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杏去了娘家，永生回来后乘机夜夜在莺莺铺子里赌博，谁知不小心上了外来赌徒们的当，整整赌了三天三夜没合一眼，看见色子变大又变小，众人都赌昏了头，莺莺做了饭给他们吃，什么味道也吃不出来，后来去求助医生解决困顿的办法。医生从一只黑匣子里拿出粉末，叫永生吃下，永生吃了，感觉稍有精神，医生说：“这里面有一点洋烟粉，吃多了要上瘾的，只能起一时的作用。”永生清醒后很快就捞回来，说困极不玩了，那几个赌徒也困得不行，就散了。
正值破晓，永生没了睡意，溜到王秀女家院外，见巧巧出来往茅房倒尿盆，永生眼睛一热叫了声巧巧的名字，巧巧看见永生，本能地站住脚，又听见王秀女的脚步声，挥手示意永生快点离开。永生脑子里空空一片，根本没听见王秀女开大门的声音，往前一蹭抱住巧巧的腿说：“我对不住你啊，让你受苦了。”巧巧眼见王秀女出了大门，使劲捶打永生的脑袋，永生和尚识得一道经，只管重复一句话，王秀女看在眼里，见巧巧往开推永生，在地上跺跺脚，嘴里骂道：“哪里来的畜生！”说着上前用拐杖直打永生的脑袋。巧巧怕出人命，自己伸手挡了一下，谁知王秀女用了狠劲，巧巧尖叫一声趴到地上。正好石宝背了柴火回来，看见王秀女在打永生，只呆呆地看着。王秀女骂道：“你眼瞎了还是耳聋了，我咋生出你这么个窝囊废，你把地上那块石头拿起来照准了这畜生的脑袋砸，死了人我给他抵命。”
石宝听话，果真抱起石头走过来，又问王秀女：“这可是吴家兄弟，砸坏了吴婶子不饶怎么办？”王秀女急得干号几声骂道：“你只管砸就是，是你婶子让砸的。”石宝不再多问，“啪”地一下砸在永生头上，永生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脖子里就流下血来，如同突然发困一样倒在地上。巧巧也顾不得疼痛连忙起来，失声叫道：“可别死了人。”直扑到永生身上。王秀女惊道：“真没个天理了，你还敢护着他。”又叫石宝砸巧巧，石宝抱住王秀女说：“婆姨不能砸，砸坏了谁给光明喂奶啊？”
王秀女一听，“呸”地唾了石宝一脸，石宝也不顾，只是求饶。石宝家一大早吵闹惊动了村里人，众人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早有人告知了柳月娥。柳月娥刚起来，叫了大兰子一起跑过来，见永生嘴角流血躺在地上，头上肿了一大块，嘴唇青紫。柳月娥一声哀号，直扑到永生身上说：“我儿该死，你连我也一起打死吧。”王秀女退后一步，一下靠开了大门，谁知光明挣脱了地上的绳索，见人久不回来，自己一个人爬到门口，眼尖的人叫道：“那不是小永生吗？”众人围住看，果然光明和永生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王秀女大惊失色，闪身进来闭了大门，外面的人清楚地听见光明哇哇大哭的声音。
巧巧见众人喊小永生，也进了门，医生前来给永生包扎好，说没大事，轻微脑震荡，休息些日子就会好的。众人抬了永生到家，柳月娥一边哭一边骂永生，众人也不关心永生的伤情，只评论永生和光明的长相。光明比改革还要像永生，众人才明白王秀女为什么要让风水先生移改大门，又为什么说孩子三周岁前不能见生人，才明白这都是王秀女使的障眼法。夜里大兰子对万百川说：“当初你那样说，我还不信，果真是你说对了。”
万百川骂道：“你看看自家成什么了，还掺和别人家的事情，你那媳妇不招赌，年轻人能混成这样？”大兰子委屈地说：“她招赌和我有什么关系，再说永生和巧巧的事早就有了。”万百川说：“你不信走着瞧，早晚要出大乱子，赌博不是不可以，当解闷行，当饭吃谁都赢不了，到头来一个个家破人亡，就好活了那些职业赌徒，辛辛苦苦挣来的钱，几天就被哄了去。你媳妇就是罪魁祸首，长此下去，不辱没祖先才怪哩。”说完气哼哼地睡去，大兰子不敢多言，侧身躺下。正睡中间，听见莺莺咳嗽，引弟放声大哭，莺莺翻起万百川家八辈祖宗骂个不休。
引弟有夜哭症，哭起来就没完没了，大兰子起身要去看引弟，她知道莺莺休息不好，又缺奶水，骂祖宗的原因是借题发挥，目的是想叫自己过去帮忙哄孩子。万百川不让大兰子过去，只说你就是把她供在碗架上也没个好，她和自己的男人处不好关系，现在这样指望我们有什么用，你照看了引弟，招弟也想让你照看，这样下去你就别想安生了，成天起来照顾两个黄毛丫头，要是生了小子还罢了，生了黄毛丫头疼她做什么。
大兰子虽然也同意万百川的说法，但终归是女流，心里惶惶的。莺莺见大兰子不过来，又骂，引弟还小，只知道啼哭，加上莺莺声大，哭得愈加厉害。万百川忍无可忍，睡在炕上叫道：“谁家死了人，哭个没完了？”大兰子怕莺莺听见，连忙掌灯，摆手制止，万百川夜里最讨厌掌灯，眼睛睁不开，就骂大兰子。莺莺以为万百川在骂自己，虽然有点距离，但骂声还是听得很清楚，就抱上引弟绕过围墙来到万百川和大兰子的门口问：“谁家死了人，这么小的孩子懂什么，怕死了娘老子没人管才这样，我哄不下，谁知就惊了你老人家的好梦，我这里替孩子给你鞠躬了。”
说完果真抱着引弟连连鞠躬，大兰子急得披衣下炕，拉开门抱过引弟，引弟一见热闹就不哭了，只一个劲地打嗝，大兰子怕引弟着凉，就让莺莺去睡，把引弟抱到炕上，莺莺才扭身回屋。引弟上了炕，大兰子赶紧熄灯，好让万百川睡觉，谁知灯一熄，引弟见屋里一片漆黑，又放声大哭，万百川恼了，起身披衣抽烟，一边骂满堂不着家，又骂大兰子多管闲事，大兰子只管哄引弟，也不顾万百川发火。
家业夜尿多，跪在尿盆前半天滴不出一滴，听见万百川骂娘，只顾嗤笑，直到天明时分引弟才睡去，导致万百川一宿未睡，一早上起来就发火。满仓和莲子不敢接近万百川，忙忙下地干活。莲子抱了招弟在地头玩耍，莺莺双眼困顿，见莲子和招弟嬉闹，心里难过，放了引弟在地上，引弟便哭，莺莺朝满仓地里望了望，满仓看见莺莺，心里不自在。莲子并不知情，又是实诚人，就对满仓说是引弟在哭，又远远见莺莺捂着脸，说让两姊妹一起玩耍。莺莺抱了引弟过来，满仓也不和莺莺打招呼，只顾埋头锄地，不小心把庄稼误当青草锄掉了，莺莺看在眼里，故意对莲子说：“咱家老二可是用心啊，看这地梳理得多好。”
莲子见莺莺脸上带着轻蔑，不知何故，就说他就是榆木疙瘩，只知道务地里的活。莺莺剜了满仓一眼，也不说话，自顾走了。莲子就对满仓说：“嫂子心情不好，只能拿你们老万家人出气，你别和她一般见识。”满仓鼻子里哼了一声，并没有说话。莲子为了不让满仓因为家事难过，就对满仓说：“永生还躺在炕上，红杏回来可咋办啊？”满仓慷慨地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纸里包不住火，做了就不要怕人说。”说完沉默着只管锄地。莲子觉得满仓不悦，以为满仓因家事心烦，不敢再说什么，只在一旁逗招弟玩耍。
莺莺来到铺子里，见一个叫黄毛的外来赌徒凑到她跟前，眼神怪怪的。莺莺不理，自顾开门，黄毛尾随进来，莺莺说老娘现在不营业，黄毛说等人都来了，还营业什么。莺莺不解，黄毛伸手碰了碰莺莺的胳膊，莺莺淡淡地说：“我这里只招赌，不卖淫，你这样不怕让人看见？”黄毛嬉皮笑脸，左顾右盼了一回，说：“这一大早，都在地里呢。”莺莺说：“你放尊重些，要不我可不客气了。”黄毛拿开手，突袭莺莺胸部，莺莺扬手打了黄毛一记耳光，黄毛捂了脸，说声“你好狠”就一溜烟跑了。莺莺对着黄毛的背影吐了几口痰骂道：“呸，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老娘的身子烂在土里也没你的份。”
莺莺一边骂，一边难过，毕竟满堂在外有了人，自己这样算什么，又想满仓的无情，心里有了仇恨，一上午坐在门口沉着脸。众人见莺莺不高兴，就问缘故，莺莺说：“被狗咬了一口。”众人说：“谁家的狗咬的，有人养没人管，小心得了疯狗病。”莺莺骂道：“你们才得疯狗病，咬是没咬上，就是吓得心跳。”说完不理众人。有几个说要耍牌，赌注下大一点让莺莺高兴。莺莺说今天没心情，你们就到别处去吧，众人说四里八乡就你这儿最舒坦，也偏僻，其他地方不安全，也没你这里热闹自在。莺莺说：“缺了老娘你们就不赌了不活了？”说完关了门离开。
红杏虽在娘家，但已听得风声，急急返回来，一进院子见柳月娥正给永生倒尿盆。永生本想自己去茅房，怎奈起不来，只好羞愧地屙在尿盆里，见红杏回来柳月娥忙接过改革，红杏也不说话，回屋见永生正躺在炕上哼哼，就问怎么了。永生没想到红杏回来得这么快，知道说谎是没用的，半天不言语。红杏说：“我才走了几天，要不是我爸有病要我伺候，早知道这样也就不必再回来。你和巧巧的事情看来是没完没了了，你狗改不了吃屎，现在终于真相大白，果然不是石宝的种，而是你的种，现在有了证据，我就想知道你还有什么话说，你解释，我心平气和地听。”
永生不知如何作答，半晌说道：“都是误会，你别当真。”红杏哼了一声，轻蔑地看了永生一眼，并不问永生的身体，柳月娥站在门外不敢进来，红杏长叹一声，自己转身出来。柳月娥对红杏说：“就看孩子面上吧。”红杏差点对着柳月娥吐出唾沫，一句话也不说，旋风一般出了门，来到石宝家，见石宝正扛着锄头往家走，老远笑着和石宝打招呼。石宝见红杏冲自己笑，也笑，红杏悄悄问石宝：“光明好不？”石宝说好，红杏说：“光明长得像你不？”石宝说：“像我，就像我。”红杏故意说：“石宝不骗人。”
石宝发誓说真没骗你，红杏说：“婶都告诉我了，说光明长得像永生。”石宝愣了愣，说我妈从来不让我和人这样说，这样说了她会打死我，割了我的舌头。石宝说到割舌头的时候明显有些口吃，红杏说：“婶子只和我说，别人都不知道，你就说实话长得到底像不像永生，要是你不说实话，婶生气了真割你舌头。”石宝慢腾腾地说道：“嗯，就是像永生，前几天都是这么说的。”
红杏听了石宝的话，知道石宝不会撒谎，脑子顿时炸开了锅，又怕石宝起疑，对石宝说：“那也好，像永生好，永生是光明的叔叔，像了好，大家都亲。”快到大门口，石宝对红杏说：“你不能进去，光明怕见生人，见了生人就害病。”红杏感到身子轻飘飘的，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说：“我和婶子都说好了，就进去一下。”说话间一闪身进了大门，王秀女正坐在院中和光明玩耍，巧巧在石板上洗衣服，肥皂沫铺了一地，石宝进门就对王秀女说：“永生婆姨串门来了。”石宝话音未落，王秀女和巧巧都大吃一惊，王秀女眯着眼睛半天坐不起来，巧巧忘了手中的衣服，两手搁在胸前，红杏见此情景，心里已经明白，笑道：“婶子，好长时间不见，来串串门。”
又笑着问巧巧生完光明身体恢复得咋样，有没有落下病，怎么也不见出来转转，憋在家里人会霉的。王秀女说：“来串门好啊，烦劳你记得婶子，只是辛苦你了。”就要石宝搬了椅子让红杏坐，又叫巧巧把光明抱回去。没等巧巧抱，红杏一把抱起光明说：“果然是个好小子，敦敦实实的，像了石宝大哥的人才。”王秀女应承着，心里别扭，石宝忘了关大门，外面几个孩子叽叽喳喳往里探头，紧接着村里的闲人边说话边探听进了院子。
王秀女叫石宝去关大门，谁知大家已经进来，又不好撵出去，众人一边走一边看王秀女的动静，害怕王秀女不让进来。王秀女心里叹息道：都是命运啊！就大方地招呼众人来坐，众人四处坐了，巧巧慌乱不知所措，王秀女说：“你把衣服端到院外晾干了。”
巧巧神经质地端起一大盆衣服到外面去晾，院外站了不少人，巧巧心里直叫苦，心摆得厉害，眼前突然黑乎乎的，直把衣服端到茅房边，就听见有人说：“石宝婆姨，你把衣服端到茅房干什么去？”巧巧回过神来，又把衣服端回来，往树杈上搭，可就是怎么也搭不上去，有几个人过来帮忙，巧巧头上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滴，站也站不稳，就想坐在地上。
几个婆子七手八脚把巧巧送回屋子躺下。光明很是听话，趴在红杏怀里咿咿呀呀。红杏看着光明，嘴唇哆哆嗦嗦，半天终于开口骂道：“你这个老卖货，两年前你要我拿出证据，差点让我有理变成无理，我没你老卖货会说，就等这证据，老天爷有眼，给了我证据，你今天还有什么话要说？”王秀女假装无辜地说：“永生婆姨，我不晓得你在说些什么，什么证据不证据的？”红杏说：“呸，到今天你还装蒜，你以为世上就你高明，欺负世人都是傻瓜，我怀里现在抱着的就是你要的证据，你睁眼看清楚了，这孽种长得像石宝还是像永生？”
众人支支吾吾的没人愿意应声，红杏说：“你们不说我也不会怪你们，这事本就和你们无关，我知道你们谁也不会站出来说句公道话，但我相信除了眉秃的眼瞎的，三岁小孩子，其他人都能看出来这孽种是谁做下的！”众人还是支支吾吾，王秀女也不说话，红杏冷笑道：“我尊你是长辈，可你把我当什么了，想要后人可以，自己去种啊，自己没能耐种就偷别人的，偷了别人的到头来还是别人的，你哄得了自己能哄得世人吗？你头上还顶着一个天，人在做事天在看，你就不怕遭天谴吗？”
红杏越说越激动，众人都在看热闹，红杏嘴角溢出唾沫星子，说说停停，众人跟着怂恿。大兰子见王秀女闭上眼睛一言不发，害怕事情闹大，见红杏发泄得也差不多了，就叫一个媳妇去叫柳月娥前来，又竭力劝说红杏，说改革见不到你要哭闹。红杏憋着一肚子火，不理大兰子的劝说，又见王秀女一言不发，嫌自己一人表演，恨不得打王秀女一巴掌让她开口。直到骂得无话可骂的时候，王秀女还是不言语，红杏说：“你老卖货哑巴了，你不是挺能说会道的吗？”王秀女叹口气，红杏以为王秀女要开口说话，眼里直喷火，等王秀女出声，谁知王秀女嘴唇动了动，还是没有开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