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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见鬼

既然已经知道海涯公他们的“伟大事业”,用头皮也可以想到他们捉钱静等人的目的,自然是希望能够在起事的时候扰乱朝廷的人心。他们当然不会天真到打算用钱静她们要挟皇帝,祖宗基业和儿女哪个更要紧皇帝还是能够分清的。

赵迁和年若雨跟着文先生向后面走去,这公爵府面积很大,毕竟涯郡地广人稀,随便一个大户人家都能建造一片庄园,只要你有钱就行。

经过一个看起来废弃已久的花园,赵迁突然觉得身上一冷。

他养气诀已经是丹结境界,身体寒暑不侵,哪会怕冷?何况这可是南方,四季都是夏天。赵迁知道这是身体向自己示警,连忙凝神观察。

这一看不由大吃一惊。花园中有一口深井,井口被青石盖着,显然早已经废弃不用,那寒冷的感觉正是从井里面散发出来的。

这是“极阴之地”呀。

祖师传下养气诀传承,自然会提及一些天生的神奇所在,比如这“极阴之地”便极其罕见,其中充满阴气。天下万物,离不开阴阳二字,大到天地,小到原子,都是阴阳平衡,所谓孤阳不生孤阴不长。道祖说“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活脱脱就是一个电子围绕着原子旋转的景象。

就是修道者,元神为阳,识神为阴,也脱离不了阴阳二字。当然修道者的目标是将二神结合,结出金丹,这金丹却是纯阳之物。

极阴之地几乎没有阳气,无论对人还是别的生物都有极大害处,就是修道者没事也不喜欢去那种地方转悠。如果说有人喜欢极阴之地,可能只有专门修炼识神的邪修。毕竟就算武者,虽然没有修炼元神,还有肉体存在。

按说这样一个极阴之地,即便是被青石盖住,也会对经过的生物产生危害。可现在这花园阴气并不浓郁,如果不是赵迁感应灵敏都不一定注意到。

文先生见赵迁停下,便问道:“赵公子有什么事情?”

赵迁摇头:“没事,咱们继续走吧。”虽然极阴之地罕见,可对修道者也没有什么吸引力,只能是长点见识罢了。

身边年若雨低声问赵迁:“公子,你是来救人的?”

赵迁点头,随即苦笑:“我来涯州本来就是来救人的,可是现在估计连自己也陷进去了。早知道昨天就应该强迫你留在降龙寺……”

年若雨平静地说道:“这是奴家自己的选择,不怪公子。”就算她能够置身事外,没了赵迁以后如何在中原生存?

赵迁也明白这一点,没有继续说话。

年若雨又说道:“奴家见那位公爵对公子颇为赏识,为何不投靠他?”她不知道赵迁和海涯公那些人的纠葛,自然对他们没有什么偏见。何况海涯公所说的天下人管天下事,其实是能够引起她共鸣的,别忘了蛮夷就是一个没有国家君主的社会。

赵迁摇头:“这件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赵迁也想明白了。他有地球几千年历史作为参照,自然知道很多独裁者,开始都是以民主公平作为政治主张的。无论他们是最终蜕变了,还是一开始就纯属假装,反正整个地球几千年,几百个国家,哪有几个人真正能够在成功之后放下手里莫大的权势?

要实现真正的民主,除非人文主义普及到每个民众,否则大众最终难免成为领袖的棋子。以现在大齐朝百姓的状态,这事情真的不靠谱。

当然就是靠谱赵迁也不会参与。

他心说要是一般人还真能被海涯公给忽悠了,幸好自己怎么说也是修道之人。修道者多半很难有多少为天下造福的心思,不能说修道者都是自私的,但是一个动不动为天下福祉抛头颅洒热血的人也很难修道有成。

二人随文先生来到一处屋子,文先生对赵迁说道:“公主他们就在里面,赵公子自己进去吧。这房子周围颇有一些高手,公子最好不要起什么心思。”

赵迁点头表示明白,刚才观察过四周确实来了许多高手,再加上文先生,自己确实讨不到好处。他带着年若雨迈步走进屋子,只见屋内桌子边上坐着的正是钱静三人。

蜜儿还好,不像是受过什么苦,钱静和小德子就比较惨了,神清憔悴,双目无神。赵迁吓了一跳,心说他们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仔细观察一下,心中忍不住大骂海涯公。

原来钱静和小德子的武功都已经完全废掉了。

赵迁才想到当日李如给自己吃的散功丹,这两人八成给喂了散功丹吧。

赵迁二人走入房间,钱静和小德子根本懒得抬头,蜜儿抬头看了一眼,随即低下头,但接着马上又抬起来,惊喜地叫道:“赵哥哥!”

赵迁愣了楞,蜜儿以前不是都叫自己“高人哥哥”的吗,什么时候改口的?难道是因为上次被文先生打败,发觉自己根本不是高人?

钱静二人这才抬起头,看见赵迁,也有几分惊喜,只是接着想到自己武功没了,露出惨然的表情。

赵迁微笑着冲三人走过去,说道:“三位受苦了。”

蜜儿叫道:“赵哥哥是来救我们出去的么?我就知道你不会死,一定会救我们的。”

当日赵迁被文先生一掌打倒,钱静他们是看到的,都以为赵迁死了。只有蜜儿一直坚信赵迁不会死,而且一定会来救他们。尽管时间已经过去很久,蜜儿一直没有怀疑过。

赵迁暗叫惭愧,本来是打算救他们的,可惜现在连自己能不能脱身都没有把握。他说道:“当日若不是我太过大意,你们也不至于到如此地步……”

蜜儿打断赵迁的话,指着年若雨说道:“她……她是谁呀?”

“啊?”赵迁没反应过来,这时候怎么还有心思互相介绍?他看看年若雨,说道:“她叫年若雨,是我在路上认识的朋友。年姑娘,这位就是小公主蜜儿,那位是太师府钱静小姐,那位是大内高手小德子。”

年若雨脸皮很薄,轻声和三人打了一声招呼便不做声了。

蜜儿有点迟疑的说道:“朋友……”

赵迁打断她:“先不说这个,本来我是来救你们的,可是现在出了一些状况。你们也应该知道这处主人的身份了吧?他身边高手不少,我没有把握从他们手里把你们救走。”

钱静点头:“我们也没有想到,那组织背后的人居然是海涯公。”

赵迁心说别说你了,谁能想到堂堂公爵会谋反?任谁听说,都会认为海涯公是吃饱了撑的,这大齐朝的皇帝有时候权力都不如诸侯大呢。可是谁让人家理想抱负远大呢?

赵迁说道:“估计我这次自己也很难逃出去……我先来看看你们,你们没事我也就放心了一些。对了,钱姑娘还有小德子公公,不用担心武功的事情。如果有机会重获自由,你们的武功包在我身上。”

钱静和小德子终于动容,他们都知道赵迁那里确实有好东西,虽然已经不再认为他是隐士高人,但赵迁拿出的武功,以及能治疗经脉损伤可不是假的,何况当日赵迁服下散功丹一点事情都没有。这要是任何一个人这么说,他们只会认为是挖苦,但赵迁说的话他们就有些相信。

赵迁继续给他们信心,因为他也知道武功在武者心中的地位:“我绝不是乱说,你们以后只会更强。当然,现在我还没有办法,需要些时间。你们也知道一开始我甚至没有什么武力,对不对?”

二人点头,都恢复了一些精神。

蜜儿按说应该说些“我就知道”之类的话,可她正纠结于年若雨和赵迁的关系,便没有作声,心想这个年若雨比李如还漂亮,便有些自惭形愧。

于是几个人坐下,谈论他们从云门山分别之后的事情。

赵迁自然把跟皇帝说的那一套再告诉他们,在山谷中成为植物人的事情实在超出这世界人的接受程度,不好解释。

当日文先生把赵迁打下山谷,后面发生的事情钱静他们也不知道,他们都昏迷着呢。等他们清醒过来,已经被绑起来,坐在马车里一路向南方进发。至于李如,谁也没有见到,应该是已经被文先生杀死了。

一路也没发生什么变故,他们便来到公爵府。一开始三个人还不知道这是公爵府,只知道乃是南方的涯州。后来听别人说话,才知道这是海涯公的府邸。至此,他们也明白海涯公绝对不会放他们走,要不也不会什么事情都不瞒着他们。

到了公爵府,文先生便不管他们了,自有其他人把他们押送到这个房子里面。随后便有人强迫钱静小德子服下散功丹,把一身来之不易的武功散得干干净净。钱静小德子哪里受得了这种打击,若不是还有蜜儿需要照应,说不定早就自尽了事。

三人住在一个房子里,当然不怎么方便,可人家海涯公难道还真要继续给她们公主小姐待遇?没有折磨她们就算不错了。总算小德子是个太监,这房子又不止一间房子,才算是没有多么尴尬。

这番谈话用去了半天时间,赵迁不得不离开,文先生在外面叫他呢。

文先生因为赵迁的一番见解,对他颇有些好感,可赵迁一来不会被忽悠住,二来这次来涯州本就是为了救人,况且难道此前被文先生打成植物人的事情就算了不成?所以他对文先生这样一个“热血老头”一点好感也欠奉。

三个人从原路返回,赵迁苦思如何才能救人,或者也不奢求救人,自己怎么才能逃出公爵府。可哪有那么简单?文先生和自己就旗鼓相当,再加上其他高手,赵迁想破脑袋也找不出生机在什么地方。

经过花园那口井时,赵迁心中暗叹,看来不得不用那个有伤天和的法子了。他本来是十分不情愿用的,因为这法子虽然机缘巧合之下可以使用,却会遗祸普通人。

他手中暗暗掐了一个诀,趁着文先生不注意,几步跑到井边,一脚把青石踢得飞了出去。

文先生注意到赵迁跑,心中一紧,同时也莫名其妙,因为赵迁并不是攻向自己,而是拿石头出气,好不古怪。

赵迁要的就是文先生的莫名其妙,这世界虽然武功高手不少,但至少到现在还没有见过一个懂道法的。他把准备好的法诀抛入井中,随即闪身抓起年若雨,跳到远处。

文先生看着赵迁一番蹦蹦跳跳的动作,疑惑地问:“赵公子,你……”

突然他就觉得冷气逼人,在这四季如夏的南方殊为少见,心中响起警钟。来不及考虑到底发生什么事情,大喝一声,鼓起内力,往旁边一跳。

赵迁这时掐着另外一个法诀,冷笑:这引煞诀岂是你想躲就能够躲开的?

井中的极阴之气随着赵迁前面的法诀,如同开锅一般蓬勃而出,瞬间笼罩整个花园。当然这阴气除了赵迁养气诀破迷之效,别人根本看不到的。

文先生跳到一边,可人速度再快,如何能够快过无形无质的阴气?何况他虽然跳了,却也不知道阴气到底是什么东西,攻击方向又是如何。置身阴气之中,全身被阴气侵蚀,反应速度一下子变慢了。

以文先生的武功修为,体内真气阳力十足,这阴气并不足以给他造成伤害,可赵迁需要的也只是让他们这些人反应变慢而已。眼见阴气以极快速度扩散,瞬间几乎笼罩整个公爵府,赵迁抓着年若雨,如电般飞窜回关押钱静等人的房子,喝道:“蜜儿钱静,跟我来!”

修道之人金丹没有化婴之前,并没有运用道法的能力。但凡事都有例外,否则如果只有元婴境界才能运用道法,那当年地球古代那些捉鬼除魔的道士难道都是元婴高人?前面说过,如果手里有前辈赐予的法器,那么即使没有到元婴境界,修道者也是有可能运用道法的。

还有一种情况,就是遇到这种孤阴孤阳的特殊灵气。

之所以修道者必须拥有元婴才能使用道法,是因为天下万物都是阴阳冲和,自成一体,很难被调动起来。这其实可以用现代科学类比,虽然物质都是能量所化,但只有把物质分解了才能使用其中的能量。

而天下极阴极阳之地非常罕见,因为万物都无限趋向于阴阳冲和。这种极阴之地整个行星甚至星系都没有也是极其正常的。

祖师所传道法,当然有驱动极阴之气的法诀,只是一旦驱动起来,这阴气扩散开来,会对普通人身体造成一些影响。虽然说随着阴气扩散,密度稀释,不会伤害人命,但有个什么病痛也很常见。

文先生首当其冲,受害自然就更大。他只觉体内真气凝滞,运行不畅,宛如走火入魔一般,心中惊骇难以言表。其他高手虽然不属于赵迁“重点打击”对象,真气也受到影响,一时也是疑神疑鬼。最关键的是,阴气会让人产生幻觉,这些高手虽然意志坚定,心中也莫名其妙出现惊惧的感觉。

这种机会当然要抓住,赵迁叫出钱静三人,也来不及解释,领着几个人便返回花园。

文先生这时已经明白赵迁这是要劫人逃跑,大喝一声,冲过来拦住赵迁,出掌便打。他虽然被阴气侵蚀,精神也受到影响,倒不至于完全丧失战斗力。

赵迁迎上文先生,也是出掌,竟是要以硬碰硬。两人掌力对上,砰一声闷响,各自退了半步,不相上下。

其实现在的赵迁肉体之强横,完全可以和文先生抗衡,只是人家文先生的真气可并不是强化肉身那么简单,真气外放的招数可以停滞对手的行动,这才是赵迁无法比拟的。现在文先生受阴气影响,速度当然就没有什么优势了。

赵迁不敢恋战,他已经听到从其他地方赶过来的高手的声音。

他走近那口井,突然停下,疑惑地看着井口。

其他人不是修道者,自然看不到什么,赵迁却明明白白看见一条黑影从井中如电般窜出,朝文先生扑了过去。

这个是……鬼!

黑影一身阴气,正是祖师传承中所描述的“鬼”。

世间本来是没有鬼的,当然也没有什么六道轮回,那是佛教的劝世理念。人肉身死亡,元神归于太虚,识神还能够存在几天,但既没有知觉(因为所谓知觉其实都是肉身提供的),也不能自由行动,只能随天地元气飘荡,几日之后被消磨耗尽,就烟消云散了。

至于说被牛头马面捉下地府,然后喝孟婆汤转世投胎,那只是凡俗之人对于真相的曲解而已。如果说有转世,也是元神下一次和生命牵扯,但元神没有记忆,和前面那个曾经的生命已经没有一丝关系。

如佛修那样,把识神藏于元神,当归于太虚的元神再次牵扯生命时,识神趁机从元神溢出,归位到识神所在位置,因为刚刚产生的生命还没有识神萌芽,天道就网开一面,认可这偷偷占据位置的识神,这样便完成了一次拥有记忆的投胎转世。

这世上没有鬼,或者说即使飘散的识神算作鬼,它也不能影响任何人或者生物。但是还是那句话,任何事情都有例外,如果机缘巧合之下识神在飘散之前,找到一个极阴之地,它就可能通过吸收极阴之气,凝固阴灵,变成真正意义上的“鬼”。

要知道,现实不是小说,识神离开肉身,还是那个普通人而已,它原来有多少学问,还是有多少学问,并不是一遇到阴气,便知道如何吸收。如果是那样,岂不是说鬼比人更高明?

所以,即便真有大福缘遇到阴气,识神也不一定知道那是什么东西,至多对阴气有亲近感觉罢了——识神属阴,要是遇到阳气干脆立即烟消云散,片刻也没法耽误。

但有些识神可能就福至心灵,糊里糊涂学会吸收那些阴气,便能够凝聚起来,变成不会轻易消散的存在,这就是“鬼”。

鬼是比较脆弱的一种存在,它需要不停吸收阴气,否则消散的速度超过吸收速度,还是一样消散掉。而我们知道阴气是不常见的,所以大多数鬼不会离开极阴之地,毕竟那是它立身所在。

这个鬼若不是赵迁突然施展法诀搅动阴气,也不会跑出来。

这一切只是赵迁刹那间回忆起自己所学道法中的一些描述。那鬼直扑向文先生,并不是要附身,一个鬼只是阴气所凝,如何附身一个身具阳气,特别还是内力高强的人?它出来只是为了阻滞文先生。

除了赵迁,其他人不可能看到鬼,鬼并没有真正的形体。识神属阴,再加上吸收阴气,一旦近身,文先生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体内真气差点完全无法运转。他大骇,这情形他一辈子何曾遇到过,不由有些惊慌。

那鬼冲着赵迁嘶嘶叫着,别人听不到,赵迁却是可以解读的,养气诀破迷效果再次发挥作用。那鬼居然在说:“仙长快跳到井里去。”

赵迁来不及诧异那鬼的话语,他本来就有跳井的计划,这时也没法思量好坏,抓住年若雨和蜜儿,对钱静二人叫道:“跳下去!”便翻身跳入井中。

钱静小德子都是曾经的武者,身体素质强过普通人,见赵迁跳下去,也没有什么可犹豫的,先后跳了进去。

那鬼见几个人都跳进井中,放过文先生,飘回井里。它也不轻松,阴气伤人的同时,它本身的阴气也是要被人身上的阳气冲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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