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雨碎江南,清歌流觞
卷首词江城子.彷徨
莫恨山水此行长,天涯雨,登高望。江南柳岸,冷月葬疏狂。惊散流云且思量,星满目,人难双。
一剪红尘半枕凉,清幽月,落何方。风影痴梦,不及花万场。追忆淡淡经年渡,信湮灭,空留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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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雨碎江南
漏声已断,明月高楼。
待最后一缕凄冷的月光淡去,明月楼上的独臂男子正了正衣襟,凌乱的长发中夹杂着几许苍白,十六年,他已不再年轻。在这里站了整整一天,任长风吹动着他的衣袂,却吹不倒似剑般的身影。夜色如墨,他的眼神却澄澈而有神,背上的承影剑如山岳般纹丝不动。此值夏季,江南的风景却骤然冷清。七月初七,这本该是鹊桥相会之日,天空中却落下了滚滚雨珠,他环顾身旁,她已不在。
他是剑神,十六年前的他却有另一个名字,叫做杨亦侠。
当时他年纪很轻,二十出头,师出名门,青衫磊落,潇洒如风,一人一剑,独行天涯。
人生,本该是铮铮侠骨,名扬天下。奈何,他遇见了她,柳夕颜。白衣胜雪,绝代风华。这是江湖中对她的评价。绝美的面容,清冷的气质,双眸间若有如无的一丝忧伤,深深地打动了年轻侠客的心。她出身明月楼,神州浩土上最神秘的门派,就像柳夕颜本人一样,没有人知道她从哪里来,又往哪里去。
他和她的初见,就是在这明月楼上。之后,他们相爱了,没有缘由,没有其他,有的只是相互爱慕的心。谁料,这竟引来了明月楼主的追杀。整整三年,他们一起亡命天涯。那时的日子很苦,却又那样甜。不过最终上天还是没有眷顾他们,集合江湖黑道白道的力量,明月楼主夜月吟找到了他们。
那一战,很惨。
不出一百回合,夕颜就香消玉殒,葬身夜月吟的剑下。而杨亦侠也被斩下右臂,废了筋脉,从此销声匿迹。
之后的十三年,杨亦侠性情大变,从此沉默寡言,但复仇之心却越来越深。皇天不负有心人,他在师门遗址中,找到了一部残缺的剑谱《剑神诀》,重拾剑法,以剑入道,经脉渐通,武功也一日千丈。此后的十年里,他一人一剑,寻遍仇家,没有一个能逃过他的剑下。从那时起,就有人叫他剑神。
七月初七,是夕颜殒身的日子。而十三年前所有的仇家,如今只剩下那明月楼主——夜月吟。
长明灯不灭,逝去的亡魂亦不灭。没有月华,这楼也不叫明月楼了吧。他缓缓把剑从身后取下,握在了手中。
墨色泛白,惊雷乍起,天上落下的雨珠渐渐变沉,渐渐变冷,化为一片片飞雪飘到明月楼上,飘到承影剑上,飘到剑神的白发上。七月飞雪,江南的明月楼上下起了刺骨寒的雪。
“十年流浪,十年沦亡。玉笛声远,剑影苍茫。朝生暮死,泪眼痴狂。此生待你,天下无双...”剑神轻吟着哀歌,望着漫天飞雪,陷入了沉思。
许久,被雪覆盖了的剑神终于动了,一字一顿道,“夜月吟,他终于来了...”
长明灯乱,朔风骤起。漫天飘雪,一瞬成冰。
不知何时,明月楼上出现了一个黑衣男子。他鬓角已白,面色却白晳异常,比女子还要精致的五官,倒像十三年前一样丝毫未变。但在剑神眼里,有的只是厌恶。
“呵...这一天真的是来了吗?他果然没有骗我,只可惜夕颜,明月楼的下一任楼主,就这样含恨而终呢...”夜月吟把玩着手中的雨具,轻抖身上的积雪,倒是丝毫没有把剑神放在心上。
“你,不配跟我提夕颜。”话声渐冷,神剑出鞘,如影随风,蓄意了一天一夜的剑势爆发,伴着漫天雪花,一十三年埋下的恨意全部涌向夜月吟。
“不错不错,时隔十三年,倒让我看看你能接下本楼主几招?!”面对滔天的剑气,夜月吟终于感到一丝愠怒,弃伞出掌了。
觥筹之间,战局已然打响。夜月吟身为明月楼楼主,多年淫浸明月楼的绝世武学,如今出手,虽然只是普通招式,一招一式却似浑然天成,将滔天剑气一一化解。
若有人在这里,远远望去,明月楼上的夜月吟挥舞双掌,倒更像是仙人起舞。
但,剑神的剑,又哪里这么容易化解。
剑掌相触,不过刹那,夜月吟的唇边就留下鲜红的血,不可置信地看着剑神,“剑意千重,暗劲伤人,你的剑术当真到达了如此境界?!”
“哼。”剑神冷哼一声,剑法更快了几分,“使出你的摘星剑法吧,不用摘星剑,你不是我的对手。”
十三年前,在激斗一百回合之后,夕颜就是葬身在摘星剑下,而剑神的右手也是因此而断。十三年后,剑神归来,要再会这破碎他一生幸福的摘星剑!
夜月吟擦了擦嘴边的血,抽出了背后黝黑的剑,勉强站稳了身形,“杨亦侠,不得不说你是用剑的绝世天才。短短十几年,废了武功,断了右臂,却凭借绝世剑法将我击败。但在这摘星剑法的主人面前,你远远不是对手!”
“摘星剑法,由本门无上绝学摘星手演化而来,其威力却远超摘星手百倍。一剑四式,当初我只用第一式就败了你,而即使现在的我,也不能承受一次性使出四招后的反噬。”夜月吟的眼中闪过一丝惶恐,面容却越发狰狞可怖。
“不必废话,今日就算摘星剑的主人亲至,也难挡我复仇的脚步。”剑神不欲多说,他知道那绝世绚烂的剑法,不可能是眼前神色涣散、灵台不稳的明月楼楼主所创。
“亮剑吧。”剑神持剑而立,眼神如剑,注视着夜月吟手中的黑剑。
一个剑客,可以不尊重他的对手,但对于绝世的剑法,永远都不改深深的尊重和与之一战的渴望。
夜色如幕,漫天飞雪,随着破空声响起后,满世界的剑光绚烂着雪花,如白昼一样耀眼。
危楼高百尺!摘星剑法第一剑!寒光席卷着明月高楼,楼上的长明灯在风雪中飘荡。
“就是这一剑,夕颜,你可让我好等啊,”剑神眼角微微湿润,“就让我破了这一剑,破了这一世凄凉!”剑神迎着摘星剑法,手中的承影剑冲霄而上!
剑神诀第一式——前世今生望无尽,仗剑红尘是清狂!
华光逆转,轰然对撞!危楼高百尺,破!
“可恶...居然被破了,既然如此,杨亦侠,本楼主跟你不死不休!”夜月吟双眼猩红,长发凌乱,丝毫没有了之前的淡定从容,嘶吼道,“接我摘星剑法第二式,手可摘星辰!”
天上华光,星辰闪烁,直奔剑神。
“剑神诀第二式——三分剑气七分雪,天涯思君不敢忘!”剑气入雪,如蜿蜒白龙游动天边,千回百转,眼花缭乱,顷刻将华光湮灭。却见夜月吟黑衣破裂,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此时此刻,间不容发,夜月吟也顾不得伤势,继续出剑,“摘星剑法第三式,不敢高声语!”话音落,天地乱!神州浩土最神秘的明月楼,好像承载不了这一招余波的冲击,摇摇欲倒。
“剑神诀第三式——倚马持剑长亭柳,方知此事断人肠!”柳儿,若有来生,没有人可以伤害得了你!狂风吹乱了剑神的长发,却吹不乱剑神不变的心!“给我守!”一声清啸,只见剑神的承影剑由攻转守,施展出剑神诀中的最强守招!地势坤,万里厚土为我脊梁,毁灭的剑气直冲剑神,却没有剑气破孔而入,任你万千剑影,我自一招守之!剑神诀第三式生生地抗住了摘星剑法第三式,不敢高声语。
“换我进攻了,”剑神左手握剑,空荡荡的右衣袂正随风飘荡。“剑神诀我只得到了前面的四式,后面的招式,我悟性不够,还不能领悟。不过这最后一招,你已全无退路!剑神诀第四式——刹那流光伴飞剑,碧落黄泉两茫茫!”话音未落,一抹流光却破雪而来,切开碧落与黄泉,冲向明月楼楼主夜月吟!
“哈哈哈!能死在此剑下,无憾也。不过,你最终还是要死的,因为摘星剑法的最后一剑是绝杀之剑,此剑之后,我会遭反噬而死,而你,一代剑神,也将尸骨不全!”话毕,衣衫褴褛,狼狈不堪的明月楼楼主夜月吟颤颤巍巍地握住了黑剑,使出浑身解数,使出了绝杀之剑!
摘星剑法第四式——恐惊天上人!
“咔嚓——轰隆”顷刻间,明月楼塌,百里内的飞雪全部蒸发,天上地下,只剩剑的光芒!四散的剑气散发着无尽的热量,无影无形,却又那样可怖可怕!
“还是要败了吗?摘星剑法,我难道真的抵挡不住吗?”此刻,正在光芒之中的剑神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不屈的神色露出了一丝迷茫。
就在恐惊天上人这一式施展过后,夜月吟就爆体而亡,剑神的大仇也终是得报。但剑神苦练剑术十三年,却依然抵挡不住这惊为天人的一剑!
“大仇得报,夕颜,终是可以瞑目了,你别着急,待我破了这一剑,就去下面陪你,”剑神吐出一口沉郁十三年的浊气,眼神由迷茫转为清亮,仰天长啸,手中的神剑承影也发出阵阵嘶鸣。随即倾泻的力量慢慢向承影剑聚拢,口中一字一顿地默念道“绝命之剑,剑神诀同归式——参商永隔,天地相负。与君永诀,不见朝暮!”
那一剑,挥的很快,如十三年的光阴一去不返。那一剑,又挥的很慢,好像这十几年的仇恨一点一点在眼前重现。没有声音,没有光亮,剑影淹没了剑神身形,两大绝世剑招同时消失天际。只是刹那,世界又陷入深深地黑暗中。
“他,居然还有这一招!”于无声处,一道惊雷响起。
雨碎江南,清歌流觞,男儿无泪,志在四方;
明月楼高,漫天雪往,笙歌散尽,再别西厢。
(楔子,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