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我的思念像海
李行风终究是没有把木剑拿下来，他站在门前，回头问张小维为什么要拦住他。
张小维把刚才看到的，以及听到的原封不动的说给了李行风。在语言组织混乱的情况下，张小维还是表达清了一个意思——不要出去，有危险。
李行风深思，张小维则背着花包，来回踱步，说道：“咱们这个屋子应该也是这样吧，成了一个巨大的，呃……青草罐头，可惜没有大便发型的绵羊来这里拯救我们，这下纠结了。”
李行风用脚踩了踩脚下的黄草，笑道：“那么，既然这是一个铁盒子，解释一下地上的这些草是怎么长出来的。”
他俩脚下的草郁郁葱葱，一片茂盛的景象。
……
……
“师兄你真是聪明，哈哈，哈哈哈。”张小维也想到，既然地面常年长着草，那么下面很有可能没有铁壁。
张小维打着哈哈，解开那大花布包，从包里拽出那几截可以组装的铁棍，最后他居然拽出一个铁锹头。一把相当精密的铁锹组装好了，它在张小维和李行风的手中飞速飞舞，土被一铲一铲的掘离原本所在的位置。
“咳咳咳……”这时是李行风换班，他看着正奋力挖土张小维突然断了声响，便问道：“师弟，怎么了？”
那个挖的洞里，摇摇晃晃伸出一只沾满泥土的手，做勾状勾了勾李行风，意思是想让他过去。
当灰头土脸的二人看到地底的景象时，心灵上似乎都受到了灰尘的重压。只见一堵厚实的铁质墙壁老实地在地下静静地躺着，上面泥泞不堪，二人在洞里望了很长一会儿，久久后对视无言。
张小维像是受到了刺激，疯疯癫癫地说什么墙上的铁为什么不氧化，地底的铁怎么还那么结实啊，不科学啊等等。
李行风耸了耸肩，觉得外面应该变的安全了，他背起张小维的包，把横在门栓上的木剑拿下来。吸了一口气，他双手扶住铁门，用力把铁门推开了。
他看了一眼张小维，说：“喂，走了。”
“什么啊……气死我了，哪有铁常年埋在地下不腐的。我还是找块豆腐撞死吧，……豆腐？那得先找卤水，那就得要氯化镁、硫酸钙、氯化钙还有……还有盐。化学式是hcl+……”张小维小声嘟哝，郁闷地一直说着胡话。
“啪。”又是经典的“后脑勺之击”，李行风一巴掌打出去后，说：“嘛呢，走啊，傻了？”
心累的李行风领着张小维悄悄地走出了铁门，张小维还在不断地唠叨：“假如生活欺骗了我，不要悲伤，不要心急。忧郁的日子里需要静静。”
外面，被李行风打成筛子的屋顶透着星光。地上，有几具烟海门门徒的尸体，看那凄惨的死相想必经历了一场恶战，那发光的草都被鲜血浇地枯萎了。
张小维看到这个，胃里急剧翻腾，几乎要吐出来。李行风则是脸色又莫名其妙地白了一下，惨白，不过转眼间就恢复原样，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然而最奇怪的现象不是这个，地上，多了几道刚才绝对没有的狭长黑色灰烬。这灰烬是巴掌粗细的长线状，这一堆长线在这地上杂乱的混了一团。最后，一条黑线从旁边的墙壁上划了过去，延伸到了外面。
李行风想了想，猜出那是烟海门门徒退去的方向。
他把视线缓缓转回来，眼睛东面的铁门，神情凝重。铁门内，不像刚才李行风所在的那间屋子长着发光的黄草，而是一片黝黑。
李行风把剑从后背抽出来，紧紧握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在上面突如其来的黑暗遮住了两人的视线之前，张小维还在唏嘘感叹生命的真谛、平行宇宙和未来的不可预知性等对于李行风来说没有丝毫营养的东西。
……
上面突然来临的黑暗，也证明了未来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的确是不可预知的。
张小维在屋顶不再露出光芒的那一瞬间，便抬起铁锹，闭上了喋喋不休的嘴巴。两人很有默契地朝相反方向远离屋顶下方，身体紧贴在墙上不发一语。
黑暗持续了许久，这地下空间的黄色草因失去了光源，渐渐黯淡了下去，不复刚才的光华。
对危险感应特别敏锐的李行风感到有什么东西在上空，他抬头看了一眼，只见一丝血水从上面流了下来，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滴答。
这血一滴一滴地向下流着，没完没了。李行风和张小维大眼瞪小眼，直愣愣地看着这血滴下来，不敢动一下。
李行风旁边，那东边的铁门簌簌落了一些铁锈。再往里面看，那黝黑而浓稠的黑暗里，似乎有一抹红光闪过。
屋外传来些微打斗声响，还有一些应该不是武者发出的、奇怪的“咕咕——”声。伴着房屋燃烧的声音，听着异常惨烈。
短短数息，外面打斗的声音也彻底消失了，整个天地仿佛陷入一阵令人心悸的寂静。
李行风望着高处的屋顶，那里曾经有着李行风打穿的数百孔洞。现在，这些孔洞被一些黑漆漆的东西挡住了，一些洞里还淅沥沥地滴着鲜血，血腥气越来越重。张小维使劲沿着唾沫，努力支撑着自己颤抖的双腿，不让自己丢脸地摔倒。
“那是……什么？”李行风清楚地看到洞口漏出的星光明灭，根据这些洞口透出的光芒，勾勒出一个“巨大”的东西在屋顶上，此时它在移动，而且悄无声息。但除了它身体所在的位置，屋顶上还有几片区域的洞被什么东西挡住了，没有光亮透进来。
这些没有发光的孔洞拼出一团团怪异的形状，而正是这些地方淌着血。李行风嗅了嗅空气中的血腥，确定了是人血，但其中似乎还混杂着……一些肉烧灼后的尘烟味。
李行风眼睛眯得更细了，嘴唇也紧紧抿了起来。他活动了一下手指，肌肉除了略微的酸麻，给他反馈的力量还算不错。他想到，刚才他用了一式极道，这在平时已经是极限。想不到今日竟没对身体造成太大的损害，如果把身体剩余的真气压缩的话……应该能再用出一式高阶风道。
李行风随时准备战斗。
“……但至少有三四天不能动用真气，筋骨会有比寻常练习猛烈三倍的撕裂痛。真气经脉会被迫扩张，如果妥善修养应该……无恙。”李行风手握木剑，想到接下来的恶战和并不算上佳的战斗状态。
血腥气息蔓延，而且越来越浓，根本不是地上几具尸体就能发出来的。
张小维轻移脚步，顺着墙壁从西边移动到了李行风身旁。他面容愁苦，嘴里蹦出这么一句，语气极轻：“哥，咱回家吧。看见上边的碳烤人类了么，咱们还没到那什么什么学校就会死掉的。真的，会死的啊。”
李行风一句话都没有说，看着恢复些许光亮的草，心中异动。他看见这些草有意无意地偏向了某个方向，就像有人踩在水中移动，水从脚的位置幅散出一道道的波纹。
这些草就此刻就像是那些水波，它们似乎非常厌恶那个正在移动的东西，但也正好记录下了这个东西的运动轨迹。
现在这草丛正正对着李行风他俩。
李行风没有擦脑门上的汗，他已经不用看地上的草了，一个狰狞地黑影出现在李行风他们前上方的门旁。
这个小屋越来越安静，就在张小维和李行风的神情绷到最紧的时候，那黑影忽然叫了两声：“咕咕——，咕咕——”
这发出诡异声音的黑影似乎在迟疑什么，过了一小会儿，那黑影在窗户纸上留下的身影越变越小，似乎是离开了。
终于，黑影在李行风的视线内彻底消失。而恰恰就在这时，“咣当”一声巨响，门突然炸裂开了。
“啊——”李行风在那门开的一瞬间弹跳了出去，他在墙上支撑了一下，像是站在了那墙上。他甩剑狠狠地向上方刺去，那正是门开的位置。
浅绿色光华闪烁，夹带着一股强劲的风猛地攻了过去。
在张小维的眼中，他只觉得有一团血气突然向他扑过来，手中的大铁锹没有一丝耽搁地扔了过去。他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在这一刻，他的脸已经被突然扑过来的东西吹得快绽开了。
张小维的嘴巴被扑来的风吹皱，脸皮像抖布袋一样来回颤抖。他露出一排板牙，“我的亲啊呀呀呀——”，那一铁锹没有敲到那团散发血气的东西，却因用力太大甩到了自己身体的另一侧。惯性下，张小维被自己的铁锹带了个跟头。
这时，李行风急迫下发出的那一剑起了作用，只见一股青色的剑气波浪恰好撞击在那团红色东西上，剑气接触那东西身体便分散开来。那团东西的身体因为留在半空，所以根本不能转身，只能硬生生地挨了这一记。
“咕——”那东西在空中偏移了方向，落在了角落里。像是有些痛苦，它蜷缩成了一团，看不清面目。
李行风急忙把张小维拽起来，张小维被拽起来时，嘴角还粘连着一丝唾液。起来后，他脑子有些乱：“妈妈呀，我的妈呀。师兄，刚才那一下，我好像看见奥特曼变身了，就是奥特曼刚从电棒里蹦出来那一刻。呵呵，咵嚓地一声……”
“小维别疯了，醒醒，快……”李行风使劲摇晃张小维，张小维呆滞了几秒，逐渐回过神来。
……
……
张小维晃了晃头，鼻子上流出一丝清涕。他先迷茫地看了李行风一眼，紧接着顿了一顿，认真道：“哥，跑。”
说完张小维就迅速回头，鼻涕在空中甩得老长。走到墙边，他“突”地一声蹦了到了上面的屋子上，那里正好是刚才那红色东西打穿的洞口处。
“嗒嗒嗒嗒嗒嗒——”他迈开腿，什么也不顾地飞奔了出去。
马上，张小维又蹦了进来，不发一语，就想拉上李行风一起跑。李行风不知道在这个时刻是该哭还是该笑，他反而向前一伸手，把张小维拉向自己身后的墙角，自己横在张小维前面，凝重地望着那一团红色的东西。
“小维，两个人跑不了，你不该回来啊。”
“放……胡说，你那么厉害，咱们怎么可能跑不掉。师父都认可了你的武艺，再加上我的秘密武器，什么东西都活不了的。”张小维摇摇头，认真说道。
“可是，我现在……连一步也迈不了了。”李行风感受着酸胀的全身，想道。
“小维你赶紧走，我殿后。”
“不走。”
“你忘了？我是一级武者，而且跑得还比你快，你快走啊。”
“师兄你烦不烦，不要管我。”
“你……”
那红色的东西刚才一直疼痛地抽动、蜷缩，现在它终于把身体舒展开。“嘶啦——”它缓缓把脖子从身体间抽离，把那双近乎邪魅的眼睛瞪向李行风二人。
李行风正和张小维争吵，在这时也看见了它，刚看了一眼，二人心中便大惊。这个东西长着细长的脖子，比正常人的脖子长了三倍不止。那如西瓜般大的脑袋上，竟然顶着两根长长的山羊角，它的五官被浓密的毛发遮掩，只能看见一双紫色的眼睛。但李行风还是能看出来他有着类犬的狭长面庞，那尖的令人心悸的赤红耳朵现在已经开始震颤。
“咕——咕——”那诡异的叫声竟然是它的耳朵发出来的。张小维捡起了铁锹，做出目前最有效的防御姿势。那怪物见对面的小东西想要反抗，便张开了它那毛发下的嘴巴。
那嘴巴上下张合，露出那两排锋利的尖牙。一阵血肉味从他的嘴巴里飘了出来，李行风和张小维的脸越来越难看，这些味道不难猜出是刚才那些烟海门门徒的血肉。李行风虽与烟海门那些人结了些仇，但是见到这些，仍旧为那些人感伤。
那怪物仍旧“咕咕”地叫着，它站了起来，不过似乎并没有着急食用面前二人的打算。它睁着眼睛，饶有兴趣的观察着这两个明显比其他“食物”小的多的二人。
趁此时刻，李行风张小维终于看到了这个怪物的全貌，他们很难形容眼前这个如此……恐怖的怪物。
除了脸部覆盖着还沾着鲜血的毛发，它的身体外部全部都是光溜溜的皮肤，像是蛇一样有着密密麻麻的小鳞片。鳞片血红色，加上那黑色的脸部毛发，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它的身体整体，则像是一只鹤的模样，四肢是细长的，像是一根芦苇。它双腿站立，另外的两个前肢像是两把长剑。
“妈妈啊……”
在张小维看起来，能发出如金属般光泽，硬度自然非常不一般。还有那四肢上都有的三根、像是柳叶刀般的细长爪勾，爪子发着渗人的寒光，十分恐怖。
他们一旁，那个被切成两半的烟海门门徒的尸体还在那横着，无声地证明了那爪子的锋利。
这些烟海门门徒的尸体渐凉，血液也变成了黑色。但活着的人终究是渴望活着的，李行风想到师父曾经遇到过的一件事，他曾经和超出他境界很多的妖魔战斗过。这一次虽说情况转变到了自己身上，但小维说过虎师无犬徒，两个打一个终究会赢。
李行风悄悄地把他刚才想的说给张小维，自己内心却不是特别的坚定。张小维听后，抽出几个拇指大的小木筒，撒向了四周。
“师兄，如果这一次咱们侥幸活了下来，我拼命也一定要锻炼。不就是修行不了真气么，跆拳道、散打、泰拳、巴西柔术，只要是能变强的我都要学。……这么多年了，连师父都超越不了、连这东西都打不赢，我还找什么爹娘。
书上说过的，每个去找娘的都会变强。我不能打我们那的写书人的脸，所以我就得努力变强。……所以，我们一定不能死在这儿。”张小维摸了摸右手的白色手环，虽说说的还有点语无伦次，但言语真挚却伤心。
李行风一阵沉默，内心却不平静。
他想起了，张小维在很小很小的时候，画了许多张长相普通的母亲形象。那些画……虽说构图、笔法很奇怪，却很甜蜜，李行风可以确定，在他的那个有些滑稽的包里，有个小盒仍旧放着那一张张的小画儿，一张不少。
但李行风没有想自己，或许是他不敢想。既然一个人的思念已经决堤，他这个当哥哥的必须承担起责任，不能让自己的感情散发出来。
他知道，一旦泄露，那同样是一片汪洋大海的情感会让他们死。
……
……
那怪物还在张着大嘴、无声嘶吼着，耳朵发出的“咕咕——”声越来越响彻。
张小维右手上的白色手环瞬间亮起来，它正在闪烁红色急闪光芒，发出危险的信号。
“不行，检测不出来。这家伙……应该正在发出某种对我们有弊端的声波，手环的应激机能已经被动激活，对我们施行保护。但产生这种磁场所耗费能量非常大，……如果这大怪物不会加大声波的话，我们还有17分钟37秒的时间。”张小维鼻子渗出冷汗，看着手环投射出的“26%”字样，一阵心焦。
就在这时，那怪物终于发现自己叫了半天一点用都没有。李行风不知道，它那满是毛发的脸庞下是个什么表情。他只看见这个怪物晃了晃脑袋，屈腿身体前倾，积蓄力量就要开始第一次攻击。
在这一刻，李行风苦笑。他知道如果这家伙扑过来，即使自己身体无恙，活下来的概率也超不过一成，更不要说现在了。刚才那式剑法用了剩下的所有真气，打在这怪物身上却……没有一丝效果，只能说明它的身体堪比金石。
张小维看着地上那几个小木管，心里意动，默默祈祷它生效。
“刷——”电光石火，那红色怪物脸上居然燃起了一阵火焰，把那毛发点燃了，面目可怖。而且，那脸上正不断地掉落着炙热的火星，火星落在地上，成了黑色的灰烬。
怪物没等二人思考刚才满地的灰烬，与他脸上灰烬的因果关系，就迅速地扑过来，它伸长了爪子，寒芒凌厉。
“小维，跑得越远越好。”李行风用自己仅存的力气，把张小维抛了出去。
“师兄——！”张小维被抛起来时，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扭头看去，师兄距离那头怪物很近了。
张小维的眼睛瞬间变成了金色。
张小维在空中，金色的瞳孔紧紧盯着那怪物。不知被什么所影响，那怪物的动作竟然停了了下来，似乎受到了极强大力量的压迫。
同时，张小维极力挣扎，想要回到那间屋子帮助李行风。
……
……
张小维即将落地，就要落回那间屋子时，一双手臂接住了他，和他后背那有点让这人硌得慌的花布包。
张小维眼睛的金色褪去，要说这个世上什么最让他感到温暖，除了师兄每日勤奋地击打他的后脑勺之外，那就是这个怀抱了。
张小维看了一眼这个人的满头白发和那长长的白胡子，自己的眼神就变得非常地着急，连激动的情绪都没来得及表达。
这个人点了点头，单手抱着张小维，那只手瞬息之间抽出佩剑，对着屋子里的那头怪物便斩了下去。
张小维已经没有力气看那一剑的效果了，他的眼睛突然变得有些模糊，然后就直挺挺地昏睡了过去。他对这个人、这一剑有着无以复加的信心。
因为他是他的师父，他是风影剑仙，不世出的当世第一强者。
老人看着那头中剑的红色怪物，紧接着双目就有些游离，他想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某些人，某些事。他笑了笑，不过笑声里充满着难以遏制的愤怒。
“哈哈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