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齐姐喝了几口水，心里不觉得慌乱了，才开口说，那年我爸突发心脏病，我和我老公正在我妈家，我打的120，他去路上等的人。后来医生告诉我们，如果再晚五分钟的话，我爸爸就救不过来了。幸好救过来了。那天把我和我妈吓个半死，我弟弟本来十分淘气，天天跟大人抬杠顶嘴，看到我爸脸色煞白，没一点血色，他也吓坏了，这之后干什么都规矩多了。自从那回犯病，我爸才知道自己有心脏病，一辈子为儿女受苦受罪，从没有珍惜过自己。
好的爸爸比比皆是，不负责任的爸爸，也是有的吧。
也不能说什么，只能无声地表达一下自己对这种父亲的敬重。
等了十来分钟也没见王姐上来，小齐姐说，咱俩走吧，我给她打个电话，把门给她留着，等会让她自己上来取包。我说，我接上孩子还得去我妈家，我不管锁门了。提上包走到半路，碰到正上来的王姐，我随口问，怎么回事？王姐说，一楼那个小王你记得不，前年才调过来的那个，长得特别胖特别高……不知道是脑梗还是心梗，突然不能动了。我过去的时候，他们正忙着通知他家里人，他媳妇在电话里一直说婆婆年纪大了，怕受不了刺激，不让通知老人。年轻轻的……因为年轻轻的，在生命面前，我们只有一声叹息。
到幼儿园接了豆豆，下意识地往自己家的方向走，走着走着，才猛然醒悟，应该去妈妈家。豆豆见方向变了，问，妈妈，我们去哪儿？我说，去姥姥家。她又问，爸爸什么时候回家。我愣了下，她怎么总是忘不了问这个呢，我心里很烦，真想赌气说，你爸跟人跑了，不回来了。但是当我低头看到她清澈的目光，我就声音柔和地说，爸爸太忙了，要过几天才会回来。豆豆站在摩托车前面的踏板上，忽然转过身把我的腰搂住，生怕我也跑了似的。
很快，到了妈妈家门口，还没敲门，门就开了，爸爸妈妈一起站在门口，对我笑脸相迎，因为十分客气，倒显得有点见外了。妈妈像是想解释一下中午的事，爸爸轻轻碰了一下她的胳膊说，悦悦来了，咱开饭吧，让她们娘俩吃了早点回家。其实我并不饿，好多天了，一直是吃了也不知道吃得有多饱，不吃也不觉得有多饿。我大声喊着豆豆去洗手，一边嗅着家里弥漫的味道，说，这么香。老妈是按着150斤的标准来培养我的吧。妈妈却看着我说，你最近瘦了。我不以为然地说，瘦就对了，我最近在减肥。快到夏天了，太胖的话，会穿不上漂亮的衣服。妈妈说，胖什么胖。你以为你还是二六十七八的年龄啊。电视上说，女人三十……我皱了皱眉说，妈您能别说这个吗？我还是一朵花，非得把我说成豆腐渣是不是？本来还想着怎么也不发脾气呢，不知怎么了，心里烦得要命，就再没有说笑的心情了。
我一吃完饭就从妈家出来了，背对着楼道，长出了一口气。我脸上是有表情呢还是没表情，自己看不出来，只是知道心情很不好。快三十岁了，一事无成不说，婚姻还是这样芨芨可危的样子。心好累，人好累。
豆豆问，妈妈，那边是卖什么的？我看了一眼，没说话。路过一个宠物店，豆豆又说，妈妈，你看小苍鼠。我没说话，甚至看也没看。车骑得不快，但路上的人仿佛越来越多似的，一直在我眼前晃啊晃。豆豆没有因为我不理她而有丝毫扫兴的意思，继续大睁着眼睛看着临近傍晚的热闹。烧烤的也出来了，摆着烤架，生着火，烟雾袅袅。街道四周，所谓占道经营真是屡禁不止，挺宽一条路，两边摊贩各占了四分之一，留给车和行人的，仅有二分之一。我有点后悔选了这条自以为回家最近的路，豆豆却兴奋地指着一辆车说，妈妈，你看喜羊羊。
我就是再不愿意搭理她，也架不住她不停地说话。正好过来一股人流，我顺势把车靠边停下，顺着豆豆手指的方向看去。一个看似很高级的桥车正向这边缓缓驶来，车的前挡风玻璃那儿摆着一个卡通的毛绒玩具。也没什么，但是豆豆很喜欢。我就说，以后妈妈也给你买一个。豆豆却说，我要美羊羊。我想说，那几只羊，也没什么不一样的。
有点挤，我又向边靠了靠。车过来的时候，嫌地方不够大，不停地摁着喇叭。我把豆豆的耳朵捂住，有点嫌恶地看着车里的人。开车的是一个看上去不止身体发福，钱也发福的中午男人。副驾驶上坐着一个女人，烫着大波浪，看背影应该是个好看的女人。她冲着那个男人，在说着什么。说着说着，手搭在了男人的手背上，车的喇叭也就响得不那么激烈了。轿车从我身边慢慢驰过时，那个女人仿佛不经意地看了眼窗外，整个脸被我看到，我就像是自己和别的男人私会叫人瞧到了一样，心情紧张。
车里的女人正是叫他魂牵梦萦着的小宁。脱去照片上的稚气和纯真，果真是个有点风情的女子，只是，一脸的风尘之色。看着看着，我居然生气了。我生什么气？生气小宁没有以自己的专一回报他的专情？生气小宁怎么能一边和他卿卿我我，一边和别的男人眉来眼去？我生哪门子的气？
豆豆问我，妈妈，我们回家吗？
车早已经远去，身边的人流也更换成了另一批面孔，我却在路边发着愣。
电话响了，爸爸问，到家没有。我说，没有呢，堵车了。
电话又响了，启贤问，回家没有。我说，没有。因为正在生气，我问他，老是问我回家没有干什么。我这么大个人能丢了吗？话说出去，自己马上就后悔了。干嘛跟个神经病似的老是冲别人发脾气？启贤说，好吧，我错了，我不该问。你路上慢点。说完，他把电话挂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