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路如流火，是花开，忘川彼岸，赤红千朵。不记轮回多少载，数尽游魂几个？
素颜漠漠青衣裹，彼岸花开擦肩过，花与叶，君与我，生生错。难回首，青丝成雪，燕子呢喃语，留予何人说。”
听了大约十分钟，反复的都是这一个旋律和这几句歌词，嗓音圆润，古琴萧瑟，如果不是出现在眼前这一场景而是在烟雨朦胧的西子湖畔，绝对算得上是天籁之音！
可惜，现在听来，仿佛是地狱幽魂的望乡曲，不过，奇怪的是，那风挡前的玻璃上只有那倒垂的头颅，却没有一滴血！
“按道理，如果我们撞死了人，应该有血溅出来才是啊！”我仔细看着风挡，蒙蒙的雾水罩在玻璃上，加之车内外气温的差异，根本看不清那张脸的轮廓，只能看出是一个很清瘦的一个女人的轮廓而已！
事实上，作为医科大学临床专业出身的我，对于尸体已经司空见惯，可称得上麻木不仁了，加之急诊临床的实习，什么样的惨烈肉体没有经历过，人体，在我们这样特殊的人群中，跟做实验的兔子、狗的没有什么分别，都是一种有机生物体而已。只是这具尸体出现的时间和场合令人感到恐惧而已。
“范勇说的有道理！看来是一具死尸被扔到我们的车上罢了！”大刘队长重重喘了一口气。
“如果猜的不错，我们车底下刚才压倒的还是一具尸体，那么，这就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圈套，引我们下车而已！”多仁大叔分析道。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直接放点炸药把我们炸掉算了！还费这么大周折！弄得这么恶心！”杜小鹏愤愤道。
“傻瓜！咱们这车防爆防弹，你忘了？再者，他们更可能是想要我们车上的东西，怎么会使那种手段呢？”大刘队长拍了一下小鹏的脑袋笑道。
这时，那歌声突然断掉了，接着我听到一声录音机跳键的声音。
“啊叻！车底下居然放的是录音机！这歌声就是从录音机里传出来的！”我惊道。
“啊！全是虚惊一场！”振浩重新把门关上，重重喘了口气。
“大事不妙！你们看！”小鹏指着左侧玻璃窗。
我看到一大群人，气势汹汹从殡仪馆的路口跑出来，正向我们这边冲过来，领头的几个手里拿着棍棒，似乎正在大声的叫骂着。
“快点开车！他们围上来就脱不开身了！左右快速打舵，车盖上的尸体就会被甩掉！”大刘队长急道。
杜小鹏迅速启动车子，按照大刘队长的指挥，果然几个来回，风挡前的人头不见了，雨刷器扫描两次，一切了无痕迹……
看着倒车镜里群情激奋的人们已经被远远甩掉，我的心终于落到它原来的位置，小黑卡已经在我的怀里睡着了。
“他们真的太狡猾了！居然想到去殡仪馆偷窃尸体来引诱我们上当！这帮丧心病狂的家伙！”小鹏愤恨地骂道。
“这就是穷凶极恶，这些人可怕之处就在于为达目的不惜一切手段！所以，大家以后千万小心，遇事多加分析，不能急躁，所谓谋定而后动！这一点，振浩、小鹏你们要多向范勇学习！”大刘队长语气凝重。
“是！教官！”两个人很严肃地向我点点头，我却没有得意的心情。
“太可惜了！”我摇摇头。
“可惜什么？”振浩奇道。
“刚才那首歌真的太好听了，如果能灌制成唱片，一定会红遍大江南北。凄清幽怨、缠绵悱恻，让人有一种万念俱灰，万事成空的念头。可惜这样一个音乐天才，居然干出这种下三滥的勾当，你们说不可惜吗？”我回味着刚才那首歌的旋律。
“是啊，真够可惜的，我也觉得那首歌非常好听，有点黄莺莺唱的《葬心》的感觉！这唱歌的人一定有一段不寻常的感情经历，才能谱写出这样震人心魄的好歌！”小鹏点点头。
“呵呵，啥时候我们二当家的成了音乐评论人了啊，要是那唱歌的是个女鬼，一定会把你引为知音，小心今天半夜钻到你的被窝里哦！”方振浩笑道。
“阿里阿多！神啊，请赐给我一个会唱歌的绝世女鬼吧！如果美梦成真，我会再塑24K的纯金十字架！阿门！”杜小鹏庄重的许了一个愿，但不知道能否实现！
“靠！你居然连耶稣都贿赂！——说真的，那首歌似乎只有一种乐器在伴奏，听起来很单调，是古筝吗？”方振浩看着我。
“不是古筝，是古琴——看过《三国演义》吧？就是诸葛亮空城计时弹得那个东西！古琴能弹到这种功底，应该不是一年两年的功夫！不过，听琴音，应该是浙派郭楚望一系的技法！”我敲打着大刘队长的靠背椅，仔细回忆着刚才琴声的旋律和特点。
“啊！哥，不会吧，古琴你也精通啊？”方振浩以一种无限的崇拜目光看着我。
“嘿嘿……精通谈不上，我小时候外祖父没有得病时经常手把手教我弹琴，实不相瞒，我外祖父是古琴大家呢！光是他那把琴据说就是从南宋皇室传下来的，叫做海月清辉，送到苏富比，估摸着值个百八十万不成问题。
还有，他老家尤其喜爱浙派郭楚望的曲子，我的名字就是外祖父根据郭楚望的名曲《范勇十八拍》起的！”我看着方振浩那钦佩的无以复加的目光，让我感到非常之不好意思——实事上，我对古琴的了解也只限于皮毛，偶尔无聊时，弹两首流行歌曲，至于十八拍之类，根本不会弹也不感兴趣。
我转过脸去看车窗外的大雾，不去看他。
“哥！你真是我的偶像！”振浩一字一顿地说。
“嗯！附议！有时间我俩就拜在您的门下，潜心学琴！”杜小鹏附和道。
“喂！你们这俩小子，这么快就把授业恩师甩掉了啊？”大刘队长笑道。
“教官，你会的，俺们都学会了……这样吧，您不如也拜到胡师傅门下学琴吧，我和振浩呢还是叫你一声大师兄！如何啊？”小鹏笑道。
“大师兄？还八戒呢！上桥了，雾大，小心对面有车！”
过了大桥，几只仿真的梅花鹿雕像或站或卧在一片碧绿的草地上，一块奇形巨石立在草坪中央，上面红漆五个大字——辉南欢迎您！
随后一个大型加油站出现在草坪后方。
加油站后，林立的高楼在重重的秋雾中渐渐显露——“我回来了！”
当我们的车驶进市区，天已经大亮，路过熙熙攘攘的早市时，看着街边摆摊热腾腾的小笼包，金黄酥脆的油条、麻花，冒着热气的豆汁儿……我的唾液立刻分泌出来，小黑卡也看着窗外，小手指头伸进嘴里，他回头看了看我，一双眼睛忽闪忽闪地盯着我，却没有出声。我当然知道他肚子饿了，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
小家伙腼腆地点点头。
“咱们停车下去垫吧点东西吧！咦，这帮人都在看什么啊？”我忽然发现早市上很多人都纷纷回头看着我们，一些小青年慢慢都聚拢过来，指指点点，在议论着什么。
“啊！是不是他们又设下什么圈套了啊？小鹏你快点冲出去！”我紧张地看着外面的人越来越多。
“呵呵，哥，你是真被吓坏了，不是什么圈套，而是咱这辆车太吸引眼球了！”方振浩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块巧克力，剥了皮儿塞到小黑卡的嘴里。
“咱们的车？有什么特别吗？”我自小坐车就晕车，所以潜意识里对车没有什么好感，更谈不上兴趣，一直以来，我都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对这样一种代步工具如此着迷。
“哥，说车你就外行了吧？”杜小鹏一下子精神起来。
“咱这辆车叫做超越野SUV--CONQUEST Knight XV，是由加拿大制造的，其原型是福特F350。你没注意吧，咱们这辆车外形奇特，有人叫他黑坦克，但是它超强的外形可不是绣花枕头！咱这车搭载着6.8L V10发动机，最大功率达到400马力，最大扭矩为680N?m。你看，虽然采用了透明的门版，但是使用了64毫米的透明防弹玻璃，足以对抗小型便携式火箭弹的袭击。不过超强的防弹功能使咱这辆车自重高达5吨！此外，还配置了全套影音系统与硬盘卫星导航装置、夜视系统等等，总而言之，说它是全球最贵最安全的越野车一点不为贵！”
“呵呵，你说的这些我也听不懂，直接点，值多少银子吧？——哈哈，说实话，我对车的好坏判断唯一标准就是价值几何！”我看着兴奋地杜小鹏实在不忍心浇小这盆冷水，但是，没办法。
“哈哈，感情是对牛弹琴了！”小鹏摇摇头，长长叹了口气。
“你这家伙，说什么呢！”方振浩从后边弹了一下的小鹏脑袋。
“嘿嘿，口误！这车去年报价是31万美元，我看到市面售价在220万元人民币左右！”小鹏回头向我扮了个鬼脸——看得出，他对这辆车是爱不释手，这个家伙，原来抢着替教官开车，并不是处于关爱教官啊！
“老天！就这么一个破车就值二百多万啊？”我大大不以为然的摇摇头。
“错了！这只是在加拿大原产地的美元报价折合成人民币后的价格，还没有算上关税呢！否则，要从中国市场直接买，嘿嘿 ，那就不知道得多少银子了！”大刘队长笑道。
“嗯？那你们这辆车是从哪里弄来的啊？啊！不会是走私吧？”我惊讶道。
“呵呵，具体怎么来的不知道，但是只知道该车使用权现在归我们，而且可以悬挂武警牌照！”方振浩道。
“小鹏，前面路口左拐，有一家大清花粥铺，咱们先去那吃点东西吧。他家八珍药膳非常不错，另外院落宽敞，能够泊车。”我指引着方向，车驶进这道冷冷清清的大街，远处北山公园里传来一阵阵暮鼓晨钟，隐约还能听到和尚们做早课的诵经声。
“哈哈，不会是人家给你什么好处了吧？介绍的这么卖力！说，提成是多少？”杜小鹏笑道。
“嘿嘿……商业秘密，不好打听吧？这么早，饭店基本都没营业呢，粥铺开张早，另外这家粥铺最擅长的并不是粥，而是海西女真八大碗！嗯，前方左拐一下，一直开，在一排垂杨柳后边就是了……”
“海西女真八大碗？啊！我想起来了，那不是咱们在永陵镇那家老罕王吃过的？”振浩伸出舌尖在嘴唇上舔了一圈，美滋滋地回忆着。
“呵呵，他那是黑店，挂羊头卖狗肉，怎么会有真东西呢？这个海西女真称号就是我们辉南在明末清初时的部落名称，是女真四大部落之一。八大碗就是满洲比较有特色的菜肴，据说是满汉全席的组成部分，具体说来就分为上八珍、中八珍、下八珍，在慈禧太后的御膳房里，好像还有山八珍、海八珍之类的，这个我就说太清楚了。不过，这家馆子的八大碗是由雪菜炒小豆腐、卤虾豆腐蛋、扒猪手、灼田鸡 、小鸡珍蘑粉、年猪烩菜 、御府椿鱼 、阿玛尊肉等八种菜组成。据说这是从大清宫廷御膳房荤局御厨杨一刀流传下来的，被乾隆时代的一个叫作姚元之的左都御史记录在《竹叶亭杂记》这本书中。”我自己说到这些美味佳肴时，都忍不住眼了几口唾沫。
“哈哈，看看，我说你就是一个饭托儿，还不承认！要不怎么能把人家的饭菜搞得这么清楚，引经据典的！”小鹏笑道。
“嘿嘿……说实话，我也没来过几回这个大清花，但是这家老板周远涛周老爷子跟我外祖父交情特好，都喜欢没事儿写字儿画画，钓钓鱼啥的。我呢是听我姥爷讲过他的一些事迹，后来又在他家吃过两次八大碗，所以印象比较深刻。怎么就成饭托了呢——那，你要是不愿去，咱们就在路边一人两根油条，一碗豆汁儿，怎么样？”我笑道。
“反对！”振浩忙举手。
“坚决反对！”大刘队长也凑了热闹。
“哈哈……看到没，你已经触动公众利益啦！”
“哈哈，罪过罪过！那个周老爷子是御厨吗？”
“你算算，辛亥革命1911年，到今天都快一百年了，哪个御厨能活这么大岁数啊？”我笑道。
“也是啊！那怎么和满汉全席挂上钩了呢？”小鹏奇道。
“听我外祖父说周老爷子原来家住北京，读中学时赶上文化大革命，因为出身问题，上山下乡，后来抽回城就到了北京城崇文区一家专门接待外宾的餐厅上班，从而有幸成了前清宫廷御膳房荤局御厨杨一刀的学徒。他的八大碗功夫就是那会儿跟杨一刀学来的。”
“哦，原来还真的很有渊源啊！”振浩点点头。
“到了，转过柳树，从那个黑色铁门进去，咱们把车停在前院儿。”我指了指柳树后一幢独门独院的二层小楼道。
大刘队长留下照顾两位伤者，我和方振浩、杜小鹏带着小黑卡走进了大厅，因为时间尚早，楼下大厅空空，没有客人。
一个十七八岁睡眼惺忪的小伙子迎了过来，看看我们几个。
“对不起，今天不营业！”
“什么？不营业？”我惊讶道。
“是啊，老板今天不在家，特别交待过的，今天歇业一天！你们还是去别地儿吃吧，实在不好意思了！”
说着，那个小伙子歉然道。
“嗯……我是你们老板周老爷子的好朋友，这几位都是远道来的客人，都是久闻你们大清花八大碗的美名特意赶过来的，你看我们的样子，风尘仆仆的，你就好意思让我们无功而返吗？”我诚恳地说着，也不知道是周老爷子好朋友起了作用还是我们几个憔悴狼狈的样子感动了他，小伙子指了指大厅左手边一个小单间。
“你们先去坐一会儿，我去叫醒大师傅——”小伙子转身走的时候忽然回头道。
“你们真的是周老爷子的朋友吗？”
“是啊！怎么了？有什么疑问吗？”我奇怪道。
小伙子刚要张嘴，忽听靠近厨房一册的实木楼梯上传来一句女人的声音。
“周雨，你先进去，把大壮叫醒给客人烧菜！”
一个三十五六岁的中年妇女站在楼梯旁一座古色古香的大钟旁，仔细地打量了我们，又看了看门外停着的车，眼睛中流露出一丝惊慌和迟疑。
“请问，你们是？”
“哦，我是本地的，他们是我的朋友——您是？”我走过去客气地说，生怕那句话得罪了人家，不给我们做饭吃。
“哦，我是这的老板！”
“哦？您是老板？刚才那个小弟说老板不是不在家吗？”
“这个……对不起，我今天有些不舒服，所以……”那中年女子长得很富态，但相貌端庄，一看就是老实人，而且语气温文尔雅，仪态端庄，看样子应该是个老师，不过因为说了谎，白白的脸上悄悄抹了一层红晕，不过两只眼睛红红的，好像哭过。
“看你们大老远来，实在不好意思叫你们失望，你们去厨房看看吧，喜欢吃什么就直接叫厨师做好了！”言罢，她转身意欲上楼……这时我突然发现了她隐在座钟旁的右臂上带着一条窄窄的黑布……
“啊！”我突然联想到她自称老板，难道是周老爷子……
我心下一阵惊慌。
“那个……”
她转过身，有些不耐烦。
“您还有什么事情吗？”
“麻烦问一下……这个店是您从周远涛周老爷子手里盘下来的吗？”
“啊！”她轻轻叫出声。
“您认识我父亲？”
“啊！原来您是周爷爷的女儿啊！那我还得叫您一声姑姑呢！”我忙道，这时，我瞥见方振浩和杜小鹏不约而同暗暗竖起大拇指，向我使了一个颜色，我瞪了他们一眼。
“这是……怎么论地呢？”她看着我，明显和气多了。
“哦，我是江玉德——就是文管所老所长的外孙子，我姥爷和周爷爷关系最为密切，您应该能记得吧？”我笑道。
“啊！那仁心医院的江院长……”
“哦，那是我妈妈啊！”
她睁大眼睛看着我，良久她张了张嘴。
“难道……你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我看着她古怪而悲凉的神情，惊讶道、
她看着我，想了想。
“嗯，看你好像休息不是很好，你们先吃饭吧，吃完饭再说也不妨。”
说着她走下楼，进了厨房。
方振浩和杜小鹏走过来一起拥抱了我一下。
“看来，大哥，有你的！老板亲自下厨房，看来今天一定能够大饱口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