙回避不及。一道银光闪过,将火红的太阳戟从他背后挑开,龙逸握着长剑从面前划开一道,将龙熙护在身后。龙逸恨过他,也怨过他,可是他终究是那个会抱着龙逸下棋的父亲,无可替代的父亲。龙逸握着长剑,飞身上前,长剑势如破竹,剑尖刺破火舌,划到鬼影太阳眼前时,鬼影太阳却化作一团火焰,消散在火海里。
寒御三人,背靠背,三足鼎立,密切地关注周围。只见鬼影太阳像一条鱼一般,在火海中穿行。而后,“嘭”的一声,将寒御三人撑起的结界震得四碎。炙热的火焰又开始坠落,原本被火焰所淹没的大地,火势再次高涨。
结界破碎的强大冲击力将寒御、龙逸还有龙熙卷得像断线的风筝。龙逸狠狠地摔在地上,落在夜来身边。夜来只看见龙逸面色苍白,鲜红的血液将白色的衣裳染得通红。夜来都没有看清龙逸是怎么受伤的,她挣扎着想要靠近龙逸,可是却无法动弹。龙逸擦了擦嘴角的血,微笑着对夜来摇了摇头,示意她他很好。而后,晕了过去。
夜来也无暇顾及龙逸。她抬起头,望着越来越远的寒御和龙熙,二人与鬼影太阳的战局依然胶着。漫天红云之下,夜来只能看清两个黑影对着一团烈焰搏杀。夜来看到龙熙从后方突袭,长剑一刺,终于将鬼影太阳刺到。而后光芒突然大盛的鬼影太阳,向后方抛出一道火焰,将龙熙卷入火海。寒御握着梅枝,想将龙熙从火海中救出,却被突然冒出来的另外两只鬼影太阳挡住。是的,鬼影太阳又化成八个,将寒御围成一个圈。
寒御握着梅枝的手在颤抖。他奋力想要突破重围,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龙熙消失在火海里。他眼里满是悲戚,遥遥地望了一眼夜来。终于,他将手中的梅枝幻化成冰雪铸就的长剑。六界都以为云疆之主,没有什么特别擅长的兵器,从来见他都是手握梅枝,一派云淡风轻,却杀遍六界难逢敌手。也从来没有人知道,这位手握梅枝,打起架来行云流水从容不迫的魔君其实最擅长的是剑术。他从他父亲那里学来的剑术,和天东王龙逸一样的剑术,只是从来未曾有机会在世人面前展现过。
寒御的剑快到夜来无法看清,白光与红影交替在夜来眼前闪过,一比八的局势,寒御很难占得上风。狂风卷过,火花与梅片漫天飞舞,寒御在红与白中穿梭,如黑龙。冰剑划过,鬼影太阳重新分散为八个,寒御趁势将冰剑送出去,一只鬼影太阳被钉在空中,而后化成火焰消散。
剩下的七只鬼影太阳想将寒御团团围住。可这时,暗红的天空突然变得阴沉,雷云翻涌,聚集到寒御的上空。电光闪过,雷声随后而至,惊天动地。原本朝着寒御聚拢的鬼影太阳却纷纷后退,避之不及。闪电与雷声汇聚成一张网迅速将寒御困在其中,寒御将毕生的修为注入到冰剑,劈向那张网,溅起无数火光。可是,网却纹丝不动。电闪雷鸣,无数道闪电从空中劈向寒御。
白玉寒梅开始簌簌地下落。
夜来她仰起头,冰冷的白玉寒梅便落在她的脸上。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耳朵里却是寒御第一次带她去雪菁山时,他们说的那些话。当时夜来感慨魔族天劫残忍,心疼寒御。寒御却说他自从两万岁成魔之后便再也没有历过劫。而她当时说了什么?是了,她当时说:“老天爷也太便宜你了,两万岁就让你成魔了,还不给你历劫,他不会是想让你以后一次全还回来吧?”
一次全还回来,一语成谶。
寒御的天劫将他化作片片白梅,随风而逝。
夜来觉得这一夜特别漫长,长到她看到自己生命的尽头。
漫天坠落的火焰,以及带着火焰味道飞舞的白玉寒梅,如寒冬腊月的大雪,每一片都落在夜来的心上,凉到刺骨。而夜来,断线风筝般,被风刮得乱窜。夜来平静的眼眸空洞,无神,没有灵魂。她头上是绕成环的鬼影太阳,耳朵里风声与鬼影太阳尖利的鸣叫来回振荡。
夜来什么也不想做,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让自己一直随着风,风愿意把她带到哪里便带到哪里。最好那里有漫山的白玉寒梅。她本就是这世间多余的存在。神力微弱,是最无用的神。她曾经也想过要刻苦修炼,让自己能成为像兄长们那样强大的神祇,可以独当一面,保护所有她想要保护的人。然而现实却是不管她是凡人还是神,每次危难发生,她总是成为被保护的那一个。当初曦曜和云归将她的神格封印后化作凡人投到凡界是如此,绿麒在无望虚泽也毫不犹豫地将她先送走,现在寒御也是这样,他怕身为暗夜之神的她必须要面对这场白天与黑夜的较量,所以挡在她前面。这本来是她的天职,而寒御偏要逆天,若非如此,寒御又如何会突然引来自己的天劫?
所以,这一切,除了她,还能怪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