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或为六国说秦王曰①：“土广不足以为安，人众不足以为强。若土广者安，人众者强，则桀、纣之后将存②。昔者，赵氏亦尝强矣。曰赵强何若?举左案齐③，举右案魏，厌案万乘之国④，二国，千乘之宋也。筑刚平⑤，卫无东野，刍牧薪采莫敢窥东门⑥。当是时，卫危于累卵，天下之士相从谋曰：‘吾将还其委质⑦，而朝于邯郸之君乎!’于是天下有称伐邯郸者，莫令朝行⑧。魏伐邯郸，因退为逢泽之遇⑨，乘夏车⑩，称夏王，朝为天子，天下皆从。齐太公闻之，举兵伐魏，壤地两分，国家大危。梁王身抱质执璧，请为陈侯臣，天下乃释梁。郢威王闻之，寝不寐，食不饱，帅天下百姓，以与申缚遇于泗水之上，而大败申缚。赵人闻之至枝桑，燕人闻之至格道。格道不通，平际绝。齐战败不胜，谋则不得，使陈毛释掫撖，委南听罪，西说赵，北说燕，内喻其百姓，而天下乃齐释。于是夫积薄而为厚，聚少而为多，以同言郢威王于侧牖之间。臣岂以郢威王为政衰谋乱以至于此哉?郢为强，临天下诸侯，故天下乐伐之也!”
【注释】
①秦王：即秦王政，当时已称为始皇帝。②桀、纣之后将存：夏桀和商纣的后代将绵延不断。姚本：“言王者以仁义为安强，虽土广人众而无仁义，犹将危亡，故桀、纣不能自存也。”③举左案齐：向左(即东面)进军就能镇住齐国。案，抑制。鲍本：“言举兵于左，则齐下。案，下也。”④厌案：犹言抑制止住。厌，通“压”。⑤筑刚平：兴建刚平城。刚平，地名，在今河南清半县西南有刚平城。⑥刍牧薪采莫敢窥东门：是说卫国人放牧打柴不敢向东门看一眼。⑦还：返回，此有投靠的意思。委质：送去礼物以取得信任。质，通“贽”，即礼物。⑧莫：通“暮”,晚上。姚本“莫”后有“不”字,黄丕烈《战国策札记》认为“不”为衍文，今从黄说删之。⑨逢泽：地名，在今河南开封市东南。⑩夏车：夏地的战车。夏，指中原之地。夏王：此指中国之王。齐太公：田和，齐威王的祖父。姚本：“太公，田和也。始伐吕氏齐侯，谥为太公，齐威王之祖父也。”壤地两分：犹言分割了魏地。姚本：“两分魏之壤地。”梁王：即魏惠王。陈侯：齐侯，陈敬仲之后。姚本：“陈侯，齐侯也。陈氏篡，吕氏绝,故曰陈侯也。”郢威王：即楚威王熊商，怀王之父。姚本:“威王，怀王之父也。郢，楚都也。”申缚：齐将。枝桑:地名，不详所在。格道:地名，不详所在。平际:犹言交往,相约。吴曾祺《战国策补注》:“平际，犹交际也。言相约与齐绝也。”陈毛：齐国人。掫(ｚōｕ邹)：古时打更工具，即柝，今谓之梆子。委南听罪：委去南面之尊而听罪于楚。齐释：即释齐，舍齐不攻。姚本：“释，舍也。”鲍本：“不攻齐也。”侧牖：即侧室。
【译文】
有人为六国对秦王游说：“土地虽然广大，却不足以维持安宁；人口虽然众多，却不足以维持强盛。假如土地广而安宁，人多而强盛，那么桀、纣的后代将延续到如今。以前赵国曾经也强大过，要问赵国是怎样强大的?那就是向左边来压制齐国，向右边压制魏国；压制两个万乘之国齐、魏，犹如制服千乘小国宋国一样。赵国夺取了刚平，因而使卫丧失了东野，割草、放牧的、砍柴的都不敢走出东门。这时候的卫国命运，比累卵还要危险。这时天下的游说士，纷纷谋划说：‘我们将要屈膝改事敌人，而向赵都邯郸的君主朝贡。’这样凡是天下有主张攻打邯郸的，没有不立刻采纳实行的。魏国终于攻陷了邯郸，收兵回国后在逢泽与诸侯会盟，魏王坐上夏车而自称为王，一朝之间就成为天子，天下诸侯都服从。
“然而齐太公听了之后，就兴兵伐魏，把魏国土地划分为二，以致使魏面临灭亡命运。魏惠王亲自拿着礼品，献上玉璧，请求当陈侯的臣子，于是天下诸侯都原谅了魏。然而楚威王听到齐国压服了魏国以后，竟然寝食不安，最后终于率领天下人民，来和齐将申缚在泗水之畔相遇，结果大破申缚之军。赵人听说楚、齐开战以后，进兵到枝桑，燕人听说楚、齐开战以后进兵到格道，格道不能通行，楚和燕相约断绝与齐交往。齐国战而不胜，谋划也不成。只好派陈毛告诉军队丢掉佩剑，撤除夜间的警戒，并到楚国去曲膝请罪，往西游说赵国，往北游说燕国，在国内安抚人民，这样天下诸侯才原谅齐国。于是乎积少成多，聚弱为强，天下诸侯都在暗中聚会议论楚威王。我并不认为楚威王是由于政治败坏，政策紊乱才弄到这个地步，楚本来强大，但是因为过于逞强，所以天下诸侯都愿意讨伐楚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