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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 辩解

如今,走出门去,无人搭理倒好,根本就是一路遭人冷眼、听人冷嘲热讽,就算想到酒店里喝口酒解闷,卖酒的若知道他们是钦差身边的人,不是大叫不卖赶他们出去,就是拿出最难以入口的东西,当酒卖给他们,开出来的价钱还吓死人。而其他人则在一边大声轰笑。

王允之可以躲在府里不出去,他们却要出去打探消息、采买必须用品,尝够了当过街老鼠的滋味,谁也过不下去了。于是都来求王允之。

“大人,那阮靖宇是瓦片、您是瓷器,可千万不要为了他误了您啊。”

“是啊,不就是一个阮靖宇吗,要整他以后有的是机会,现在还是保全大人您要紧。”

“对对对,咱们们暂时先忍口气,以后再想法子报仇。”

“大人,这江陵是再也不能待下去了,咱们这些日子出去连菜都买不到,这些个刁民听说我们是从京里来的,什么都不卖给我们,何况现在又罢市了,我们这些人倒不要紧,大人您千金之体,受不得损伤啊。”

八月二十四日,王允之终于肯定事不可为,心不甘情不愿地喝令大家,把江陵的许多官员以及一干有头有脸的仕绅都请来。

当着他们的面写下奏折,为阮靖宇极力辩解,说明他从未做过有碍河务之事,只是与李岩有些误会而己,又夹上许多人为阮靖宇辩解的口供以求圣断,更说如今江陵政务无人主理,请圣上早下决断。写完之后给众人看过,然后令人以八百里快马送上京师。

立刻,所有人都长出了一口气,连声称赞钦差大人果然是当世难得的清天,明查秋毫,为百姓做主,为清官申冤,口口声声江陵百姓共感圣德。

王允之也只得与众人客套一番,千说万说,总算说得大家答应暂时不把请愿书递上去,先静观朝廷动静,同时众人也答应劝说百姓,暂且复市。

消息传出后,百姓欢声一片。江陵复市,而府衙外虽仍不断有人守着,但大部份人已散,也没有人再大声呼喊,至少王允之不会再睡不着觉,吃不下饭,看到府衙外面的人海也不至会头皮发麻了。他的一干亲信从人,日子也好过了许多。现在大家都只等皇帝的圣旨了。

自从八月三日,王允之至江陵引发百姓围府衙事件后,整个江陵日子最难过的是两个人。一个自然是进退两难、日夜不安,虽有满腔怨恨,最终仍不得不为阮靖宇说话的王允之了。

另一个却是虽有万千气恨不甘,却更有千万的牵念关怀,日日夜夜担忧阮靖宇的莫相离。她整日里忙于说服众人听她的安排,一心想着怎样救阮靖宇出来,一颗心从来没有一时一刻放宽过,无论多少的气怒嗔怨,终不及那个人脱离危险重要。

自王允之送上奏折后,大部份人的心都安了,而王允之一日未离江陵,一日也不安心,莫相离也是一日不曾见阮靖宇脱出牢狱,一日不能不心焦。

相比之下,整个江陵日子过得最好的人,居然只有一个阮靖宇了。

他被王允之关在牢里,但江陵的大牢向来不虐待囚犯的,更何况看管的牢头差役谁不敬他,个个将他伺候得极好,阮影也早说通了牢头,留在牢中照顾他,阮靖宇怎么赶也不走。每日里总有些官场同僚、城中仕绅前来探看,阮靖宇被囚的那段日子,大牢里的牢头,倒是把江陵城有头有脸的那些个大人物全都认熟了。

阮靖宇人在牢中,但外面的事情时时有人说与他知道,孟星飞与孟成飞也来看过他数次,只是莫相离从来不曾来过。阮靖宇知莫相离仍在恼他,心中歉然,而孟成飞却笑着向他讲述,莫相离这些日子以来为他的忧急焦心,为救他的奔走辛劳,每每说得他心痛至极,也后悔至极,才心满意足地在孟星飞的硬拉下止住话头。

阮靖宇人在牢狱之中,本已将生死安危看得极淡,除了对莫相离一缕情念难以断绝,时时牵肠挂肚,每每为惹她伤心难过外,对于自己的冤情能否平反全不挂怀。往日里他主政江陵,每日不知要操心多少事,如今反而没有别的事让他操心劳神,倒有许多牢头差役担心他难过,绞尽了脑汁陪他说笑。

听说阮靖宇被关在牢里,以一手好吃的汤圆名闻江陵城的赵大娘,每日都要精心做好许多的汤圆亲自送来牢中,一来给阮靖宇尝尝,二来也给牢里的差役们意思意思,虽知断然不会有人为难阮靖宇,也定要将汤圆送到他们手上,得了他们一句话才安心。

这件事一传出去,城西的饺子孙,城东的烧饼王,城南的……也无不效仿。

于是,大牢门外,每每有人拿着新鲜的各色菜送到,又常有人拎着鱼,提着肉送来。

送来了也不多说,也不敢要求进去打扰阮靖宇,只是笑说一句,麻烦各位兄弟多费心,就轻轻放下手上的东西。自阮靖宇入狱以来,到大牢外送菜、送鱼、送肉、送酒,的络绎不绝。

一来都怕阮靖宇吃苦,二来,阮靖宇为江陵做的一切,百姓无不深感其德,阮靖宇平日又不肯收礼,如今下在牢中,不是为官之时,不用担心影响阮靖宇的清誉,大家纷纷前来,想一尽心力。

其实大家都知道阮靖宇一个人哪里吃得了这么多,求的也不过是尽一份心罢了。

本来江陵刚受水患不久,市面上酒肉蔬菜都比平时贵出不少,可每日里硬是有人送来最新鲜的蔬菜,最好的酒肉。大牢里上下人等无不沾光,这段日子吃吃喝喝居然都是最好的。

而阮靖宇往日里操劳政务,时时废寝忘食,一个身子都为江陵累坏了。如今身在牢中,无他事劳神费力,好吃好住,倒把个大病后的身子慢慢调养得大好,反而比以往胖了许多。

九月十三日,皇帝的圣旨终于由加急快马送到,既然负责查案的王允之极力为阮靖宇辩解,皇帝自然也就不再追究此事,令阮靖宇官复原职,重新管理江陵。

王允之接了圣旨,长出一口气,衙门里早有人飞速将消息传了出去。不多时,大街上已是欢声一片,老百姓们自动自发跑到衙门口,专为等他们的青天大人从牢里放出来。

王允之也急忙让人把阮靖宇放出来,满脸带笑地恭喜几声,也不再客套,急急忙忙带着所有从人离开江陵,回京去了,而此刻江陵上上下下,谁也没再理会这位钦差大人。一路上王允之也无心去恼恨阮靖宇和江陵百姓,满心想的都是回京之后,如何应付李岩的怒气和权相的怪责。

阮靖宇走出衙门,看到满街欢喜之极的百姓,耳边听到无数欢声笑语,心中感动,实已无法表述。只是在人群中只看到含笑的孟成飞与沉静的孟星飞,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莫相离,则令他心里隐隐作痛。

整整一个多时辰,百姓们的情绪才平静下来,都惦记着大人才从牢里出来,正需要休息,也就不肯再围在衙前,令得阮靖宇也不肯进去,大家纷纷散了。

回去之后自然是打酒买肉大加庆贺,江陵府衙又收到一大堆推也推不掉补品,都是给受苦了的大人补身子的。

接着不少官员仕绅都来庆贺,但也不肯让刚从牢里出来的阮靖宇劳累了,只是问候一声又都告辞而去。一众官员还一再叮咛要他多多休息,公务的事不必急,他们都会处理妥当。

就这么折腾下来,也已到了晚上,阮靖宇让在身旁的阮影也回去休息了,一个人独对孤灯,却难有半分睡意。便是脱离牢狱,也感觉不到一丝喜意,一切都只为那个人已不在身旁。

她在哪里,她去哪了,这一回,她是真的伤得很深很深了吧!

想到她的伤,阮靖宇心头也是痛得难以忍受。

虽然孟成飞和孟星飞也还是住进了府衙,可阮靖宇竟然不敢去找他们问及莫相离,怕只怕,得到的答案会让他一颗心永沉绝望之中。

呆呆地坐在灯前也不知已然多久,细想当日明月之下,见她带着一抹剑光跃入府衙的身影,心中惨然,今夜月明如昔,佳人可会如当日,披一身月色跌入他的怀中。

阮靖宇痛极起身,打开房门,就要迈步走入月光中,忽然全身一震,惊见眼前那与月色融于一体,静静立在月下的人。

如此星辰如此夜,她在门前已独立了多久,望着自己独对孤灯的身影又已多久。

这些日子,身处牢狱,蒙受奇冤,犹不知其苦,不觉其苦,心中思思念念,牵牵挂挂,只此一人,有时反庆幸,幸好被冤枉的不是他,幸好被关在牢里的不是他,否则这一颗心不知会忧急成什么样。今日月下再见,竟恍如隔世,怎么这心尖儿上的人,竟已憔悴至此,这些日子以来,她必然是为了自己日日夜夜忧心如焚,焦虑伤怀不能安枕,才至于此,才至于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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