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气死我了!”凌六一拳捣在树上,树叶唰唰往下掉。“一个大老爷们跟小孩子一样任性!看大夫会死吗?会死吗?”
其他几个人看她气成这样,都觉得好笑。
“行了,主子的心思你又不是不了解,他不愿意离开,你又何必强人所难。再说,就算去西楚国见到大夫,主子的病也未必治的好。”
“一定治的好!”
见凌六如此笃定,他们奇怪。“那个大夫的医术真的那么好?”
“医术好不好我不知道,反正我知道,主子只要见了大夫,不用治,再严重的病也能马上好。”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差不多的疑惑。
“你可别开玩笑。”
“不开玩笑,我愿意拿项上人头担保!”
既然这样……
当夜,叶添被一帮属下迷晕抬上马车前往西楚国。
西楚国长公主只在初一、十五出宫,他们到达这天,不巧刚过初一,邱八提议夜探皇宫把长公主绑出来,凌六骂他白痴,大夫不情愿给人看病,铁定在药里下毒,主子有个三长两短,到时候谁负这个责任?
无奈,他们只好在皇城暂住。
叶添醒来之后发现自己挪了地方……嗯,很平静。
至少他们十二个人看不出有什么异样。还是每日卧床,还是每日读书,除了……他们的遭遇凄惨一点。唉,只要能治好主子的病,他们吃点苦受点罪也就忍……真的是不能忍啊!
以前他们都觉得,主子学医是好事,平时有个头疼脑热的,一会儿功夫就给他们治好了。可现在他们全都不这么想了,主子学的那哪是医呐,根本就是把人往死里整、杀人不见血的本事。
泻药是家常便饭,痒粉是打盹提神的良物,不管他们如何提防,主子都有办法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水深火热的十四天,格外漫长。
终于盼到了十五,一大早,张三拖着虚软的双腿进了主子的房间,结果……床上没人!?
“昨天晚上是谁值岗!”
“老七。”
“老八。”
“喂,我不是告诉你,我中了昏睡香,让你替我一夜吗?”
“是啊,我刚进屋就给迷倒了。”
“所以……”
昨天夜里,没有人看住主子!
“挖地三尺也要把主子找出来!”
每月十五,皇城外的祈愿寺都会举办庙会。叶添听路人说这里的姻缘签很灵,于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来瞧瞧。
“公子,您方才求的这支若是求问姻缘那便是上上签。”算师捋着胡子,一本正经的解签。
“哦?”
“若我没有算错,公子已有心上人。”
叶添点头。
“公子虽与心上人暂时分别,饱尝相思,但只要耐心等待,不久的将来必定会重逢。”
叶添笑了笑,放下一块碎银子。“当你算对了吧。”不久的将来,与她在黄泉相会,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叶添正欲离开,那个算师又在背后说话。
“公子情真意切,必将感动上苍,好人会有好报的。”
叶添思忖片刻,又放下一锭金元宝。“但愿先生此言灵验。”转身,人潮涌动的空隙之内,他看到了一个人。
“公主殿下,我们去前面那颗树下摆摊子吧。”
“好。”
今天是义诊的日子,长公主却没有出现在皇城的医馆。
着便服的侍卫把器物搬到树下,很快就把坐诊所需的东西归置好。侍女搀扶长公主去椅子坐下,递过茶,待公主歇息过后,才吩咐侍卫们去请需要医病的百姓。
长公主看诊是按号牌的顺序,不论贫富贵贱一视同仁,可是之前几次义诊,前来看病的都是些达官贵人,侍女私下去打听才知,这些人派家丁堵在发放号牌的地方,百姓若想拿牌子必须付银子。
长公主得知后,没有禀告皇上,而是决定更换义诊的地点。正好今天是祈愿寺的庙会,他们就来了这儿。
看诊的队伍很快就排了起来。
一位一位病患坐到桌前,先在公主那里看病开方,然后再到侍女处验方取药,每一位拿到药的病人,都会走回来向公主拜谢,然后才离开。
叶添站在旁边看了很久。
西楚国的女子偏爱佩戴饰物,寻常百姓家的女子都不会素衣出门,这位公主穿的比侍女还要朴素。
那个人,那张面孔,那种神态,分明是兰瑛。
叶添用了一刻钟来震惊,然后用一个时辰来平复。当他已确信此生与她再无缘相见,她忽然出现在他面前,教他……如何……
叶添竭力抑制心中已然失控的情绪。他不确定那是不是她,他不确定他走到她面前会不会吓坏她,所以,他只能强迫自己站在这里。
他需要好好想想,好好……
“喂!让开让开!”一群五大三粗的家丁插进队伍中,强行把平民推出去抢占他们的位置。
方子写到一半,公主抬起头。
之前井然有序的队伍被他们破坏的七零八落。
“公主,他们是丞相小女儿的夫家。”侍女在旁提醒,戒备的看着那些人。丞相的大女儿是皇上的宠妃,在宫中权利极大。
他们出城只带了三五名侍卫,侍卫的功夫固然比这些家丁要好,但碍于他们的身份,若真打起来,侍卫不敢使出全力。
走到前面来的男人是丞相小女儿丈夫的弟弟。“拜见公主殿下。”他嬉皮笑脸的随便拜了拜,然后就直起身盯着她看。
“公主……”侍女担心。早知道,他们该多带些人来。
“你是来看病的么?”
“是啊。”
“病人在哪?”
“我,我病了。”他坐下,把袖子一撸,搁到公主面前。“劳烦公主给我试试脉。”
“不必试了。”
“不必试是什么意思?”
“我不医无药可医之人。”
“什么?”
“病灶侵入心肺,已无药可医,你至多还可活半个月。”
那个人瞪着她看了许久,猛一回神,哈哈大笑。“殿下居然跟我开起玩笑来了?你们听听,我最多再活半个月就要死了,哈哈哈哈……”
公主微叹,示意侍女收拾东西,他们得回去了。
“慢着!”那人抓住公主的手。
“放肆!你是什么身份胆敢碰长公主殿下!”
那人无耻的笑笑。“我什么身份?我很快就是公主殿下的夫婿了,难道连手都碰不得?哼哼,我不光要碰她的手,还要……”贼爪伸向公主的脸庞。“摸个遍呢。”
咚。
一块小石头砸在他头上。
力气不大,也不疼,却让他愣了好一会儿。
“……是谁!是谁拿石子扔我!?”
人群慢慢分散开,露出一抹素白的身影。
叶添颠着手上的石子,微有些不快。功夫没了,连恶人都打不得了。
“好小子……”那人招呼家丁。“把他给我拿下!”
叶添见人围上来,微退了半步,抽出背后的竹笛与他们拆招。叶添废掉自己的内功,招式却仍熟记,但空有招式没有内劲,打起来着实费劲,更何况……
“咳!”叶添掩住唇,手上连续换了十余招出奇致胜的招式。
家丁被逼退了。
可是。
公主看到他胸前沾了一滴血,应是方才那声咳嗽所致……默了片刻,公主甩开那个人的手,往叶添那里走去。
“殿下莫走。”那人又追上,却不料被一根针刺到,急忙收回手。
公主从袖子摸出一包药粉,经过家丁身边时,将药粉洒出,眨眼的工夫,家丁们一个接一个的昏倒在地。
“看来是我多管闲事了。”叶添笑吟吟的凝着她,看似平静,却难以掩饰眼底漾动的期待。
公主淡淡的看着他,看着他嘴角未擦去的血丝,面无表情。良久,她递给他一条手绢。
叶添看着那条手绢,看着她,深埋多年的悲伤终是抑不住溢泄而出。“你怎么会变成西楚国的公主……”
公主微偏首,似有不解。
叶添突然上前,用力紧紧抱住她。“兰瑛……”
他的悲伤有多深,她的身体有多疼。
兰瑛。
他喊了一个女人的名字。
公主微微抗争了一下,缓过一口气,轻声说:“请你放开我。”
叶添不是没有听到,她的话语冷漠而疏离,如同面对一个陌生人……但就算是这样,就算她不愿与他相认,他也绝不放手。
公主耐着性子等他,可是他似乎不打算理会她的“请求”。她不喜欢与听不懂话的人多费唇舌,手臂垂下,一把纤薄的刀落在她手中——她用这把刀割伤他的手臂,顺利重获自由。
她的手法极快,感觉到疼痛,却没有留下伤痕。
叶添浅浅笑了笑,看着她的目光,是赞赏。
这让她十分不理解。
就在这时,叶添忽然抓住了她的手,她生气的想要抽回手,却见他在自己面前跪了下去……
思绪,有一瞬游离。
为何这一幕她竟感觉如此熟悉……
“请允许我留在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