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他显得兴致勃勃。“我打算亲自去一趟神农架,百闻不如一见嘛。我要亲眼看看野人究竟长什么模样。你知道,我对这些未解之谜一直颇有兴趣。”
“听起来不错!”你说,“你只是单单出于好奇吗?”
“多了解一点总没有坏处,但也不尽然全是出于好奇。”他又递给你一支烟,“我在搜集素材,当然需要深入到有趣的生活之中。”
“素材?什么意思?”
“你还不知道吧,我是个作家。”他有些神气地说,“确切地说,我是个小说家。”
“你对野人感兴趣,只是为了积累素材吗?”你觉得有种被欺骗的感觉,他从一开始跟你套近乎就是有目的的,真正和你志同道合的,其实只有你自己。
“有目的地寻找,收获才会更多。”他眨了眨细长的小眼睛,“我知道,你对野人的兴趣比我浓厚,也比我纯粹,但真正的求知和那个无关。和我一起去吧,有你这个同伴,这趟旅程将非同一般。”
“你好像很肯定我会和你一起去。”
“当然,最早可是你提出来的。而且,我确信你对野人的兴趣胜过你对女人的兴趣。”
“可你当时说你不能成行,怎么,现在这些问题都解决了?”
“解决了。”他吐出一口烟圈,“我和我的妻子离婚了。她总认为我写小说是不务正业。为这个事她几乎天天和我吵闹,我受够了。此前我为她活了很多年,今后我要为自己活,做自己喜欢的事。”
听了他这番言辞,你又蠢蠢欲动了。
神农架,一个极具诱惑力的地方!野人的传说和神秘莫测的预言,都在召唤你去解开那些谜团。你此前也在为别人而活吗?你不知道,但你知道你好像还真没有为自己好好活过一天。你将所有的奇思妙想都压在心底,一直想要找到开启未知世界的钥匙却迟迟没有去找。面对眼前这样一个洒脱不羁的人,你怎能不心潮起伏。
你真想放下一切,轻装上路,什么都不顾。可是一想到蝶若还大着肚子,在家中眼巴巴地等你回去,你又于心不忍了。
但是,经过一番内心的挣扎,最终你还是在几个月之后的一天上路了。
你不能不踏上那条奇妙的旅途。有太多东西在那里等着你呢,譬如野人、自由、预言、传说……无一不是令你踏上那条路的坚实理由。你有许多借口为你的旅行正名,探险、解密、求知,诸如此类。
你对蝶若说你得出趟差,过几天才能回来。蝶若说,去吧,只是不要太久,她和肚子里的孩子等着你。你出门时拥抱并亲吻了她,有点像谈恋爱时的感觉。
但就在你去往火车站的路上,你接到了一个陌生来电。
“喂?”你说,“有事过几天再找我,我要出差了。”
“你给我听着,我是妈妈,”电话那头分明是熟悉的声音,你却感到有些陌生,“我从你的同学那里要来了你的电话号码。”
已经多年没有联系了,她一点没变,一上来就劈头盖脸地指责你。
她说:“我现在就在你们居住的这座城市,我知道你们已经结了婚,蝶若还怀上了你的孩子,真是糊涂!我正在去你家的路上。”
“当初就是因为你们反对我和蝶若在一起,我们才决定远走高飞,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
“糊涂啊,你!还记得祖婆婆讲过的那些传说吗?蝶若的祖先是野人啊!”
“这都是真的?”
“都是真的!那个预言也是真的!你知道它在桀若身上已经应验了。我当初阻止你俩结合,也是因为担心……”
她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你挂断了电话。她又给你打了几次,你都没有接听。
在车站,你的同事大老远就向你招手:“我在这里!”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怎么这么早就到了?”
“我已经来了一个小时了。”你的同事说。
你眉头紧蹙,心事重重。
“你好像兴致不高?”
你没有回答,而是烦乱地点了根烟,吸了两口又掐灭了。
过了一会儿,电话铃又急促地响了起来。
“你的电话。”他提醒了一句。
你连看都不看就挂断了,但打电话的人显然不肯罢休,执拗地拨打着,不厌其烦。你拿起电话,手指自然落在了关机键上,但是却没有按下去,而是按了接听键。
“你在哪里?”电话那头,你母亲的声音无比激动,还夹杂着另一个人痛苦的呻吟。
“蝶若马上就要生了,你却跑得不见踪影。现在撇开别的不说,你要还是个男人,就给我马上赶回来!”说完,你的母亲先挂断了电话。
长长的候车队伍开始缓慢地向入口处挪动,已经开始检票了。
“嘿,你还在等什么,我的朋友?”同事催促道。
这时,电话又响了。只响了短短的一声,你就赶紧按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哭腔:“天呢,上辈人到底造了什么孽……”
听到这里,你的耳中开始嗡嗡作响,而且声音逐渐变得宏大起来。
你想象蝶若正虚弱无力地微睁着双眼,惊恐而悲伤地望着双腿之间那个毛茸茸的东西,眼前突然飘来一团黑云,将她无限地包裹其中。
排在你后面的人不断往前挤。你在人群中被挤来挤去。你的同事已经被挤到了入口处,他朝你大声说着什么,但人群闹哄哄的,你什么也没听见。你的耳朵里一直回响着两个字:野人……
候车的人群已经全部进站了,只剩下你一个人还站在原地。向前还是向后,或者继续这样呆呆地站着?你一时没了主意。你望了望窗外,那里没有答案,也没有鸟人飞过。于是你仍然站在原处,踌躇不定,似乎在等待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