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15376500000030

第30章

陈景生不但收留了紫薇,而且对她很好。

好得不能再好。

他把自己的房间让给她住,每天不当班的时候就来陪她,侍候她,给她熬汤,给她做饭,定期送她上医院检查,陪她散步。为了让她高兴,也为了胎教,还专门租了一架钢琴弹给她听,两人一起练二重唱……

只有一样不许,不许她进赌场,即不许看见他小丑的表演,小丑的形象。直到把她送进医院。她生了一个八磅的女儿。很可爱很美丽的女儿。陈景生侍候她坐月子,爱孩子似乎比她更甚。一句话,把她们娘儿俩照顾得无微不至。“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紫薇常常含泪问他。“我也不知道。也许,我离家久了,就把对家对家乡对祖国,对同志、对亲人、对母亲、对妹妹……的感情全用在你身上了。”他唯独没提情人。他并没要她做情人。紫薇从小被男孩子追惯了,心里很有点纳闷儿。满月之后,紫薇要找工作。他说你再多休息休息,我养得活你们娘儿俩。紫薇说没有这个道理,我已经很过意不去了。他沉默了半晌,说也好。他第二天就带她去恺撒赌场见部门经理,原来他早在那儿替她联系了一个侍应小姐的工作,给赌钱的客人送酒水……他自己呢?却转到“马戏团”赌场去了。紫薇说为什么为什么,咱俩一起工作不是更好么,多少有个照应啊。他说这样我也会照应你的。紫薇问:“到底为了什么呢?”他说:“避免彼此看了伤心。”一句话把紫薇说哭了。她又想起了他们两人在省城时那年轻美丽,少年不识愁滋味的岁月。他曾是一颗光芒四射的星。她也曾是一颗星,虽然没他辉煌。“那我到‘马戏团’去就得了,干吗你……”

“那儿档次比这儿低,而你是女孩子。”

“还女孩子呢,都女孩子的妈妈了。”紫薇苦笑说。

“不要说粗话。”他嗔怪她道,“在我眼里,你永远是那辉煌大幕前的女孩子。”他两眼深情地凝视着她,弄得紫薇简直不明白:他是不是爱上了她。梦儿两个月。紫薇一反在美华人都给孩子起洋名的惯例,给女儿起了一个极典型的中国名字:梦儿。梦儿两个月这天,两人买了花、糖、酒、蛋糕……在一起祝梦儿健康。又唱歌,又跳舞,又逗孩子,耳鬓厮磨直到深夜。这天LasVegas很冷,窗外风呼呼的,冻得人手脚都疼。屋里暖融融的,炉火熊熊……

到了两点,他突然去拿外衣,说:“实在舍不得走哇。”

“那就别走了呗……我在起居室给你铺床。”他迟疑了一下,摇摇头说:“不,这不好。”

“我没有别的意思。”紫薇说。

“我也没别的意思。”他说。

“我知道你……看不起我。”

“又瞎说了。我是尊重你。”一句话说得紫薇心里好热,两眼泪盈盈的,看着他说:“你甚至连问……

都没有问过我……”

“你已经够伤心的了,我为什么还要戳你的痛处呢?”

“如果我愿意都对你说呢?”

“请不要!我的心里、眼里已经装了太多悲惨的故事……”

“这就是为什么那天我离开LasVegas时,你追上来又给我一个地址的缘故……你那时就知道我有一天会需要你的帮助?”景生默默点头。“你还帮助过这样的中国女孩?”紫薇脸白得像纸,“是吗?……几个?”

“好几个。”

“后来呢?”

“什么后来?”

“她们现在……”

“你非要我说?”“非要。”

“有一个嫁了人。有两个自杀了。有两个给人当外室,还有几个,干脆……就在此地当妓女……其中两个还吸上了毒……”

“天哪……这么多!”

“这还只是我接触到的……不过别忘了,这儿是LasVegas……”

“……她们有时还来找你吗?”

“不。如果你——是那个意思,那么我告诉你:我在国内,当‘明星’时,就崇拜过性解放,是有名的风流小生嘛……”他冷笑一声,声音极苦涩,“到美国后,更不把这当回事了……可是,对自己的同胞,特别是落难的同胞,决不!”他把门一甩就走了,留下紫薇羞愧难当。觉得自己太糊涂了,太蠢了,怎么能问出这种语意含混的话来,第二天忙不迭地向他解释和道歉时,他却又若无其事地笑道:“没事儿,都过去了。”紫薇怯怯地望着他,不明白是这事儿过去了,还是说往事……都过去了?只是那北京男女孩子们惯说、外省只有演员们才学得会的带着浓浓的京腔的“没事儿——”又勾起她多少乡思,多少亲情啊!

日子就这样一连串、一连串地消逝。转眼梦儿半岁了。半岁的孩子多么可爱啊,不但会哭会叫,会和你交流,会咿咿呀呀地和你“对话”,会亲吻你,会抓挠挠儿,会啃自己的脚指头……做出许多大人意想不到的举动,令你心里颤颤地惊喜,惊喜又感动。紫薇的生活又有了重心,有了慰藉,甚至似乎又有了希望……

日子也许就这样过下去了,如果不是有一天晚上景生临回住处时对她说:“我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

“哦?”正在和梦儿叽叽嘎嘎逗着玩的紫薇抬起头来,“和我……商量?”

“是一件大事。”看景生从没有过的踌躇,紫薇预感到什么大事要发生了。什么事呢?不会是他也……紫薇心里正乱着,景生也打退堂鼓了,说:“要不,过几天再说也行,不急。”

“不,”紫薇捋捋头发,坐正了,又给他倒了一杯酒,“就现在——说吧。”

“好。我的护照还有两个月就到期了。”

“哦,”紫薇这才想起他没有绿卡,他拿的是自费留学生五年的护照。影剧专业学费太高,他这才边打工边念几个学分混到今天的,“嗯,延期没有可能吗?……”

“不是没有可能,是我不想这样混下去了。”

“嗯,”紫薇想起在旧金山好些混混就混黑了①的艺术家们,心里很不好受。他对自己这样好,自己怎么从没关心过他的这个问题呢,沉吟了一下说:“要不,我们结婚吧,办了手续我立即替你申请绿卡……”紫薇这样说是有理由的。不知为什么在赌城LasVegas结婚特别容易,以致美国各地方许多有特殊原因或要加急办理结婚者都纷纷赶到此地来。他们两人都在这里,岂不更是近水楼台!……

“不,”没等她说完,景生立即打断她说,“你错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你……没这个意思。我的意思也不过是……这样,可以帮你申请绿卡……”

“薇薇,你就从没想过除了申请绿卡以外,还有别的路吗?”

“别的路?”紫薇一时发懵。困惑地看着他。

“回去,回国去。回——家去。”景生热切地说。

紫薇和他在一起这么久了,从没见过他这样热切。

“薇薇,你真从没想过要回去吗?”

“怎么没想。做梦都想。”紫薇凄然说,“可还回得去么?怎么回去?你还好,也许还可以回话剧院……”

“不。当然不是。走的时候,也闹得很绝。”景生也缓缓摇着头说,“即使院里同意,那会儿那么狂,这会儿学不成业不就,也没脸……我是——你看!”①黑了,系指一些护照过期、滞留不归或因种种原因既无本国护照,又无美国绿卡的各国非法居民。

说着他从皮夹里掏出一张剪报。那是几个月前《中国文化报》的一则消息,说的是:东北有个个体户发财之后热心家乡教育,在当地党政领导支持下,投资办了一座艺术学校……

“哦,”紫薇把这份剪报读了又读。这份剪报不知被景生已读过几千几百遍,在他怀里也不知揣了多久了,皱巴巴的一小条纸已经粘过补过多少次了。紫薇看一会儿,念一会儿,又抬眼看景生一会儿,捧着它的两手索索发抖。“他们肯接受你吗?”

“肯。”景生这才想起,手也索索抖着,从贴胸处掏出一个信封,轻轻地柔柔地掏出信瓤儿,“你看,这是上个星期收到的回信,请我去教台词和表演……”

“哎呀!”紫薇兴奋得脸都红了,一边细细地读着来信,一边埋怨他,“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早告诉我。”

“我怕……我很怕人家不要我,白白让你跟着伤心。”

“那收到回信还不说……”

“收到信……我又在思虑我走了之后,你们娘儿俩怎么活……紫薇,薇薇,你就不能跟我一起回去吗?”紫薇脸上的血色刷地一下退去:“我?我……我?!”她像被吓着了似的,只期期艾艾地说出了三个“我”。当然,三个“我”里含着多少截然不同的感情,又有着多么丰富与复杂的起伏跌宕啊:有气愤,有希望,有向往与梦幻,可能与不可能……当然,更多的是最最令人痛切的不可能。

“你什么……”

“你去教课。我呢?还有她……”

“国内生活程度低,我更可以养活你们了。”

“谢谢你。哪能拖累你一辈子?”想想又加上句话,“你还不敢回话剧院呢,何况我……怎么回团?就说人们当面不说什么,那脸色,那背后的议论我也受不了。”

“你先和我一道去东北……再说国内这几年也越来越开放……”

“再开放对我们这种女人……”紫薇摇着头。

“又说俗话了。什么女人?怎么了?”

“人就在世俗中活嘛。”紫薇脸板得硬硬的。一把抱起梦儿,紧紧搂着,“我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我决不能让梦儿,我的梦儿……受委屈。”说着又落下泪来。“看你,要不我……也先不走……”

“瞎说。”紫薇叫道,强笑着,“绝对不行!我这就帮你收拾……”

“瞧你,说着就来劲儿,还有两个月呢,出来一晃五年了,怎么也得给院里、家里、亲戚朋友订个大件,买点礼品……中国人么,讲的就是个情意、面子……”他摇着头笑,可看得出来,心里很高兴。“改不了啦。”紫薇也摇着头笑,可笑得很无奈,“唉,中国人呀中国人……”

“我不放心的就是你们娘儿俩……”

“放心,你一走,我就回旧金山,找朵拉。”

“真的?”

“真的。”

“她还没毕业吧?”

“快了。她跟我,你不知道。别管上学不上学,毕业不毕业,她就是再难,讨饭吃,也会收留我们娘儿俩……”

“那你为什么早……”

“早不是怕一时说不清,也怕把她卷进卢家这锅粥里么……你不是不问么?”

“这会儿既问了就还得再问一句:现在怎么又不怕了?”

“不怕了,不怕了。这回梦醒了,又有了我的梦儿。”紫薇边说边往上抛着梦儿,抛得梦儿咯咯地笑,“这会儿,我对大卫死了心,又早就给丹纽写了信,告诉他我已生了孩子。为了孩子嫁了人,让他也就死了心……这回我和卢家可是一刀两断,彻底了结,了结得干干净净的了……”可天下事真是那么容易说了就了,说断就断了么?生活是个伟大的魔术师,又是最伟大的小说家,它总会出其不意地给人推出新的场景,编出新的情节,演化出新的篇章……

这天,紫薇正在给玩赌马的客人送酒。突然一个客人走了过来,从她托盘里取了一杯马提尼,却不走,细细打量着她说,“这不是紫薇小姐吗?”紫薇一惊,已看清他是大卫一个不远不近的朋友,过去一块儿喝过两次酒。立即镇定下来,对他微微一笑说,“什么刺——猬?您认错人了吧,贱姓王。Merry王。”

“您不是从大陆来的紫……”

“对唔住,我系从香港来的啦……您还要密吔酒啦?”紫薇咬着舌尖说开了广东官话。“不。谢谢。这么说,我认错人了。”

“系,恐怕系您认错人啦。”

“再一次表示歉意。”那人居然微微躬了躬身说。“没关嗨啦,您太多礼啦……”紫薇故意轻佻地对他飞个吻,跳跳蹦蹦地走了,跳得小短裙子一扇一扇的。回家慌慌张张告诉景生。景生沉吟了一下说:“看来,我们还是非结婚不可了。”

“不。”紫薇立即拒绝,“你又来了。”

“还是假的呀!不过是有了那张纸,可以让卢家兄弟死了心拉倒呗。”

“可是,你马上要回国了。”

“回国了,怕什么?”

“回国……你会重新过上一种生活。一种也许苦,也许穷,可是干干净净的生活。”紫薇两眼蒙蒙眬眬地像做梦,又像唱歌似的说,“你会遇见许许多多好姑娘……其中有一个会是你命中注定的……”

“看你,想得那么远,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呀!”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现在算是懂了这句话了。”紫薇说,含着眼泪,“懂了,也晚了。我已经麻烦了你那么多,我们娘儿俩这一辈子也不知该怎么报答。我不能再给你今后添麻烦了。”一席话说得景生鼻眼都酸酸地:“薇薇,你真是个好人。”

“你才是好人哪!”紫薇大哭起来,吓得梦儿也跟着哇哇地哭。吓得景生说要不现在就去找朵拉吧。紫薇不肯,说是非得等看他上了飞机之后。景生无奈,就去帮她求“马戏团”的经理,好在侍应小姐,哪儿都要。就这么又转了过去,为的是换个地方。景生自己呢,也已辞职不再当小丑了,正好办各种手续、采购各种东西……为回国作准备。

一晃又过了一个月,以为不会有什么事了。景生快回国了,来美这么多年,还哪儿哪儿都没去过呢,临走前什么华盛顿呀,大峡谷呀,总得去看上一眼吧。好在坐灰狗旅行车,有的是便宜票,花上几百块、千把块钱走一趟,也不枉在美国受了这么几年罪。景生还有点犹疑呢,紫薇却非常坚决,一个劲儿地撺掇不动,干脆把票给他买了回来。也是无巧不成书,景生前脚刚走,紫薇这儿还就真出了事儿。

那天,紫薇是夜班,好容易熬到了下班,心里惦记梦儿,正慌慌张张要去换衣服时,一个人端端地迎了上来,紫薇抬头一看,心突突地就狂跳了起来。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大卫。“薇薇,薇薇……”他的脸色刷白,喃喃叫道。“您认错人了,先生。贱——姓王。”从上次遇见熟人之后,紫薇每次上班,都化浓妆,把张脸画得个壳儿一样。可这次没容她改变口音,或是做戏,大卫的声音已凄凄惨惨地传了过来:“薇薇,我知道你躲我。可你……你就是烧成了灰,我也认得出来的……”

“请不要打扰我,我正在上班。”紫薇忙回身抢过一个托盘,就往上一杯一杯地放酒。“不,不要这样……”大卫见她不肯理他,就从皮夹里抽出一沓钱票放在柜台上,对领班说:“我可以请这位小姐去喝杯酒吗?”

“我们这儿的小姐不陪酒。”领班把钱推还给他说,“你要请她,得王小姐自己愿意。”

“Oh!Merry,”一个女孩子叫道,“有人请喝酒,为什么不去。先生,如果你愿意,我倒是可以陪你喝一杯!”几个女孩子哈哈大笑起来。看着领班探究的眼光,紫薇怕惹麻烦,砸了饭碗,只得调侃地一笑道:“算了,还是我自己喝吧。”和大卫走进咖啡座。两人半晌无言。“薇薇,薇薇,我……害苦了你了。”大卫说着,拉过她的手就把脸埋下去吻。

刚才就发现他比以前憔悴多了,现在又听着他那颤抖哀求的声音,紫薇心里发酸,多少决心,多少恼,多少恨……一下子都不知跑到哪儿去了。她曾以为一切都过去了,却原来……一切都没有过去……看着他那低垂的头,真想把手深深插进他那浓密的头发里,把吻轻轻印在他那深深的颈窝里……多少温馨的往事,多少情多少爱一下又潮水似的涌上心头。可是会有什么结果呢?紫薇猛地打了一个寒噤,忙收回手,敛神端坐道:

“不要这样,大卫,不要……”

“你恨我吗?当然,你有理由恨我……”

“一切都过去了,大卫。”

“可是我忘不了,永远也忘不了。你知道我找你找得多苦吗?我几乎夜夜梦见你……”大卫喃喃地说。

我又何曾忘记?她想说,什么叫刻骨铭心?这就叫刻骨铭心。可是会有什么结果?什么结果也不会有的。想想梦儿,她越发冷静了下来,只静静地说:“你有一个家,有孩子。”

“那哪里是家?那是地狱!难道你还不知道?”大卫叫道,“我爱你,爱的只是你。薇薇!”

“你走不出已有的生活,你就没权利对另一个女人说爱……”

“薇薇,你——非得要婚姻不可吗?没有婚姻我们不是也过得很好吗?多么美好,那些时光。相亲相爱……”

“是的,我非要婚姻不可。因为——”紫薇突然顿住了。大卫却立即敏感地抬起头:“在美国,非婚生的孩子同样可以生活得很好……我非找到你不可的原因,还因为奎恩说你怀着……我们的孩子。你生下来了吗?是男孩?还是女孩?……”

“我生下来了。是女孩,一个很美丽的女孩。”

“天!你一定吃了许多苦。她在哪儿?薇薇,现在就带我去看。我们一起,从此走得远远的,纽约、华盛顿、纽奥良……哪儿都有我的生意。随便你愿意住在哪儿,我都能把你们藏得好好的,我们三个人一起,让……谁也找不到……我们会很幸福……”紫薇怜悯地看着他,这个永远走不出他的牢狱的男人。他已经毁了自己,还要再毁了她,毁了梦儿……

“你的太太有的是钱,她会雇私人侦探,你哪儿也藏不了。而我,也从此不再要藏。”

“那么,她呢?你给她取了名字吗?”

“取了,叫做——梦儿!”

“噢!”他惭愧地低下了头,“她在哪儿?”

“已经——死了。”紫薇说,“生下来,就死了。”这样红口白牙地诅咒自己的心肝宝贝,紫薇心里很疼,也很慌。但是,她决心不让他见她,甚至决心不让他知道她。她认定:这样对梦儿更好。

“噢!”大卫又叫,他的眼里也满是泪,“可怜的梦儿,可怜的——薇薇。”他又想来拉紫薇的手。可不知为什么,紫薇现在越来越冷静,她害怕男人的眼泪,可也——讨厌男人的眼泪,尤其是这个男人的眼泪。

她缓缓地站了起来:“如果你再没别的事,我想回去睡觉了,一个夜班下来,我已经很累很累了。”

“可怜的薇薇。辞掉这个工作,跟我走,”大卫也站起来,“咱们马上去辞……”

“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大卫,请——不要砸了我的饭碗。”

“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有这个必要吗?大卫,你的太太不会放过你的。也许,你现在就有人在跟踪……再见了。大卫。”她静静地看着他,她的心在流血。她是那样爱他,而在心里和他永别。泪水酸酸地涌上喉头,溢满了整个胸膛,她唯恐不能自持,转身就跑了出去。一路上忍不住呜呜咽咽、哽哽噎噎,活像一头受了伤的小狗……

她打定主意不把这件事告诉景生。他就要走了。他回去要面对新的环境,新的难题,就让他集中精力重新开始生活,别再牵挂这儿了吧。

她以为大卫不会再来找她了,没想到第二个周末,她去上班,刚换好制服,一回头,他又端端正正地站在她的面前……

“这样吧,大卫,”她叹了一口气,“看来我是无法摆脱你了。这样吧,你下月一号来接我,随你把我带到哪儿去……只是,在这之前,你不能再来了。你要准备……也要躲过你太太,是不是?”

“当然,薇薇,当然。”大卫立即狂喜地俯下身来吻她。

“哦,哦,大卫,大卫哦!”她心里苦苦地叫着,也深情地回吻了他,“别忘了,下个月一号。”她替景生买的回国机票,是本月二十八号的航班。景生旅行回来,她帮他打点好一切。二十八号抱着梦儿,送他上了飞机。

回来,她立即收拾好自己和女儿的行装,遗憾哪遗憾,她又不能去找朵拉了。虽然对她,朵拉已是她最后的避风港,她只有这么一个朋友了。她至亲至爱的、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朋友,可是,她决不愿、决不能也决不忍心把她也卷到卢家这个疯狂的旋涡中去。

不,她不能,她宁可毁了自己。于是她从抽屉里翻出所有在赌场向她献过殷勤的男人们的名片,从中挑出一个香港老板的,拨响了电话,娇滴滴地问道:

“我找林老板。喂,是林董事长吗?我Merry王,yeah,系LasVegas的Merry王。您曾经答应过要帮我找一个job(工作),还记得吗?当然,那就谢谢您啦。OK!我明天,最迟后天就飞到SanDiego来。您接我?那怎么敢当啦……”她选择了林老板,因为她既没有东部的朋友,又要避开在南部的丹纽。她知道大卫在SanDiego没有生意,而SanDiego又有极好的天气。就气候来讲,人称SanDiego是美国的天堂,她要让她的梦儿在天堂生活。何况,SanDiego有美国最明媚的阳光。哦,阳光。

同类推荐
  • 苍凉岁月

    苍凉岁月

    1942年—1950年,艺人齐兆铭和大女儿雯瑛、二女儿雯兰、徒弟郝刚宝之间演绎了一场曲折坎坷的悲欢离合,郝刚宝为出人头地,当上警察局局长,人格分裂,杀害齐兆铭和雯瑛,欺骗雯兰的感情,最终受到了惩罚,雯兰沐浴新社会的阳光,开始了幸福生活。
  • 花开血途:远征军死亡大撤退

    花开血途:远征军死亡大撤退

    本书以唯一活着走出野人山的中国远征军女兵刘桂英为人物原型,带你走进不为人知的女兵部落。1942年4月25日,走投无路的中国远征军第五军一部和第六军的一部在日军围追堵截的打击下,被迫丢弃全部现代化装备败入野人山,中国远征军从此开始了它无比悲壮和惨烈的一幕,开始走上绝路。让人惊异的是,在这次死亡大撤退中,有一支女兵队伍……首部聚焦远征军女兵的文学作品;世界军事史上绝无仅有的丛林大冒险;中国抗日史上独一无二的死亡大撤退。
  • 宫部美雪:Level 7

    宫部美雪:Level 7

    融悬疑、惊悚、治愈为一体,出版后即入围第44届日本推理作家协会奖、《周刊文春》推理小说榜年度10佳。一对年轻男女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记忆全失,手臂被印上“Level 7”字样,房间里有一把枪、一条染血的毛巾和5000万日元。一个女高中生在日记上写下“到了Level 7,会不会回不来?”,随后离奇失踪。Level 7究竟是什么?两起看似孤立的事件逐渐现出了惊人的交集。
  • 凯特·肖邦短篇小说集

    凯特·肖邦短篇小说集

    凯特·肖邦于1870年嫁给了奥斯卡·肖邦,一个棉花商。两人先是住在路易斯安那的新奥尔良,后又搬到一个大农场和讲法语的阿卡迪亚人住在一起。在1882她丈夫去世之后,肖邦与她的六个孩子返回圣路易斯。朋友们鼓励她写作。她在快四十岁的时候出版了第一本小说,《咎》。代表作《觉醒》写于1899年,但是由于小说以对通奸同情的笔调刻画女主人公“性意识”的觉醒,大胆表露她追求婚外情的爱情观,小说一出版便在美国文坛上引起了轩然大波,震惊了全美的书评人和读者。
  • 刘伯温后人盗墓手记

    刘伯温后人盗墓手记

    刘伯温的嫡系后人刘季北上闯荡,鬼使神差的宿命下,住进了北京四九城出了名儿的邪地鸦宅。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刘季进入了鸦宅禁地,发现了的大量尸蜡……从此,刘季走上了探索成吉思汗皇陵之路,也因此身陷几大古老家族的世代恩怨之中。而后,盗墓四大派系的人马纷纷登场,国内外黑白两道同……
热门推荐
  • 汉武大帝(全集)

    汉武大帝(全集)

    《汉武大帝》以刘彻的幼年开篇,通过风险继位,掌握大权;用贤变法,尊王攘夷;大战匈奴,出使西域;巫蛊为乱,罪己示民等重大事件,围绕和与战、治与乱、忠与叛、生与死、得与失、情与恨的矛盾,向读者全景式地展现了汉武帝纵横跌宕的一生和那个风云变幻、英雄辈出的时代。其间宫廷的明争暗斗,大汉帝国征战四方、金戈铁马的壮观气象。“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抵御外族入侵,气势宏大的战争场面,壮烈激越的将士情怀,雄视天下的盛世风华,都将在这部作品中得到淋漓尽致地展现。
  • 我的专属极品男

    我的专属极品男

    上学第一天就因为遇到他,迟到不说,还成了学校的出名人物,从此风波不断。。。。。。直到那一次。。。。。。
  • 你口袋里有糖吗

    你口袋里有糖吗

    每个女孩儿都想成为叶南絮。这是七年前,四方城广为流传的一句话,她肤白貌美气质佳,还有个将她宠上天的男朋友,妥妥的人生赢家。那时有人问叶南絮:“你这辈子听过最撩人的情话是什么?”她说:“我这辈子没爱过人,你是第一次,我怕自己做不好,让你觉得爱情不过如此。”她信了,以至于后来离开的时候,那么的狼狈,那么的不堪。七年后,知名画家回国,一幅“留白”惊艳众人。她被询问:“画家的浪漫是什么?”叶南絮说:“你是我的白颜料,想要画面完美,少不了你。”人总是要在风雨过后才会懂的——对你好的人,口袋里总装着糖,而不是大道理,因为他知道人生艰难,人世险恶,而他只想要好好地照顾你。
  • 那么爱你的我不爱了

    那么爱你的我不爱了

    明明知道我配不上你,我还是爱了。你阳光帅气,我普通平凡,我们还是在一起了。我不富有,但为你,我倾其所有……我相信你也曾爱过我,但是应该是爱我对你无怨无悔的倾其所有……你一次又一次伤害我,触碰我的底线,那么爱你的我又如何?处于崩溃边缘的我,只能不再爱你!累了,痛了,绝望了,你以为我永远会在原地等你,你错了,卑微的爱情,我不再稀罕,而你的不舍,应该是再也找不到第二个愿意为你倾其所有的女人了吧?我只想告诉你,那么爱你的我不爱了。
  • 魔法战争之最强传说

    魔法战争之最强传说

    每隔百年便会有一次魔法战争,被选中的魔法师们都会获得自己的异能。都可以通过法阵呼唤不同时间和空间的英灵。而最终的胜者可以实现自己的愿望。
  • 画尽浮生

    画尽浮生

    他在生命最美好的时光里遇见了沐兮画,许是那一笑的脆弱感动了他,他们的命运开始交叉。直到,她忘了他,可是她知道,她画尽了浮生也画不尽他、
  • 浪漫主义战士往事

    浪漫主义战士往事

    有些人乐意自诩为“战士”,觉得自己活着是为了不让某种信仰死去,自己死去又是为了让某种信仰活着。这是一个有关于浪漫主义战士的青春往事
  • 现代生活百科:社交宝典

    现代生活百科:社交宝典

    自古以来,孩子们在游戏场要进行一项竞赛时,都会呼喊这个口令。我可以和你打赌,无论你在何时何地遇上一位难得的竞争好手,他听到这个口令都会不期而然地肃然起敬。所谓“有备无患”就是多一分准备,就多一分成功的机会。准备得当,有备战心理,就掌握了宝贵的成功之钥。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师父变腹黑,徒儿要逃跑

    师父变腹黑,徒儿要逃跑

    当上神遇上了一只来路不明的小白兔,是秀恩爱,还是秀恩爱?节操什么的,有没有他家兔子可爱,有什么用呢?这时,小白兔疑惑了,明明师父多高冷,多有气质的啊,怎么这么禽兽呢?“从遇上你的那一刻,我就忘记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