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弥留之际
弥留之际的坚强是你容易忽视的力量，然而它给我的启示，不止是生命的短暂，还有更多。
一
母亲最后一次得病，瘫痪在床达五个多月。而在这五个月长的时间里，我不止感受到了她的慈爱，更感受到了她的刚强。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那一年放五一假，也正逢三月是把的娘娘庙会，小外甥女从县城回来告诉母亲，说二姐要回来让给他妈妈蒸包子吃。母亲也乐意，因为每年这个时候妈妈的姐妹也都来赶会。
那一天大清早我正在场后边的果园疏花，外甥女火急火燎地赶在地头喊：“舅舅，不得了了，我姥姥晕倒了。”
听到她的喊话，我赶紧放下花剪子跑下院子，母亲已被大家弄到了炕上，无力地靠在被子上。三爸说：“是脑溢血吧，赶紧去叫医生！”
我又跑着去叫村医，他来给母亲扎上针，就走了。我立在一边，一眼不眨的看着。渐渐地她的神情复苏了，和平常一般，只是不能说话。我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一位母亲很快就会好起来了。
中午，三姐和姐夫一起来了。询问了病情后，便留在母亲的身边，让我继续干活去。
在场院后边，哥嫂也正在他家的地理疏花，问我：“刚才是谁来了。”
我便如实相告。
哥说：“怪不得，我刚才在梯子上都看见了。”
可恶呀……
母亲躺在炕上，嘴已张不开来，只能进些流食，大多由我来喂她。四邻八村的亲戚邻里都来看她，有几个大娘大婶还把对她口味的饭食做着送来给她吃，的确令人感动。而母亲不能答话，也不强迫自己发声，只是无奈地笑一笑，引得她们眼圈发红哽咽着离去。
邻居的大婆来了。昏睡中的母亲，用右手不停地理自己鬓角的头发。她们便告诉我们姐弟：“这是你妈往常出门的动作吧！”母亲真的要走了，我们心里一阵寒噤。她们便安慰说，兴许还不要紧哩……
如果来了男客，哥哥便循着他们走一遭，打打招呼，却从不过问母亲的病情，甚至连看一眼都没有啊。
嫂嫂比哥强，是她第一时间把母亲拽到了炕上的，也是她做饭待客的。这样的接待持续了近一个月，当然，所得的礼物已被她明着暗着带回自家去了。谁稀罕呢？
渐渐地，母亲恢复了知觉。喉咙里嘶哑的声音，仿佛学话的孩童一般，吐着一半个字音。我们很是欣慰，父亲和五爸商量，打算采用收音机介绍的“老八济”——一种熏蒸疗法的中药，在陕西电台广告部有卖。最后便叫我去，因为我在西安进修过，路径熟悉。
我买到了老八济，倒在电热杯里添水煮了，放在母亲的鼻子边下用热气熏。果然不到一星期，母亲便开始真切地讲话。有一次，我从学校回到家里，母亲说：“你舅让你哥和你一起去给我看病，你哥已经答应了。”我只是笑笑，心说凭良心做事他做得到吗？
母亲恢复得很快，虽然裸着身子，但她坚持着用两手拉裹在脚上的带子，已经能够坐起身来。臀部拈烂的肉，我给她用药水洗了好一段时间，已经渐渐愈合。母亲康复在望，我倍感欣慰。只要她能够迈动一条腿，就能够穿上衣服，就敢送她去医院治疗了。
可那一夜，下了晚自习，我正打算和几个同事去外边吃晚饭，突然噩耗传来，母亲已经不醒人事，他那坚韧的生命就这样戛然而止了。这是父亲让邻家的叔叔连夜告诉我的消息，我坐着他的三轮车往回赶，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之中，这是我今生最为痛苦的时刻。二
父亲在我上中师的时候，也就是一九九零年前后，就已患上了脑血栓。但他坚持田间劳作，从未因病休息，服了一段药逐渐能下地之后，他再没有继续用药，就这样安然地度过了试过个春秋。
母亲去世后，他一直自己做饭，即使给哥家干活，也不在他们家吃饭。他一个人，管理三四亩果园，种着五六亩地，把庄稼侍弄得像模像样。哥很少帮忙，除非摘苹果的时候，总急着搀合着卖苹果，“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四爸、五爸同情父亲的孤苦无依，有时候在父亲需要时也过来帮把忙。
父亲应该是世界上最厚道的人，这也许是关中老一代农民的秉性。作为长子，他支持了这个大家族的所有事务。弟弟三人的立业、成家，妹妹的抚养、出嫁，他不知担待了多少。不止他们尊敬父亲，与家族有关的大小事务、矛盾纠葛都要进过父亲的处理决断；就连邻里们的纠纷，也会找上门来请父亲调停。所以，尽管父亲们多少文化，我们晚辈们都很尊敬他。
父亲在二零零二年秋季得病，起初自认为是感冒，在村里和乡里的诊所治疗无效。姑姑得知后，先于我而把父亲接到了县城，在县医院检查。我赶回家知道父亲的去向后，赶紧赶到了县里，领着父亲到咸阳检查病情。哥哥随后赶到，晃了一圈后，就回了家。看来父亲的病情严重，已经到了晚期，姑姑便把父亲留在自己身边，以示孝心。二姐和姑姑住在一个单位，照应父亲也方便。而我，一方面担心父亲，一方面顾着孩子，两边跑。尽管花费了些，但总觉得对不住父亲，身体力行得太少了。
父亲那时还能下地走动，只是脸色一日差似一日，人也消瘦了许多。渐渐地，他的病情趋于恶化，表妹也要完婚。姑父便向我建议，把父亲送回家。我便雇了辆中巴，姑姑、姐姐一家便亲自把父亲送回家，交到了哥的手上，有几个姐姐轮流照料。
记得最后一次回家看他，晚上睡在他的身边，老人家让我把灯关掉，熟睡中那轻微的鼾声，几乎和平常一模一样。第二天我坐早车离开的时候，他在炕沿上叮嘱我，走吧，要把孩子照看好。想不到事隔一天，就接到了他去世的噩耗。
家门父子，堂姐堂弟，在父亲的灵前泣不成声，谁都不愿失去这么好的长辈。而后来在录像中的一幕令打击气愤，哥走在孝子队伍的前列，昂着头颅，没有丝毫悲痛的神情。他……！
父亲的去世，我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家园，漂泊在异乡的天空，我仿佛成了弃儿。“每逢佳节倍思亲”，每每过节的时候，我的心绪都很坏。静默的窑洞，不知现在可好？
三
大姐的去世，让我对生命有了新的认识。“人生乃逆旅，百代为过客，”的确，所有的生命，死寂的时间远远超过了有生的时日啊……
大姐夫的老父亲的癌症多年，苟延着残喘。二零零九年年关我到咸阳，大姐说，他爷做化疗刚回家估计是最后一次来了，因为他临走时让我们把他带到真该的家属楼前，算是认路。又叮嘱我，过年别到他老家去，如果娃她奶奶忙不过来，又得打电话叫我回去做饭，百十里路多麻烦，你个又会说我。
我当时笑了笑，心说，礼仪上讲得通么——不去？最终我还是去了，我们兄妹几个都去过了，大姐没有挡住。
年后两个多月，老头子才寿终正寝，大姐给我电话报丧。我参加葬礼时，却没有见到大姐。原来，她受了惊吓，被送到了医院。考虑到我们家族并没有精神病史，可能是感冒药物过敏造成的神经紊乱，几个姐姐便把她送回了家，在家里继续治疗。
她逐渐恢复了神智，在我到咸阳去看她的时候，发觉她已基本康复。她见我来，嘘寒问暖，让二姐他们赶快给我做饭吃。我让她别下床，躺着休息，她安详的躺在那里，看着我吃饭，嘴角上挂着一丝笑意。
我呆了一会，同来的老师们打电话叫我走，我便向她道别，但她睡着了，我便没有吵醒她。
一个星期后，二姐最后一个离开咸阳，带回的消息是：大姐已经康复，什么都能自主，再挂两天吊针，就会彻底好了。
我们都很高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大姐后来也和大家通了电话，告诉大家别为她担心。
可谁知事隔两天，阳历四月二十日深夜，外甥女在电话的另一头告知了大姐的意外亡故。
那夜雨很大，天幕上洒下的是我们悲戚的泪水……
孤苦无奈地送走着时日，哪里是我人生的依托和方向呢……
深秋琐语
听风、赏雨，似乎没有这样的雅兴，只是想走走，这个冷雨微寒的日子，撑一把雨伞，走进雨幕。淅沥的雨声中轻轻浅浅的心事，漂浮而来，凝望，灰蒙蒙的天色有些清凉，清凉到让我的眼睛有些疼，疼到心尖漫过眼角，梦中的影像杳无踪迹，只有花台上飘摇的枝叶鲜活晶莹，那么的自然，又那么的叫人向往……朦胧的烟雨纠结着薄凉的心绪，绵密的雨丝伸出芊芊玉指，诱引着我走进迷宫，走向没有后路，无力逃脱的深渊。
什么时间起，习惯了缄默；什么时间起，爱上了神游，醉心于独来独往；什么时间起，学会了掩饰，一些紊乱被藏匿的很深很深，就像从未发生一样。
和爱无关与情有染的日子里，我自顾自的矜持着。
【一】
时光的打磨，让亲情漂洗出纯棉一般的质感，哪怕色泽暗淡，依旧柔软舒坦。无论你身在何方，总有一刻，你会需要，你会有着靠近再靠近的欲念。
周末例行回家，走进电梯的刹那，与妈妈撞了个满怀。匆匆一眼，只是一眼，妈妈微微泛红的眼角让我惊慌失语，“你怎么了？妈，要去哪里？”“这会去买些青菜就回来，你爸爸在家。”“你的眼睛怎么红红的，妈，你哪里不舒服吗？”“哦，刚才去买东西跑错路了，绕了半个钟头才找到车站。”“你一个人跑那么远？不是说了嘛有事给我电话，让我陪你去。”……小小的电梯里，母亲像做错事的孩子一般低低的说：“什么事情都没有，我好好的呢。”“你的身体刚刚恢复，不能劳累。”“放心，我有轻重的。”“你们都那么忙，没有时间回来就打个电话问一声好了”……苍苍的白发，瘦瘦的身影，此时此刻，面前的母亲，让我有着说不出的疼惜。一触即发的任性，叫我心生愧疚。
一个情字，几多无奈。
Q上飞儿说：为了孩子，自己已然强势到半年之内由“骆驼”转型为“司长”……这骆驼是飞儿给自己起的绰号，这司长可是名正言顺的有本一族。若不是亲眼目睹，我绝对不会把窈窕淑女的飞儿和背着行囊拖着女儿的飞儿视同一人；我更不能将娇柔的飞儿和干练的飞儿联系起来，何况，我分明记得飞儿学驾驶的日子就在昨天啊……
如果说每个女子都是一所学校，能让身边的人在她体贴的目光里，忘记烦恼和疲惫，淡化愁绪与浮躁；那么每个母亲就是一道风景，能让她的亲人在静好中嗅得馨香，在繁杂中感受质朴。
有家的人是幸福的，即便你走得再远，不管你怎样的疲惫，只要回头，便会发现阑珊的灯火处，总有一个怀抱向你展开，让你不再寒冷和清寂。有母亲的家是真实的，无论怎样的节气，都会散发出暖而舒心、甜而不腻的气息，那是粗茶淡饭的味道，那是纯棉的温和与自然。
【二】
长长短短的日子里，亲情，爱情，友情……大凡与情有关的种种，是那么的猝不及防，会毫无预兆的在某一瞬间喷薄而出，以至于莫名的心恋潮涌而来，以至于无端的烦扰如影随形。
想起了《手机》，想到了于文娟，竟有了隐隐的痛；我以为她是聪慧的，可她终因深爱而放手；我以为他是率真的，可他终没能诺守住最初的美丽……
只因我的沉默，你愿见，却不明白。于是，越爱越计较，越爱越不能宽容。情愿相思成殇，也要摆出一幅形同陌路的样子？
他们说，最远的旅行，是从一个人的内心到另一个人的内心。那么最美的爱情，是不是永远不要靠的太近？
“你在我心里。”念起这句话的时候，你的微笑佛面而来……
【三】
一个懂字，几多欢喜。
有些人，穷尽全力，依然只能是瞬间。有些人，只一句话，便让刹那成就永远。
赏心只要三两枝。
因为懂得，所以慈悲。缘于“情”字，女子的“慈”更显得温暖而沁心。于是，纷繁的世间，家成了我们的习惯，锅碗瓢盆的碰撞，成了我们不离不弃的风景。于是，将一些柔软流于指尖、极尽缠绵；把一些美丽定格成像、置入心底成了众多爱文字人儿久久以来的坚守。
背影
朱自清写过《背影》，他说，他最难以忘记的是父亲的背影，他为父亲买橘子的背影流泪。三毛写过《背影》，为母亲，为母亲提着重重的东西在海岸边被风吹着，身子被重物压得不能再弯还要努力前行的背影感怀身受。我也为父母日渐苍老的蹒跚背影伤怀。
其实若不是朋友告诉我重阳节到了，我还真的不知道呢，想来我是太不称职的一个女儿了。想，每次父母的生日，总是姐姐提前打电话告诉我，生怕我忘记。我真的是一个粗心的孩子吧！
重阳节的前几天回家，母亲说父亲的体检报告出来了，说着拿给我看。报告满满的一本，写了很多，这几年父亲的身体是越来越不好了，好似身体哪个部位都有毛病，而这次最严重的也是最致命的毛病已经开始显现了。感觉得出母亲的心重了，也感觉得出父亲的心也重了，再看父亲那早已越过年龄的苍老花白的头发和满脸的褶皱，一股难言的伤感流过心间。我不忍看父母的眼神，慌乱地躲开了。还假装轻松地说，“没什么的，年纪大了就像用久了的机器，是会有一些毛病的。”不知道这样的轻言淡语在父母听来会是不孝的吗？我不知道还要在这样的时候说什么严重的话来增加一份父母内心的担忧和惊慌。不知道父母是否能够理解。
三毛在《背影》里的最后一段话深深在心，她说，“孩子真情流露的时候，好似总是背着你们，你们向我显明最深的爱的时候，也好似恰巧都是一次又一次的背影。什么时候，我们能够面对面的看一眼，不再隐藏彼此，也不只在文章里偷偷的写出来，什么时候我才肯明明白白的将这份真诚在我们有限的生命里向你们交代得清清楚楚呢。”
什么时候我也不再将对你们的爱只是倾注笔端？什么时候我可以痛快淋漓地对你们倾诉我的深情？
一向被你们娇宠的我，一向晚成熟的我，是令你们拥有更多伤害的吧。总是这样的不成熟，总是任性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总是崇尚一份自我，这样的孩子令你们更多一份担忧吧，三毛的父亲对三毛这样评价，他说，“女儿常这样说，生命不在于长短，而在于是否痛快的活过。我想这个说法也就是：确实掌握住人生的意义而生活。在这一点上，我虽然心痛她的燃烧，可是同意。”这是一个了解孩子并多么爱着自己孩子的父亲的真诚话语，因女儿的喜欢而喜欢，即便知道燃烧的含义。想必普天下的父母都是有着这样的一份孩子情吧。
母亲明年也将60岁了，比其大她四岁的父亲身体要好一些，不过心脏的问题一直是令我揪心的。这次国庆和中学同学去上海游玩，夜晚在宾馆说起各自父母亲来，同学比我更多了一份对生活的认知。同学真的是长我几岁，经历也多，真的读懂了生活更深的含义。她对我说，“冰儿，我的父亲现在瘫痪在床，在他有生之年，能够为他想到的我都尽力去做了，能够想到的好吃的东西，不管多贵重，也都买给他吃了，即便现在他有哪一天离开我，我也做好心理准备了，我也会想得开，我了无遗憾。”是这样的吧，只要努力做到无憾。
想我这样的年龄也要开始面对生老离别，好似青春还只是昨天的事情，真的是生活太过残酷。
那天回家，看父亲钓鱼归来的背影，花白的头发，步履踉跄，时光啊，你真的太过无情。生生把一个年轻的活力生命摧残到如此。想父亲每天中午还要拖着这样的身躯为我接送孩子，泪便真的流进心里了。感觉自己真真的是不孝。我对你们的亏欠要怎样偿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