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渐渐混乱
老人没有答应李行风的请求，反而问道：“你为什么那么想去那座城看看呢？”
李行风认真思考了一下，道：“不知道，就是想去。”
老人本来想好了无数句答复，但这个回答……把他憋得实在无话可说，老人沉吟片刻，又问道：“风儿，那我要考考你。临朝是什么时候灭亡的，因为什么原因？”
虽然李行风知道这是师父惯用的偷换话题，但他除了撇了撇嘴也没啥办法，他流利地回答：“临王朝在道玉四三年灭亡，也就是距今二十四年前覆灭。起因是在四十五年前，天上落下一颗绿色的天石，天石就是坠入了这条沧湄河中。嗯，这件事并不算什么异常现象，也没带来天灾人祸，但是临王朝最后一任皇帝道玉帝刘向昏庸无度，听信国师谗言……”
李行风顿了一下，仔细回忆以前背诵过的史书，继续说：“皇帝刘向相信那颗天石会让王朝覆灭，然后居然开始动用举国之力开凿山体填埋沧湄河，这种惨绝人寰的工程一直持续了二十一年。直到道玉四三年，在现在洪国始皇帝王峰羽的带领下的兵士杀死了刘向，终结了临王朝的统治，建立了洪国。所以，道玉四三年也是洪国元年，那一年，临朝覆灭，洪朝建立。”
“哼，可悲那皇帝竟不自知，令他失去统治的是他自己。好了，那么风儿，你算算临朝填了多久的沧湄河？”老人倚着石头喝酒，问道。
“嗯，嗯，道玉四三，二十四，嗯，”李行风先想了一会儿，然后伸出两只小手摆弄着手指算了半天，才不自信的地说：“二十一年？”
老人说：“嗯，没错，你记性很好。那么你再想想，临王朝那时有六万万人，这些人中的两CD做过填河的徭役，甚至他们的孩子也做过。这么多人，这么多年，那么这条河的河底该被升起了多少？”
“嗯，嗯……不知道诶，但一定很多很多，得有这——么多。”李行风踮起脚尖，伸直手臂比划了一下。
“哈哈哈，据填河的匠人统计，这么些年来这条河最少比原来高了足足三十七丈。你看啊，既然河底已经多了这么多的土，那我又怎么带你去找那座城池呢？”老人笑着回答李行风。
李行风撅起小嘴，双手交叉抱臂。转过头去闷闷不乐，老人看来却是可爱至极。
“好了好了，我告诉你，在这条河被填之前我也曾多次进入河里寻找，但那座城就像是凭空消失一般，无论为师怎么找也找不到。后来我听到刘向准备填河时，我一怒之下就想进皇城杀了那个荼毒百姓的狗皇帝。但这件事却有人先知晓，报告给了他。”老人说道。
“……那贼子居然联合了那些懦弱的名门大派对付我，我虽有些本领，但面对那些门派强者的联合也得暂避其锋，无奈只能躲入河这边的青木郡中，逾二十余年后，待剑术有成，我去找王峰羽，一起杀了那个皇帝。在这期间，我也曾多次进入河底探寻，但还是一无所获，倒是发现了这藤蔓和葵花子的妙用。”
风吹动这三朵巨大葵花，葵花上的万物随之摇晃，一股瓜子的清香溢满在小岛上，十分清新。这么一晃，李行风努力保持身体平衡，老人也趁此时休息一会儿，拿出那个酒葫芦喝起了酒。
“现在你明白了吧，这就是我不能带你下河的原因。况且那个狗皇帝在填河时不知把何种矿石也扔在了河中，使我曾在河底见过的那种大黑鱼大量增加，并且具备了强大的攻击性。这条河上的渔夫在那之后全部都失去了生活来源，就这样皇帝还不给抚恤，人们自然要反他了。”
“王峰羽的父母就是被河中的巨鱼杀死的苦命渔夫，所以他建国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修建了万里长堤，防御越来越危险的水患。”老人躺在白石上，仰头看着天空中还在下着小雨的乌云，回忆道。
“记得刚开始，王峰羽要在两岸都架起长堤，但被言官劝阻，他自己也发现这个工程不亚于移山填河。最后无奈只修建那一边，因为几乎帝国全部的疆域都在那边，但即便是这样，工程量依然巨大，在我和一群武者的威胁下这项工程才做了下来。”
“为了黎民的福祉，他先用数条大船把咱们这边的人都接到河对岸，船上都坐镇着各门派的老不死以防黑鱼袭击。所以青木郡只剩下非常少的愿意留下的人，也就是你曾见过的那几个村子。”
“为什么他们不愿意去那边呢，那边的人们不是会生活得很好嘛？”李行风十分不解。
此时，李行风身旁有一只小龟，它正竭尽全力的向自己熟悉的那片水爬去。由于地面是一堆大型瓜子组成的，对于这龟来说这就是崎岖的丛林，爬得十分吃力。
老人看见了它，便从白石上蹦下来，把这只龟拾起，用力把它扔回了河中。
老人回头看着李行风，说道：“或许是出于对远方的不自信，但更多的是对故乡、对家的眷恋。他们很清楚，朝廷差不多是放弃了青木郡，但他们仍执着的扎根在这里，因为他们一旦离开，就是背叛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风儿你或许不懂，但你看到每年有很多为了祭奠祖先，不惧黑鱼的船只历尽艰险来这里，你就应该明白一些东西。我原来没有家，王司城在我小时候杀了我全家，我从幼时便一直颠沛流离，直到那家伙死后我才发现我原来一直缺少着什么东西，最后，我把家放在了青木平原。”老人望着河这边的陆地，温柔地说道。
李行风挠挠头，显得很不理解。
“好了，就说到这里，天色不早了，一会儿在这几朵花上捡些吃的回去煮，我答应你今天吃河鲜就一定会做到，这上面都是非常不容易买到的美味。一会儿仔细挑选，捡一顿吃的就够了，这东西不能长久放置，多拿了也没用。”
“本来扔一颗瓜子都是浪费，你居然一下就扔了三颗。……好了，好了，别委屈了，为师没要怪你。现在和我一起把这两块白石扔进河里，这东西很危险，你搬小的那块，我搬另一块。记住，不能动用真气，不然他们会从画里钻出来的。”老人指了指那岩石上的画，认真地说。
李行风把撅起的嘴落回去，隐约间明白了那时候的蓝色巨人从画里钻出来的原因，在搬运白石的路上，李行风说：“那，师父，你和王峰羽大帝关系那么好，为什么要把家建在河这边而不是那边呢，我感觉陆地那里有更多好吃的啊。”
老人的神情有些怪异，思忖一会儿道：“有些人的朋友，是能够整天围绕在他们身边共进退的，但想做另一种人的朋友，是离他越远越好，尤其是在他当了皇帝以后。”
“我听不懂。”
“哈哈，听懂了才是出大事了，啊呀，风儿，怎么你抱的石头上长出了一个人头？”
“啊！”
……
李行风的左脚被那巨石砸中，肿起一个大包，此时他正在老人的怀里使劲地撅着嘴，大眼睛里噙着泪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老人此时正在飞奔去小船的路上，内心有些愧疚。想后决定还是不把葵花如果不见阳光，两个时辰后就会自行枯萎，上面的东西届时都会沉入河底这件事告诉他。
把李行风放在船头后，李行风怄气一般躺在了船的甲板上，呈“大”字形静静躺着，没有声响。老人憋着笑妥协：“好了，好了，回去后不让你做那些训练了行了吧。而且多给你蒸几只肥蟹，这次是为师错了。”
李行风抬头望天，看着刚停止下雨，渐渐泛出被夕阳染成黄色的天空，浅浅地“嗯”了一声，算是同意了。
“那好，为师现在去找今晚咱们吃的东西，你自己去船舱里好好歇着。如有危险，拿起你的木剑砍过去就是了，我教给你的剑法首先是让你用来防身，而不是让你去切菜的。”老人语气渐渐严肃，“如看见怪异的事不要慌张，一定要沉着，为师一会儿就回来，你可记住了？”
李行风坐了起来，认真地回答：“徒儿明白。”
老人向后方一蹦，瞬间远去。李行风看着师父在巨鱼与石堆间来回穿梭，羡慕不已。目送逐渐不见了踪影的老人，心里暗道终有一天自己也要变成这样。
此时，在天空中下了数天雨的乌云突然尽数散去，那河上的厚厚的一大层水雾也不知何时褪去了，久违的天空终于露了出来。远方的夕阳散发出柔和的光芒，大江被照地波光粼粼，这片金色的世界真的非常壮观。
夕阳前，河面上方如岛屿般巨大的花朵似乎也像真正的向日葵一样开始……向日。
李行风正在欣赏阳光映着前方两座浮空“小岛”的壮美景色，突然感到自己身体一歪，他掉下了船。李行风不知道出现了什么状况，费劲爬起来之后。看见许多石头和死鱼都向下方滚了过去，突然明白，是自己这块“岛屿”正在向下倾斜。
李行风想要进船舱内寻找木剑，但想到这种情况就算是拿了剑也无用。但自己终究得找些事情干，便拖着伤腿翻入船舱，准备把舱内的瓜子收拾起来。
“啊呀呀哎呀呀呀——！唔……”李行风刚进去，船内便传出他疯狂的大喊，但转瞬他就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老人此时在别的花盘上，他自然也发现了这几株葵花正在倾斜这件事，不过他并不十分着急，仔细挑选着在葵花上的优质河鲜。又过了一小会儿，隐约听见了小船处传来了爱徒的喊声。他微微皱眉，迅速地转身向小船的方向飞奔去，跑时带动起的气浪甚至让几只爬向海中的乌龟都打起转来。
小船内李行风仍紧紧捂着嘴巴，瞪大了眼睛盯着他眼前的东西，连船要倾斜滚下去这件事都没注意到。李行风伸手摸了过去，这时外面赶来的老人喊道：“风儿，出什么事情了？”
“师父，你进来看一下这个！”李行风对着老人喊道。
老人听闻李行风还能说话，知道没什么大事。便说道：“先不管那个，风儿，接着这袋河鲜，赶紧抓紧能固定的物什。这里已经太陡了，我们要先下去，不然那些掉落的死鱼会在下面引出很多黑色巨鱼。”
说完老人便往里面扔了一个装满活蟹等生鲜的网兜，然后双手把小船抬了起来，背在了背上。
“嘿！”老人从花盘上跳了下去。花盘下是几片呈阶梯状的巨大绿叶子，老人像是一只敏捷的猴子在这几片巨大树叶上来回跑动跳跃。一会儿老人跳离最下方的一片叶子，凌空一跃，伴着河风落在了金色的河面上。
浪花飞溅，落在河上后的一瞬间，老人便对着船一脚踢出。小船切着浪远去，竟是让小船远离了这块正不断掉落巨石与各种东西的水域。
船舱内的李行风怀里紧紧抱着一包银色的东西，生怕刚才的颠簸弄坏了它。刚要呼喊老人赶紧过来，便听到老人传来的话：“风儿，为师没想到乌云突然散了，现在我得赶紧去把这三株花砍了，不然会出大事。”
那葵花面对太阳不久，那花盘上的瓜子就变得逐渐饱满，最后剥离葵花花株，如落雨一般落在了河里。
李行风钻出船舱，看着师父在瓜子雨里踏着浪向着那些向日葵奔去，那瓜子如西瓜大小，被砸中一定会受伤。老人武艺高强，巧妙地躲过了这些危险的瓜子。不一会儿就见剑光一闪，剑光出现的地方，一株向日葵粗大的茎突然出现了一道细细的裂缝。紧接着，这株向日葵上部顺着裂缝缓慢的向下滑动。
这株向日葵与老人的战斗以向日葵的完败结束，它慢慢倒下，沉入了河里。
“风道，十二式。”李行风喃喃说出老人所用的招式，他看着那巨大的花盘坠落，感觉就像是天突然塌下来一块，旁边跟随花盘的石头和死鱼等杂物也凄凉的坠落，就像是与天的碎片一同落下的碎屑。
三株花都渐渐落下，沧湄河被他们落下的力量卷起一个漩涡。李行风的小船随着漩涡来回旋转，像是有人搅动起了一锅汤，而小船就是飘在汤上的一粒芝麻。
此时天边的太阳只剩一抹金边在证明着它的存在，大部分的天空都已能看见星斗。星空中，一根横亘天宇、勾连东西大地的浅蓝色光环悄悄出现，一弯月亮则不明显地出现在了光环东方附近的夜空中。
老人披星戴月地向小船赶来，没说什么，一只手把小船轻微扔起，对着大河又来了一招刚使它断流的剑法。
“嗯，不好。”老人念道，说着手中的剑再次卷起飓风，斩下。这个漩涡从中心被一刀两断，一阵不稳定的涌动后，水流再次稳定，刚才的漩涡已无影无踪。
……
老人些许疲累地跳上了船，粗略看了一眼衣冠不整的徒儿。见其无事，就拿出了酒葫芦大口喝了一口酒，坐在了地上。只不过半天不见徒儿说话，自己也闻到了一股臭味，疑惑之下回头一看……老人张大了嘴巴，大得能塞下两个鸡蛋。
只见一个约两岁左右的男童穿着一身银色的紧身服装在船舱里，他勉勉强强地拄着船内壁来回走着。而在他旁边的李行风衣服都被扯开了，他看着身上的尿渍傻了眼，根本动弹不得。那男童边走边把一只小手握成拳头放在嘴巴上吃着，拼命地想要塞进去。
忽然，他感觉到一个老头在用奇怪的目光盯着他，他“喔？”地一声，歪着头，瞪起萌死人的大眼睛，仔细地观察着这个长着长长白胡子的老爷爷。
“哇————”经历了先前发生的诸多惊心动魄的事，愣是没有哭出来的李行风开始嚎啕大哭，眼泪就像是决堤的沧湄河水一样一发不可收拾。哭着的同时不忘指着那个正在卖萌的小孩，对着老人吼道：“师父哇——，他，他欺负我——，哇啊——”
小孩转移了自己充满杀伤力的大眼，天真地看着旁边的李行风，疑惑他指着自己干什么。
老人胡子不自然地抽动，根本停不下来，他看着这一片混乱的船舱，第一次发现手中的剑是如此的无力。
那已沉在水中的球形飞船内部的屏幕和按键的灯光渐渐暗淡，漏出了几丝弧形的白色电流后便再也没有了声响。舱内，一顶黑色礼帽在角落里静静地放着，无人知道它的存在。
天上星斗闪烁，光环大亮，一弯明月高高悬挂，想必明日一定是一个好天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