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早晨他找张先生问事,方坐下,问他早餐没?张一麐答已用。于是袁氏自个儿吃起来,“先食鸡子二十枚,继而进蛋糕一蒸笼,剖食皆尽。余私意此二十鸡蛋一盘蛋糕,余食之可供十日。无怪其精力过人也……各方人才奔走其门者如过江之鲫。”袁世凯在能吃能喝这一点上,倒是和巴尔扎克好有一比。
小皇帝宣统即位,清廷忌恨袁世凯,将他放逐田园。这两年中,张一麐转到浙江巡抚增韫那里做幕僚,他精心撰构的稿子,增氏总是改来改去。一天两人便吵起架来,张一麐在愤怒中吼道:“项城从未改过我的稿子,你不配轻易改动。”
辛亥革命爆发,袁世凯又被清廷起用,张先生又回到他身边。
1914年的时候,袁氏打退了党人的二次革命,实力雄固,当时已有人传说帝制之议。袁世凯晓得他的幕僚中尽有耿介明理之士,乃做洒脱状对张一麐说:“你想啊,革命党人,弥漫全国,恨我彻骨,我怎能做称帝这些傻事呢!你要相信我!”但他另一面,却唆使外人如古德诺、有贺长雄,以及筹安会那一班人打造舆论,欲使既成事实。老袁外粗内细,也是自作聪明,幕僚态度明示之前,他就可以根据平时的性格、做事风格判断出对方将有何立场,因此他都是看人说话。
到了筹安会大造舆论,帝制隐然在望的时候,张一麐曾长跪不起,予以谏阻。袁世凯又来一番虚情假意,并说他不愿武人干政,但你们这些文士说话太多,武将们将对你不利!到政事堂开会之机,张先生站起来慷慨陈词,倪嗣冲怒目相向,并将手枪拔出来往桌上重重一拍,情形相当尴尬。倪氏是袁世凯手下的武将,一个不第的举子,行事相当莽撞。徐世昌站出来劝说,双方才下台阶。事后,袁世凯调张做教育总长。
到了抗战军兴,张一麐先生愤而欲组老子军,和日寇拼命。1943年,他逝世于国民参政会参政员任上。
孜孜不倦的洋高参
早在1903年,端纳就在香港《德臣西报》社任副主笔,还曾在广州求见总督张人骏。端纳纵谈天下事,张氏异之,当即聘为不拿报酬的外围幕僚。
他想见中山先生,却先见到了胡汉民。鉴于他的人际关系,消息来源广泛,几家西方大报聘为驻华记者、主笔。
辛亥革命后,端纳协助伍廷芳工作。中山先生回国后与之畅谈,甚为投契。他参加孙中山大总统就职典礼,并向海外拍发了电讯。端纳在未生火炉的寒室内用打字机拟稿,手脚都冻僵了,汪精卫、温宗尧在一旁参与修改,经过反复的字斟句酌,“这份文件连一个逗号也没有动就(被孙中山)签字了”。这份宣言送交各国驻华使节,一个新国家诞生的宣言就此传遍了全世界。这实际上是中华民国临时政府的政治、外交纲领。
1915年1月,日本提出灭亡中国的“二十一条”,袁世凯承认之以作为日本支持他称帝的条件,此事极端机密。端纳从财政总长周自齐处下手,又找到袁世凯的英文顾问,竟将该文件的英译本获取,公之于世,引起西方列强的严重关注。
他后来又成为蒋介石的顾问,抗战军兴,他和宋美龄组建了外宣班子,撰写宣传信件。他因揭露南京大屠杀等日军暴行,被日本列入黑名单。
太平洋战争爆发,他从海外返回中国,不幸在菲律宾被日本人拘捕,机缘凑巧,竟未被发现真实身份。战后在珍珠港美国海军医院的病榻上,他口授往事及自己生平经历,友人录音、记录、整理,用以撰写端纳的传记。在谈话中,端纳发表了对中国时局的看法:马歇尔调停内战不会成功,国共双方势同水火,决不会和平共处……后来的政局发展果然印证了端纳的预见。
他对日本军国主义扩张的野心,很早就有认识,并谴责其侵略本质。他观察世界政治问题,具有独到的先见之明,日本人衔恨不已。他说:“当你和日本人打交道时,不论是商人还是外交官,你们做成的交易不会比同娼妓达成的交易好多少。娼妓可以答应给你欢乐,但她的吻会把你给毁了。”
他在西安事变中充当调停人。他的回忆强调几点,诸如:兵变是杨虎城发动的,张是替杨承担责任;亲日的军中暗流,又企图借机炸死蒋介石,趁乱夺取军政大权。端纳一再告诫张学良,此时若杀掉蒋介石,中国必然大乱,这只对日本有好处;张学良主动要求随蒋去南京,目的在于证明自己是出于爱国,指控他搞兵变和谋杀完全是无辜的。应该说眼光看深一层,颇为精警。
抗战烽火的浇铸
“九?一八”日本军阀侵占了我东北三省之后,更随时在北平、天津、上海制造事端,以为威逼侵略的借口。凡是中华男儿,稍有人心者,无不悲愤填膺,有宁为玉碎毋为瓦全、誓与敌偕亡的情绪,恰如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
抗战参谋制度的确立
国民革命军自黄埔建军以来,最早期,1925年及次年,尚无专门幕僚机构。
1928~1930年,即编遣会议和中原大战期间,设立参谋本部,是和军政部、训练总监部平级的军事机关,此建制延续到抗战前。抗战军兴,部队经过分化整编,部队番号剧增,对抗日战争第一期的军队而言,则在国防最高会议之下,尚有大本营及所属各部。又,军事委员会下辖军政部、军令部、军训部、军事参议院、军法执行总监部、政治部、军事委员会委员长侍从室、铨叙厅、后方勤务部。另外还有九个大型战区,以及西安行营所属部队、驻闽绥靖公署所属部队、后方留守和绥靖部队,此时的参谋机构分属多个部门。军事委员会下有参谋处随辇办公。
抗战中后期,兵种陡增,特种兵兵种以及海空军所属专门部队就有十六七种。参谋机构仍然分属各部门。抗战结束的次年军事机构大调整,成立国防部,在部本部外,并行参谋总部及所属各厅局,专事作战方面之幕僚作业,军事制度臻于相当完备的境地。
参照一下相去未远的前清时代,地方州县政官员的权力往往在实际操作上被幕友取代,“外掌守令司道督抚之事,以代十七省出治者,幕友也。”(《皇清经世文编》卷二十五)而在中央六部,书吏则操持制造、核批公文的权力。
幕僚权力大、工作量大,是日常公务的事实处理者,乃是清代政坛的一个特征,将各级幕僚合算起来,那是一个庞大得惊人的数目。
但在军队转型的过程中,军事作战幕僚的养成,即一种成型的参谋制度,则是在抗战军兴以后才逐步建立的。当时有一些不尴不尬的人物,新旧两头都不靠,因缘际会作了参谋,闹出不少笑话。地方部队主官甚至有“认识字的做参谋,不识字的做副官”的荒唐安排,有的旧幕僚竟把军用地图下边印有黑白相间的“比例尺”,当成是“铁路”。至于只知在地图上量距离,而不知图上距离有山岳、河流的分别,遂将行军里程或阵地区分乱画一通的笑话,在抗战中的地方部队,也曾多次发生过。
军队自军阀社会转型而来,一些行伍将领尚未转过弯来,自以为“枪杆子第一”的老粗带兵官,竟然将参谋官视为赘疣。直到抗战中期,部队强迫实行参谋制度,规定军以上的参谋长,需要具备陆军大学的资格;并将参谋处作战、情报、后勤(后来又加人事)三科(课)的参谋,或调训,或委派分发参谋班的学生担任,这样才使各部队的参谋制度,逐渐建立起来。如此一来,参谋的地位也在微妙变化之中,当初那些瞧不起参谋的老粗带兵官,又传出“天不怕,地不怕,只怕参谋纸上画”的军谚。
作战幕僚地位逐渐得以加强,参谋职权随之受到尊重。而参谋的晋升也出现两种形式:一种是曲线,由参谋调升带兵官,再由带兵官调升参谋官。这种干部,既具参谋的学识,又具带兵作战的经验,能使军事理论与实际经验相结合,指挥作战颇为得心应手。一种是直线,由参谋而科长,而课长,而参谋主任、副参谋长、参谋长。
抗战军兴,参谋长的性质和地位与旧军队已有较大区分。首先是作战计划切入主角,改变以前幕宾的角色;其二衔级提高,如军参谋长军衔与下一级主官等同,以下类推。但参谋长升任带兵主官的可能已经从法规上得到了保证,也有了较多的实际的例子。这一时期曾担任军长等高级指挥官的符昭骞、赵秀昆、赵子立、郭汝瑰、盛文、罗列、吴鹤云等,便都是多年担任参谋长又转任指挥官的。
香港作家张赣萍先生出身新式军校,他回忆受训时的情景,说有某兵学家虽是参谋专材,却无作战经验,在某次大会战中,我军分五路应战,这五路部队的作战计划,都是由他一人拟订;他本着如臂使指的原则,拟具计划。结果其他四路部队均打胜仗,只有他自己指挥的那一路部队打败仗。有人问他原因何在?那人的回答可妙,他说:“这只怪敌人不按照我的计划打呀!”张赣萍以为,事实上就是由于他只能纸上谈兵,缺乏实际作战经验所致。另外还有在拟订计划时信心百倍、攻击精神十分旺盛的参谋长,听到敌人打到司令部附近来的时候,吓得走路都走不动,要由卫士搀扶上马逃生。张赣萍也曾见到过,那些不学无术,或有勇无谋的带兵官,他们连作战计划都没有,或不按照作战计划行事,就是凭着匹夫之勇,而乱打乱杀一通,招致无谓的重大牺牲。(参见张赣萍《弹雨余生述》)
陆军大学的学员班或将官班,只是培养师司令部以上参谋长的高级幕僚训练学校,也是抗战期间最高军事学府。对各级司令部各分科的中、下级参谋人才训练,先有一个“作战参谋训练班”附设在陆军大学之内,后来才有“军令部情报参谋班”的设立。一些军校优秀毕业生,会再考入情报参谋班受训一年或更长时间。
抗战中后期,部队参谋工作体制向美军靠拢。按照美军的定义,参谋被分为参谋长、副参谋长、普通、特勤、其他等分工形式。广义的参谋还包括技术等人才,狭义的就是与作战有关的参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