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仓一惊,脸顿时杀猪般红到耳根,眼神慌乱地回避莲子的追问,嘴上只说没有的事。莲子捧住满仓的脸说:“既然没有,就不要着慌,我不会吃了你。”满仓说真没有,被你这么突然一问,就慌了神,好像真有过一样,莲子说:“你敢发誓不?”满仓迟疑一下说:“怎么发誓?”莲子说:“如果有你就站起来,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如果没有,你现在就发誓。”满仓没想到莲子绵绵的性格竟然这样果决,心都快要蹦出来了,一手扶在莲子的膝盖上,站也不是,不站也不是。莲子用陌生得让满仓害怕的眼神盯住满仓看,满仓头上已经渗出了汗。莲子站起来,满仓依旧蹲着,莲子轻轻叹息一声道:“大嫂说得没错,男人真的没一个能靠得住。”
莲子的话像锋芒一样直刺满仓的心,满仓不知道莺莺到底给莲子说了些什么,这时候询问只能是不打自招,但他相信莺莺绝对没有和莲子说好听的,虽然他也相信莺莺不会把他们之间的丑事向莲子和盘托出,但莺莺的居心已经很明显,就是要满仓在莲子面前站不住脚。满仓想了很久,心事重重,心里堵得慌,在地上蹲了一会儿,站起来过猛,晕得一个踉跄,就在炕沿上坐了好长时间,不见莲子回来,只好一个人出来找莲子。
莲子知道满仓在找她,就一个人抱了招弟到后山上坐着。看见满仓在村里游荡,知道是在找自己,看着满仓的身影难过起来。招弟饿了莲子就给她喂奶,招弟吃完奶就睡,间或尿了几次。莲子已经明明白白地知道满仓做过对不起她的事,可是没有真凭实据,又不敢承认是事实,眼前老想着那夜莺莺和满仓的丑事,想到可能是叔嫂乱伦,或许满仓外面有过,莺莺借机告诫自己留神也有可能。莲子想得头晕眼花,她不想追究满仓的过失,只想弄明白他和谁干了那好事,总之就是不愿意想象满仓和莺莺,但一想到那天两人的丑态就来气。
满仓找不见莲子,就到地头找大兰子。大兰子也说没见,满仓说一声不响就不见了,大兰子说:“往后可不要惯这样的毛病,神神鬼鬼的。”万百川骂道:“她有人管,你多什么嘴?年轻人的事情自己看着办,你能管他们到死吗?”大兰子本无心,被丈夫一骂,气哼哼地不再说话,满仓就坐在地里闷着头。万百川说:“天塌不下来,遇事就一副死人相,把婆姨看得太重了,她们就会上头的。你别理,看她能上了天。”满仓被万百川一顿训斥,好像开化了些,也不理莲子,就到莺莺赌场看热闹,永生正和几个外面来的赌徒玩得起劲,看样子赢了不少。
莺莺见满仓前来,给满仓倒了水,众人都说还是小叔子好,有嫂子疼,莺莺骂道:“你们都有嫂子,回去让你们的嫂子去疼,在这里嚼什么舌头,再说我们家小叔子可不像你们这些出来拈花惹草的主顾,又不沾赌博,规规矩矩的人。”
众人说:“只是开个玩笑,看你把他护成什么了,满仓的为人谁不知道,还要你说那么多吗?”满仓不言语,脸上讪讪的。莺莺看了满仓一眼,满仓坐不住,只好出来,莺莺拉一拉满仓的衣襟,满仓问是怎么了,莺莺趁人不注意,就说莲子猜疑你在外面不安稳,满仓说:“平白无故地她凭什么说我?”心想莺莺使坏,莺莺说:“女人的心海底针,就是没根据,凭感觉也能知道。”满仓气恼地说:“感觉是个屁,要没人背地里给她吹风,不信她能感觉到。”莺莺说:“女人要靠哄,她要是真怀疑你,你就承认,等她生完气,你再解释说没有,只要顺了她的性子准没事。”
满仓心想也是,原本从不和莲子脸红,一脸红反倒不知所措,就回家等莲子。莲子已经回来,招弟睡了,莲子将招弟放到炕上,也不理满仓,满仓已有对策,坐下来只管喝水。莲子听不下去,说又不是饮驴,没完没了了,说完自己先笑了。满仓故作镇静,问莲子去哪儿了,莲子说不要你管,心里其实早已不生满仓的气。满仓叹息一声说:“我们夫妻几年了,我的为人你又不是不清楚,试探我,让我心里不是滋味,我故意迟疑一下,你就当真了,怄气有什么意思?”
莲子不言语,只管扭着头,满仓上前抱住莲子的肩膀,直要亲热,听见莺莺在外面叫莲子,说话当中进了门,见两人慌乱地整理衣服,忙说:“哟,我来得可真是时候。”满仓一溜烟出了门,莲子脸红红的,嘴里直说羞死人了。莺莺说:“你们年轻夫妻,有什么羞不羞的,倒是我应该羞才是。”莲子用手捂住脸说:“嫂子你就少说一句吧,怪我们不自重,大白天的,门也没关。”
莺莺说:“我来得正是时候,再迟一点可真把我羞死了,以后还怎么见二叔呢?”莲子问莺莺什么事,莺莺说今天赌徒们不多,已经散了,娘家捎来了好吃的,晚上叫全家一起到铺子里吃饭。莲子说好,心想后来从不和老人一起吃饭,更别说吃什么好的了。莺莺说已经给公公婆婆说过了,莲子问要不要帮忙,莺莺说自己做饭做习惯了,能对付,就把引弟放在炕上,两个姊妹自顾爬在炕上玩耍起来。
莺莺对莲子说:“知道你们闹不快,我说了他,男人要懂得让着女人才是,不会哄女人的男人不是好男人。”莲子说:“满仓嘴里连辣椒也噙不住,本来夫妻间的小事,还拿到你那里去说,摆在台面上。”莺莺笑道:“他也没说给外人,二叔心里难受,怕你生气,才给我说的,那是心疼你。”莲子说:“疼人也不会疼,这样的事情也对人说,难保哪天把两人炕头的事也说给别人听。”莺莺笑道:“谁说我们的莲子是实诚人,说出来的话撩拨得人心里痒痒的。”莲子知道失言,忙掩了嘴,莺莺又说:“还是真夫妻好,厮守着,哪像我,守活寡,有一顿没一顿的,看看你们,成天厮磨也没够。”
说着抱起引弟要回去,莲子送莺莺出来,满仓随后就进屋,问干吗叫全家吃饭,莲子说不知道。满仓不知道莺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碍于和莺莺的那点事情,不敢在莺莺面前违拗,生怕露出马脚,莺莺什么也不顾忌,可自己不能不顾忌,要是公开了,莲子定然不依,满仓想起就后悔。莺莺的娘家送来野猪肉,莺莺炖了一锅。万百川厌恶莺莺,推说腰疼,就没来,莺莺让大兰子带回一罐子,万百川正歪着吸烟,对着罐子呸了一声,骂道:“人都四里八乡地丢光了,脸上没面子,笼络人心,我不稀罕。”就让大兰子把猪肉倒掉,大兰子说:“你看人不顺眼,可狗也是咱家喂下的,这肉总和你没仇吧?”万百川说:“女人干什么都行,要干那号营生就该凌迟。”大兰子说:“她干什么了,你看见了还是听谁说了?”
万百川说:“一个女人家,成天不着调,招赌博,吆五喝六的,还能有好?”大兰子说:“要是别人说,你可以不理,光别人说也够了,你也不消停一下,她的性情你还不知道,要是知道你这么说她,跟你闹起来你又没辙了。”万百川说:“我和她有什么好说的,看见她影子都是黑的。”
又让水仙把肉倒掉,水仙不敢,看着大兰子,万百川骂水仙不听话,水仙为了省事,只好把肉端出来倒掉,正好被莺莺看见,原来莺莺早就回来,听见吵架没出声,看见水仙把肉倒了,就叫水仙过来。水仙心虚,慢腾腾走到莺莺跟前,莺莺问:“那肉惹了你?”水仙摇摇头,怕家人争吵,眼泪直流出来,莺莺看水仙可怜,就说:“我知道不是你,错怪你了。”说完伸手和水仙要过罐子,水仙给了,莺莺说你回去,没你的事。
万百川见莺莺回来,佯装睡觉,莺莺走到门口,“啪”的一声把罐子摔碎,屋里没人吭声,莺莺说:“牲口不吃肉,为什么把肉给牲口吃,要吃我那儿还有,我好心做了一下午,都喂了白眼狼,巴结错了,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了,成天拉着脸给谁看,我没骨气,要不我早丢下引弟走了,又不是没在你们这鬼地方待够!”
说完一脚踹开门,万百川火了,一跃而起,想骂却开不了口,转而去骂大兰子,大兰子和水仙拉了莺莺出来。莺莺一把鼻涕一把泪,嘴里直叫满堂的名字,骂满堂在外逍遥快活,把自己丢在这里人不人鬼不鬼的。大兰子为了让莺莺平衡,就骂万百川老不死的,家业听见,心里窃笑,因为大兰子经常骂自己是老不死的,今天万百川也成了和自己一样的人,又伺机对莺莺说万百川是如何辱骂她的,莺莺一听气不打一处来,乱哄哄地直吵到半夜。
莺莺本指望满堂外面野完了能回来,虽然算不得守身如玉,可也从来没像别人想的那样和赌徒们有染。眼见满堂毫无音信,满仓又惧内,心里不自在,就和一个常客好在一起,只是每次事后莺莺都哭哭啼啼,致使别人猜不透莺莺的心思。这天莺莺一早开门收拾屋子,就见黄毛远远地来了,见了莺莺说今天怎么一早就开张了,莺莺说最近没钱花,黄毛说你还能没钱花,招赌不是不管本吗,莺莺说那也没你们赌博来得快,就是伺候你们,挣点辛苦钱你又不是不知道。
黄毛发狠地赌了几天,把赢来的钱全部塞进莺莺枕头下面,莺莺就接纳了黄毛。黄毛一晚上折腾不休,莺莺说就你那点钱我可吃大亏了,黄毛说要是去外面找,那钱能使唤半个月。莺莺一听一脚把黄毛从床上蹬下去,嘴里骂道:“老娘又不是妓女,老娘的身子就值你那点钱?你要是嫌贵赶紧滚出去。”黄毛见莺莺生气,又赔了那么多钱,拾了衣服走人,正好被下地的满仓看见。莺莺见黄毛走了,也穿起衣服,隔窗见满仓经过往里望,赶紧蹲到地上,她知道满仓发现了黄毛。黄毛怕满仓追打,只穿着裤衩跑进树林,满仓只喊了一声便住了,装作什么也没看见,正要猫腰离开,听见莺莺叫他。满仓背对莺莺原地站下,莺莺低声问满仓:“你都看见了?”满仓闭了眼睛不说话,莺莺说:“这都是你们万家人给逼的。”满仓还是不吱声,莺莺掷了梳子打满仓,梳子没打到满仓身上,三米开外落了地。
满仓背对着莺莺说:“嫂子还是自重些吧。”莺莺哭道:“要我怎么自重?世上哪个女人像我这样,男人在外有家有小,把我丢下不管,怪我自己不走,没名没分的。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我这活寡妇门前更不要说了,自家人先造出谣来诬陷,还能堵了别人的嘴,你自己的哥哥你看看,在外面都做了什么好事?”满仓说:“大哥那样会遭报应的。”莺莺抹了一把眼泪说:“遭什么报应,拿这话来搪塞谁,谁又是三岁小孩子让你哄?”满仓说:“既然这样,我还有什么好说的。”说着就往地里走,莺莺追上来不依不饶,满仓恼道:“嫂子自己要那样,和我有什么关系?”
莺莺说:“是啊,是和你没关系,但你是我小叔子不是?”满仓说:“那还用说?”莺莺说:“那叔嫂通奸的事关不关你的事?”满仓一听猛地回转身问道:“嫂子,你究竟有完还是没完了?”莺莺说:“有完没完那要看你自己的了。”满仓无奈地说:“要我怎么做你才满意?”莺莺说:“你自己知道。”满仓以为莺莺怕自己说出去,就说:“我保证不对任何人讲。”莺莺说:“你讲了我也不怕,我怕什么,大不了谁也别好过,窗户纸捅破了让你老婆看。”
满仓不再言语,径自往地里走,一边走一边想象莲子真的知道自己和莺莺丑事后的种种可能,越想越觉得对不住莲子,又想莺莺的狠毒,自己没主意下了水,用手狠劲地抽自己的耳光。一上午只割了一捆谷子,不到中午就回家昏昏沉沉地想歇午觉。莲子正在做饭,见满仓这么早就回来,以为身体不舒服,倒水给满仓,满仓看也没看就泼到地上。
莲子回不过神来,直拿眼睛看满仓。满仓如梦方醒,连忙给莲子道歉,莲子从来没见满仓莫名其妙地发过这么大的火,满仓又是求饶又是哄劝,莲子就是不理,到中午也没继续做饭,躺在炕上给招弟喂奶。招弟吃完奶就睡,莲子也不理满仓,只一个人发呆。满仓无奈只好躲出来,啃了窝头准备下地,被莺莺看见,莺莺叫满仓来家吃饭,满仓见一个赌徒正蹲在门口像在自家一样吃喝,觉得恶心,心想吃一堑长一智,今后再也不会踏进你的铺子半步。莺莺见满仓支吾一声就下了地,对众人说:“二叔身为男人,从来不赌博,这样好是好,但男人太过老实也不见得就是件好事。”满仓听见,气得把剩下的半个窝头扔到地里。
永生和红杏感情淡薄,除了外出,回来给红杏好处后就堂而皇之地到莺莺的铺子里消遣,还和莺莺说了自己想接近巧巧的心事。莺莺揪了一把永生的耳朵说:“大白天的和我说这个,不怕我告了红杏去?”永生说你告去吧,敢作不敢为那还是男人?莺莺说:“传个口信是可以,只是这么也不解决问题,石婆子知道会要了你的命,你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永生道:“嫂子是有办法的人,帮帮兄弟,兄弟到死也忘不了你的好处。”
莺莺想了想,叫永生把耳朵凑近,永生弯腰伸了脖子把耳朵凑到莺莺嘴边。莺莺一口咬住永生的耳朵,永生还没来得及反应,又被莺莺抓了下面,永生觉得有些突然,但明白莺莺的意思,红了脸捏了一把莺莺的大腿,又怕被人看见,莺莺说:“你不愧是明白人,哪像满仓,装得无辜的样子,还以为自己是什么正人君子。”永生说:“嫂子你就饶了满仓吧,那小子太要面子,张扬出去还让他活不活了?”莺莺笑道:“满嘴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永生说:“嫂子真是有文化,说出来的都是文章。”莺莺说:“我有什么文化,有文化的也不会嫁到这里来,更不至于今天这副破败相。”
永生见莺莺多情,说嫂子不是一般女人,哪个男人能不惦记你。莺莺说:“男人的嘴都是用来哄人的,谁相信谁倒霉,我哪点好,好还没人要?”永生知道莺莺嘴不饶人,直拿眼睛看莺莺,莺莺佯装肚子疼,赌徒们今天输赢一般,散了。莺莺回到后屋,关严了窗户,永生进来,按了莺莺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