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走。”石小参站在石门边，对小女人招招手，又瞪着石头傀儡，黑着脸说道：“你可别耍什么花样，再给我们制住，拆了你吖！”
石头傀儡抱拳点头，说道：“伤门已破，我没有理由再为难你们。两位小仙就放心去吧。”说完，它那双猩红双眼光芒渐渐暗淡，最后变成两个空空的石洞。
小女人从它肩头跳落，向石门纵跃过去。石小参目不转睛地盯着石头傀儡，果然它没有再动弹一下。
走出石门，两人来到李婉玉身边，此刻她已累得满头是汗，正瘫坐在地上，离那夜明的碎玉石堆，尚有三四丈远。
石小参查看了她胳膊以及小腿上的伤势，小女人包扎的还算细心，骨头的位置没有错乱的迹象，续骨膏的用量也是令人发指。
他仰头看了看头顶那小光点一般的深渊洞口，又看看自己还有些半透明的身体，开口问道：“李道友，这地遁符的功效，能持续多长时间？”
李婉玉轻咳一声，少气无力地答：“我……我从师门符篆堂偷拿的，是上等地遁符。一般人使用，功效能持续两三个时辰。以小仙的身材，也许能持续更久吧。”
石小参伸出一只光脚，往岩石地面上踩了踩，脚板上传来一阵软绵绵的感觉，他说：“自从我在那石头傀儡肚子里用掉地遁符，到现在少说也有个时辰了。这符的功效，恐怕也持续不了多久。我本想尽快沿着石壁上去，再找机会救你们，现在看来，这么高，还是算了。
“我……我听说，用了地遁符在土石中穿行的人，如果地遁符突然失效，就会立刻被土石困住，无异于被活埋啊。小仙还是谨慎为妙。”李婉玉出言提醒道。
石小参摸着下巴，点头说：“和我猜的差不了多少。如今，也只有硬着头皮，进那杜门了。”
他说话时手一指，小女人不由自主地顺着他手指望去，正看见那幽暗中隐隐约约的杜门石像。
“那她怎么办？走路都成问题，总不能和我们一起进去。”小女人道。她所指的，正是李婉玉。
石小参叹气道：“留在外面也好，这杜门里面，指不定又有什么危险呢。”
李婉玉点点头，慢慢躺在地上。
“去你的铃铛里，拿些东西给她吧。比如水啊，药啊什么的。”石小参对小女人说。
小女人点点头，身形一旋，化作一缕白雾，消失不见。
片刻之后，一阵耀眼的光芒之后，小女人重新返回。她右手托着几个药丸和黑色的续骨膏，左手紧攥的，却是一张九尺长、五尺宽的大木床。床上红枕绿褥，一应俱全。
“哎呀！”石小参吃了一惊，一个踉跄，向后倒退几步，险些摔倒。
小女人拍拍木床上软绵绵的被褥，对李婉玉说道：“我们进去之后，你就躺在这里睡上一觉，好好养伤。我们很快就会回来的。”
李婉玉此刻也是呆若木鸡，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四肢不见动作。
“躺上来啊。”小女人催促道。
“哦……好，好。”李婉玉听了她的话，连忙双手支起身体，缓缓站起来，在小女人的“搀扶”下，挪上两步，轻轻坐在床上。
石小参等到小女人帮李婉玉用软被改好，才对她说道：“咱们走吧。”
“走。”小女人答道，径直向杜门石像走去。
“呼隆隆……”
小女人转动杜门的巨大石像，石门发出熟悉的摩擦声，慢慢打开，一团火红的光芒映射而来。
石小参站在门口，朝里面望去，只见石窟正中的立着一尊大火炉，正燃烧着熊熊火焰。
除了这火炉，四周的情景，由于火光闪烁，很难看清。
“进去啊！”小女人从身后猛退他一把，石小参一个踉跄，冲进石门。
他知道小女人性情，此刻也不急不恼，进门之后，便头也不回的向那火炉走去，小女人则手持青色小剑，紧跟着他。
两人未走出两丈，那石门的呼隆声又响起，慢慢关上了。石小参早有心理准备，头也没扭一下。
这火炉约有五尺见方，炉身乌黑，似由生铁所铸。石小参走到炉边，感受到一阵阵热浪，正扑面而来。他围着这铁炉子转上半圈，正看见碗口一样的风门，里面的燃烧物火红炙热，却不知是何物。
石小参眯着眼往那风门里看了很久，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心中便思付道：“有炉子，还燃烧着，肯定有个活物吧，在哪呢……”
他一面想，一面离开铁炉，打算到周围的石壁上去看看。
距离石壁尚有两三丈远，石小参蓦然发现，在火光晃动之下，那些石壁上似乎挂着无数人影。
“死人啊，死人什么的最难看了……”石小参不由停下脚步，口中嘟囔道。
小女人一直跟在他的身后，此刻走到和他并肩，望着前方的石壁说道：“我看着倒不像死人，也许是挂着许多衣服呢。”
石小参听她这样说，虽然将信将疑，还是重新迈开步子。
石壁渐近，石小参终于看清了，那上面挂的，并非他中的死人，而是一件件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的盔甲。
“怎么会有这么多盔甲。”石小参走到石壁边，伸手抚摸着挂得最低的一件铁甲，低声道，“是要打仗吗。”
这件盔甲确实如同战场上军士所穿的甲胄，只不过它摸起来手感粗糙，边缘甚至有锋利的铁渣，由此可见，这件盔甲是刚打出来，还没被人穿过的新甲。
小女人手持小剑，在铁甲的甲片上轻刺了两下，留下两个不大不小的小豁。她便说：“啥破甲啊，一点都不结实。”
“这件铁甲一看就是给凡人穿的，你那把可是仙剑，有可比性吗。”石小参顺嘴说道，又沿着石壁，向左边转去。
挂的最低的这层盔甲，甲片的质地全是黑铁，彼此间用牛筋连接。
石小参一路仰头看着，片刻之间，已走出五六丈。一阵牙关打战的声音引起了他的注意，待到去看了，不由吃了一惊。
只见前方不远出，一名光着上身、浑身肌肉隆起的大汉正挨着石壁蹲着，他把头发凌乱的脑袋埋在膝盖里，又用两臂紧紧抱住，浑身都在颤抖。
“谁！”
“谁！”
石小参和小女人异口同声地喊道。
那光膀汉子听到他们说话，蓦然抬起头来，只见他眼圈乌黑，两眼塌陷，脸颊瘦削，与他的体形，很不相配。
“还有两百件，还有两百件，大人再宽限几天，大人再宽限几天！”他口中说着，脑袋不住晃动，忽然站起来，冲向石窟中心的火炉。口中还大喊着，“娘子，娘子，我马上就能救你们出去了！”
他疯子般地喊叫着，拿起铁炉上的硕大铁锤，叮叮当当地敲打起来，口中兀自说着：“还有两百件，还有两百件。”
石小参和小女人面面相觑，都呆立在原地，搞不清这其中的状况。
“叮！当！叮！当！”
“再宽限几天，再宽限几天……”
过了好大一会儿，石小参方才回过神来，走到那汉子身边，伸手拍向他的小腿肚，口中说道：“打扰一下……这……”
石小参拍向汉子的一只手，在接触了他的肉体之后，竟然如同接触一片虚无，堪堪滑了过去。
“这货是鬼……”石小参向后退两步，喃喃地道。
“鬼，谁是鬼？在哪？”那光膀汉子忽然说着，脑袋上下左右摆动，似乎在寻找什么。稍顷，他发现了脚下的石小参，口中又道：“鬼，你就是鬼。”
说着，他抬起右脚，朝石小参踩了下去。
虽然明知道这家伙的大脚不会对自己造成实质性的伤害，石小参还是向旁边躲了躲，口中说道：“我不是鬼。我叫石小参，你呢？”
“我，我叫什么，我叫什么。”光膀汉子用双手抱住脑袋，似乎在思考，“铁柱……铁柱，铁柱！我是张铁柱！”
石小参又问：“你是个铁匠？”
张铁柱看了看手中锤子，回答道：“是，我是个铁匠，我家里祖祖辈辈都是铁匠。”
“那你家在哪里呢？”
“我家住范阳，幽州城北二十里外，小张屯。”
“家里都有些什么人呢？”石小参问着，额角出汗，不知道是因为石窟内温度太高，还是张铁柱有问必答的神态太过好玩。
张铁柱听到这个问题，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将手指插进头顶凌乱的头发里，缓缓蹲下来，表情也开始扭曲，像是极为痛苦。过了一会儿，他踩道：“我家原本老父老母健在，有如花的娇妻一个，和一对儿女。我日常做着打铁的生意，收入虽然不多，但也足以养家糊口，日子过得有滋有味。谁知道，谁知道……”
“谁知道天宝十四年，安大圣和史大圣起兵反唐，大军所到之处，必然掠……借老百姓的人力财力。征兵官来到我家。抓我去当兵，我苦苦哀求，答应帮他们打造二百件甲胄，才能免去兵役。官兵走后，我在家里，十日十夜不休，倾家荡产，东借西凑，才算打出整整二百件铁甲，按照当时的口头约定，雇了一辆马车，送往挨着幽州城驻扎的兵营。
“唉……”石小参在心中叹道。他听到这里，已经猜出他们一家绝对没有好果子吃。此刻脸上也不露声色，听张铁柱继续说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