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流淌的溪水边上,一抹淡淡的天水之青。
颜枳观望着水里灵动摆尾的游鱼,不由得微微勾唇,一笑,思绪飘荡。
是从何时开始呢,对那只鸟儿的,那种难缠的,像饭黏子一样不起眼却又死死贴在人身上不放的悸动。
从她一曲胡旋舞罢惊艳众人?
从她叽叽歪歪在金饰店里变相对他表示不满?
从她喋喋不休非要与臧娇儿争个嘴上高下?
从她不知天高地厚的要捉那名贵的锦鲤吃?
亦或是……从他密谋绑走她,就已经开始了?
可笑!
颜枳神色阴暗,他何时变得如此软弱了?
只是一颗棋子,一个小小的棋子罢了,她并无过人之处,身上又无甚闻名的功绩,虽然是康国的长王女,但自小便被变相软禁,她身上清清白白,除了一个头衔没有任何可以利用的价值。他,怎么可能会为了这样的人而动摇?
她只不过是他重回金宫的一枚铺路的石子,踏过之后再无留恋。
微风乍起,摇碎了水中他清丽朦胧的面容,如同撕裂颜枳假模假样的自圆其说。
单一说的不错,他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辩驳——他为何要送她双簪,为何许她在府内自由走动,为何带她赴宴,为何要为了她给臧娇儿和墨沉瑄脸色看,为何府中一切他都挑最好的送给她,为何为何为何?
为何,为之奈何。
颜枳,明明是一个容貌艳丽,温和而又清冷,所思所想掩于面下,所作所为三思后行,以笑示人,以稳束己的公子。
多年来人们眼中的颜枳是这般模样,多年来他自己塑造的颜枳也是这样。
可事到如今,颜枳这个本该完美的外壳出现了一丝裂缝。
因为,那只鸟儿,那只有点不太听话的鸟儿。
他的计划本来周详,与康国王后站成一线,以竹鸢身边护卫的身份入宫,面见皇帝重回尊位,把他该撒的网一点一点的拉扯开,延展到他所能触及的每一个角落。
本该是这样的。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颜枳瑞凤眼挑,戾气藏于眼角。
可能是他自己错了吧,错在为那只鸟儿打开了牢笼,放任她于一方天地之间。那只鸟儿那么玲珑可爱,根本就是只未经世事的雏鸟,求知若渴的探索这个她未知的世界。这样的家伙放出去,他如何再把她抓回来。
弄不好一番纠缠他反倒鸟儿羽毛没摸着,反倒赔了一颗心进去。
那么,所以,到底,该当如何啊!
颜枳巴巴的对着溪水顾影自怜了半天,没想到一根毛的计策。
他是真的不知道。
也许是他多虑了,这种茫然的悸动也许只是他对白竹鸢很快便要黑暗惨淡的人生的一种同情,里面还夹杂着他对自己命运的无奈。
但无论怎样,路,他的确还要铺,可他要换一种铺法,他不愿让那只欢快的鸟儿被捶打压榨成为轮廓分明的石子。
即使成了,他也不想亲自动手。
罢了。现在,就这样吧。
颜枳懒懒的起身,自嘲的笑笑,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条垂死挣扎的黑色锦鲤。
“二爷——”
忽然,一声千回百转娇娇滴滴的呼喊传来。
颜枳面不改色的把鱼藏到了袖中,回了身来,“你不是同单一一起出去了吗,怎么,出了什么事?”
一旁的女萝拧着秀眉,粉色蔻丹甲揉着衣角,颇有些纠结,“其实,其实是……”
“到底是为了什么事?”颜枳背着手,面色柔和,“你但说无妨。”
“其实是……”女萝咬了咬牙,头一低,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我其实是想说……连翘姐姐和竹鸢姐姐一起……一起跑出去了……”
“跑?”颜枳心中一惊,微微眯眼,“你确定是跑?”
“跑……跑出去玩了……”
“你怎么知道的?”他放回了半颗心在肚子里,仍不忘细致盘问,“你可知她们两个跑到哪里去了?”
“我……我当时就在门口等单庄主,我看见她俩身着男子装束,翻墙跑了。至于跑到哪里去了,我,我不清楚。”女萝声音渐渐软下去,有些做贼心虚的支支吾吾。
还翻墙……颜枳在心里抚了抚胸口,叹了口气。
“那他们怎么会没有看见你?”
“那个,可能是离得比较远……”女萝抬头瞅瞅颜枳,有些尴尬的补充,“而且,我比墙矮了很多啊,手里还拿着庄主的一大摞物什……”
“算了,我派人去找。”颜枳从袖子里掏出那条鱼递给了女萝,“告诉厨子,今晚把它给烧了。”
女萝好奇的捧着滑溜溜的黑鱼,大眼瞧了半天才想起来,“诶二爷,这不是池子里的鱼吗?”
“二爷?”她环顾四周,颜枳却早就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