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福居的内室里头,扶西国进贡上来的‘似水浮’正从案上的青莲三脚香炉里头缓缓的飘出来,‘似水浮’香味清爽,正是熏得那挡不住的夏里头的热气也是消散了许些。
相月跪坐在软垫上,小心翼翼的拿捏着力度,双手握拳一下一下的落在那绣着大片长春花的紫檀裙上头,她垂着头细细的辨了辩平躺在软榻上的人的呼吸声之后,手下动作没停,倒是低垂着的脸微微的扭了过去。
这头刚扭过去一半,榻上本该是睡熟的华发满鬓的老夫人却是在这会儿开了口,声音带着疲倦,却也还清楚:“罚都罚了,总该让她反省透了再说。”
相月吁了口气,眉头蹙了起来,唇角微微的动了动,最终也是没敢把话说出来。
彼时,一墙之隔的院子里头,看起来约莫十三四的身量娇小的女子正垂着头跪在灰白色的石板地上。
厅子前头,木廊上头,来来回去的不断走着人,却也没人敢看,没人敢问。
夏日里头本就是闷热的很,虽说四合的院子的高墙飞檐将那灼热的日光多多少少的挡去去了些,可是云锦姩还是感觉到自己的里衣黏糊糊的粘在背上,难受的厉害。
她小动静的扭了扭身子,试图驱走那黏糊糊的感觉,可是刚一动,身后急促行来的脚步声便是惊得她一愣怔。
那人绕道她的前头,恰好给她遮住来了一片阴凉,云锦姩缓缓抬头,一双明亮的眸子染着期许,昂着小脸儿朝着那人说道:“二哥哥,你可是来与祖母求情的?”
被唤作二哥哥的男子蹲下身子,细细的看了看云锦姩被热气烤的红扑扑的小脸儿,忍不住摇头叹气道:“卿卿,你这回又闯了什么样的祸了?”
“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儿。”女子不以为然的垂着眸子答道。
云怀邵一听,便是抬手固着她的肩头,焦虑的说道:“还敢说不是要紧的事儿,这长福居的内堂外室都被你跪了个遍儿,这次祖母她竟是将你罚到了这院子里头,你瞧瞧这日头,再摸摸这石板地的热度,总是你惹了什么惊天的大事儿,祖母才罚你这般的狠呢。”
被他头头是道的分析戳破,云锦姩的神色才稍微凝重了些,想了想,才开口问道:“父亲和母亲回来了没有?”
云怀邵抬头看了看天色,蹙着眉头说道:“这会儿天还早呢,再说父亲和母亲是去庆贺傅老将军的七十大寿,这会儿离开宴还早着呢,你可别想着让父亲和母亲来救你了。”
这般说完,云怀邵自己心里头也是急了起来,再加上天儿闷热的很,没一会儿便是急了一脑门的汗。
云锦姩本只是觉得闷热的心烦,如今被云怀邵带的更是不耐了起来,抬手扯住云怀邵的袖子说道:“二哥哥,我热的难受,你定要帮我和祖母说说情让我早些起来,否则,我就告诉父亲你昨夜彻夜未归,是今早翻墙回来的。”
被云锦姩恐吓,云怀邵好看的眉头一挑,忿忿不平的控诉道:“好你个没良心的卿卿,你还知道你二哥哥是今早才回来的,我这觉还没睡够,斛珠那丫头便梨花带雨的扑到我的院子里头,只喊着让我救你,你倒好,这会儿竟还来要挟我。”
云锦姩见他一脸受了不知道多大委屈的表情便是觉得好笑,轻轻摇头说道:“除了父亲和母亲,平陵城内谁不知道,云家二公子是个不靠谱的人。只是人家畏惧你的身份,不敢和你说罢了。”
被她这么一说,云怀邵不怒反笑,揉了揉女子的头说道:“若是论在平陵城的出名度,世家弟子里头没一个比的了你,二哥哥可是惹不起你。”
云锦姩听了他明显不是夸赞的夸赞,也不觉得不爽快,反而是点了点头赞同道:“也是。”
两人凑在外头说了这一会儿话,倒是不顾着热了。
相月端着茶出来的时候,正瞧见两人凑在一起说的高兴,看了看手中的茶,相月吐了口气,心中想着:这次事儿闹这样的大,怕不能和从前一样过去了。
叹完,才抬了步子,绕过木廊,下了石阶,走到了两人的身侧。
云锦姩早早就看见了她,见她行礼,便是欢喜的问道:“月姑姑,可是祖母让我起来了?”
云怀邵也是扭头看了过去,等着相月的回答。
相月跟在老夫人的身边儿伺候有些年头了,如今也是有三十四五了,愈发的沉稳和柔和起来,且她为人处事又是温和公允的很,所以云府上下包括这些公子小姐的也是朝她叫一声‘月姑姑’的。
相月的眸子总是微微垂着,说话的声音也是温和的很,她先是将茶盏递到云锦姩和云怀邵的手中,等着他们喝了一劲儿,这才开口说道;“二公子,三小姐,这次的事儿可是让老夫人动了大怒的,奴婢是连劝都不敢劝的。”
听相月这样说,云怀邵便是有股不好的预感,看了云锦姩一眼才轻声朝着相月问道:“月姑姑,这次卿卿她到底是闯了什么样的祸呀,竟让祖母生了这样发大的气。”
相月早就听到云怀邵进了院子,却是没有想到,这么些时候他竟然连发生了什么事儿都还不知道。
云怀邵见相月低头不语的,以为她想替云锦姩瞒着自己,便是又想开口去追问。
谁知道云锦姩在一旁看着这样,便是先一步开口抢话答道:“二哥哥,你可别问月姑姑了,那样的事儿,月姑姑可是说不出口的。”
若不是早早就习惯了自己这唯一的妹妹的性子,饶是云怀邵这样见了外头大世面的公子哥也是要被她这句让人浮想联翩的惊人话给吓住的。
稳了稳气,云怀邵追着她问道:“卿卿,你可别吓我,什么样的事儿竟然是连月姑姑都不好开口?”
云锦姩的神色倒是不慌不忙的,慢悠悠的说道:“今儿晌午我去朱雀街的香满楼吃饭,正巧碰到一个嚣张跋扈的公子哥看上了给客人弹琵琶的姑娘,非要强行的带人家姑娘回家当小妾,我正吃的好好的,他们一群人又是拉扯又是哭闹的,白白的坏了我的胃口,所以……”
“所以你把人打了,又把楼砸了?”
话儿没说完,就被云怀邵接了过去,还劈头盖脸的每一个好结果的。
云锦姩白了他一眼,微微昂着头神色认真的接话道:“香满楼的菜那样好吃,我才不会暴殄天物的,如二哥哥你不会伤害美人儿是一个道理的。”
云怀邵一阵无语,这次倒是没有开口,只等着她的后话。
云锦姩又喝了一口茶,揉了揉有些发烫的小脸儿之后才接着说道:“我把那个公子哥绑了,扔到清平调去了,至于那姑娘,我也绑了,扔到对面的长恩绕去了。”
“清平调!长恩绕!卿卿你……”
这下子云怀邵终于知道为何相月说不出口了。
平陵两大香阁:男0妓清平调,女0妓长恩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