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楣就义般地说：“好，就你这句话，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不过，你的损失我还是要赔的。让你失望我已经过意不去了，如果还让你遭受损失，那我也太不够朋友了——你说，多少钱？”
李宾抢着说：“四十五块。”
叶子楣说： “四十五块？”
李宾说：“怎么？”
叶子楣忽然高兴起来，说：“哈，杜可可还真能干。如果是四十五块，那我们就赚大了。”
莫言和李宾疑惑。
叶子楣看出了他俩的疑惑，温柔地对他俩露出了个如花般的笑容，得意地说：“说了你俩可别声扬出去——卖望远镜的那个是我的朋友，我们是合伙者。”
莫言吃惊，说：“啊，那你……”
叶子楣示意莫言小声一点，说：“你别嚷嚷——你知道了吧，我跳楼是假的，卖望远镜是真的。”
莫言佩服地感叹，说：“太毒了吧。”
叶子楣得意地说：“好点子吧？”
李宾附和说：“好点子——你想出来的？”
叶子楣说：“这我可不敢居功——是我那好姐妹想出来的。”
莫言问：“是卖望远镜的那个？”
叶子楣说： “嗯。”
“哈。”李宾忽然大“哈”了一声，把叶子楣和莫言吓了一跳，看着叶子楣说：“凭你那脑袋，我早知道你不会想出这么好的主意，我太了解你了。”
叶子楣白了他一眼，隔着他对莫言说：“你现在有时间吗？我介绍那个好姐妹给你认识，我想她也一定高兴认识你。”
李宾抢着说：“太有时间了——你的好姐妹在哪里？”
“我给她打个电话，叫她过来。”叶子楣说着，在小提包里掏出了个电话，拔了个号码，随即对着电话“喂”了几声，说：“可可啊，我现在在‘香香茶餐厅’，你过来一下，介绍个朋友给你认识……。”打完电话，转而对莫言和李宾说：“走，我们到‘香香茶餐厅’等她，她待会就到。”
在“香香茶餐厅”，在叶子楣上卫生间的当儿，李宾问莫言，说：“你以前来过这里吗？”
“没有。”莫言打量着这茶餐厅，说：“哪敢来这里啊，就是从它这门口经过都脚软。你看，这豪华，像拍戏的那些皇宫似的，现在我坐在这里都好像不是我了，不真实了。”
李宾说：“但我看你挺镇定的嘛——你按一下我的心口，如果我是有心脏病的，早就挂了。”
莫言说：“别这么看得起我。不过，既然我们来了，就他妈的好好的来享受一番。别给这乱七八槽的东西吓着了，享受不成反而要受罪。”
李宾赞同地说：“对，谁怕谁呀，呆会我们点菜就专往贵的点，看谁吓着谁了。”
莫言说：“好，就这么说定了，不管好吃不好吃，专往贵的点。”
李宾说：“嗯，来，莫言，先抽支烟，润润嗓子，等一下好说话。“
莫言说：“你也来一支——你别瞎掏，火机在我的手上，我来给你点火，把头凑近点，舒服了吧？”
李宾说：“舒服了。”
莫言说：“所以我说，男人什么都可以没有，但就是不可以没有这么一根烟。人生在世图个啥，图财图色图权，老子不操这个心……”
李宾紧张地看了一下四周，说：“你小声一点，别像是在演说似的，大家看着你呢。”
莫言没了声音。
李宾跟着他沉默了一会，说：“叶子楣上厕所怎么上了这么久，不会溜了吧，听说这里的茶位费都要上百块呢。”
莫言从沉默中惊醒，催着李宾说：“有这个可能，你快去看一下。”
李宾说：“她上的是女厕所咧。”
莫言说：“不怕，你又不进去，就在那个门口等着——有人从里面出来了就问一下。”
李宾说：“还是你去吧。”
莫言说：“你跟她比较熟。”
李宾说：“可她比较喜欢你啊。”
莫言说：“误会。”
李宾说：“要不我们两个一起去？”
莫言说：“不行，我得留在这里坐镇，服务员看我们两个都走了，还不跟我们急。”
李宾说：“但……可是，厕所在哪里？”
莫言这下也傻眼了。
正当他们想着如何脱身的时候，叶子楣却回来了。莫言松了一口气，看着叶子楣说：“你总算回来了，还真怕你溜了呢。”
李宾说：“你总算没有溜——要不我们霸王餐还没吃到，就被人送去吃皇家饭了。”
叶子楣说：“你们两个说什么呢——我不是有告诉过你们，我上一下厕所吗？”
李宾说：“可是上厕所有上哪么久的吗？像是在那里享受似的，一去就半个多钟。”
叶子楣说：“女人就是要这么久的了，哪像你们男人的方便。”
李宾说：“可是……”
莫言说：“你别恶心了——李宾，肚子饿了吧？叫服务员来点菜啊。”
叶子楣说：“我倒忘了——莫言，你千万别客气，想吃什么就要什么，不知道哪个好吃的就往贵的要，吃不坏肚子的。”
“谢了，我也这么想。”莫言说：“那我就不客气了——来，小姐，下单。”
李宾说：“喂，莫言，等一下。”
莫言看着李宾，说：“怎么了？”
李宾却看着叶子楣，说：“我可先声明，我和莫言都是穷光蛋……”
叶子楣说：“这一顿是我的，放心了吧，你怎么这么不爽气。”
李宾说：“我是怕吃完了连气都没有了——莫言你要什么了，怎么这么快，有帮我要吗？”
莫言说：“有。”
李宾说：“要什么了？”
莫言说：“全要了——我叫她有好吃的就尽管给我们拿上来，叫她自己看着办”
李宾一拍大腿，高兴地说：“你真会点——叶子楣，如果你不够钱的话，现在去阻止还来得及……”
叶子楣说：“你还别说，老娘什么都没有，但就是有钱——你们还要什么尽管要。”
李宾不说话了。
莫言说：“叶子楣啊，我是彻头彻尾的佩服你了。如果搁古代，我敢保证，你准能当上女皇帝。”
叶子楣说：“你就别笑我了，我那好姐妹才是当女皇帝的料呢。”
莫言说：“是了，你那好姐妹怎么还没有到？”
叶子楣说：“到了。”
莫言说：“哪里？”
叶子楣说：“这里——就在你后面。”
莫言一转头，就看见一个很清鲜的女人站在他身后。莫言连忙起来让座，但那女人却绕过他，走到他对面，拉过一张椅子，并着叶子楣坐在一起。莫言若无其事地重新坐下来，问叶子楣，说：“这就是你卖望远镜的那个好姐妹，怎么不像？“
“变漂亮了？”叶子楣笑说：“我来给你介绍，她叫杜可可。可可，这是莫言，这是李宾。”
杜可可对他俩点了一下头，问莫言说：“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不像了？”
莫言说：“变凶了，没了卖望远镜时的亲切。”
杜可可说：“这个是当然的了——想不到你还挺纯真。”
莫言说：“不是纯真，是一时糊涂。我知道我这本是不该问的——卖望远镜时你是龟孙子，不亲切不行；现在你不卖望远镜了，不犯谁不求谁，自然可以在别人的面前凶了。”
杜可可说：“你还不笨。”
莫言说：“我本来就很聪明。”
杜可可说：“自大。”
莫言说：“是诚实。”
“别在这里打情骂俏。”叶子楣说：“你们两个再只顾着说话，李宾可把这桌上的盘子都吃了。”
李宾含糊地说：“你也不赖。”
叶子楣说：“说谁呢？”
杜可可说：“子楣，别中他的计。你看他，说话还可以往嘴里塞东西，你没这本事就别跟他说了——吃，别便宜了他俩。”
莫言咽下了口中的“虾蛟”，无辜地说：“别把我扯进去，我可没吃多少。”
“对，全是我吃的。”李宾瞪着他面前的一堆蟹壳说：“你面前的蟹壳也是我吃了再吐到你面前来的。”
杜可可大叫一声“好”，说：“李宾，我现在得向你道个歉。”
李宾说：“什么？”
杜可可说：“虽然你长得并不怎么样，可是你比某人有志气多了，不会耍赖，是条汉子。”
李宾说：“我情愿你说我不是一条汉子，而说我长得很有人样。”
杜可可一脸认真地说：“可你是我敬佩的人，我不想骗你啊。”
“你还是骗他吧。”叶子楣说：“你看他那脸苦的，如果你再不骗他一下，别人还以为我们三人合起来对他做了什么呢。”
杜可可看着李宾，说：“既然这样，那我只好骗你了。”
李宾说：“骗吧。”
杜可可说：“那我说了。”
李宾说：“说吧。”
杜可可说：“说真的，李宾，其实你长得一点都不难看——如果鼻梁再高一点，眼睛再大一点，嘴巴再小一点，嘴唇再厚一点，脸孔的线条再坚硬清晰一点，那绝对是一个美男子。”
叶子楣肯定地说：“嗯，有同感。”
莫言不再闷头吃东西，也看着李宾，说：“李宾，你现在该满足了吧，好听的话都往你的耳朵里钻了。”
“满足了。”李宾一吸鼻子，感慨地说：“长了这么一把年纪，什么话都听过了，但这‘美男子’三字还是第一次听，不白活了。”
“好，不白活了就好。”杜可可说：“既然我让你的生命有了意义，那这一顿就你请了，我也不需要你对我有什么更大的报答。”
李宾说：“你不说这一顿也该我请，今天的便宣全让我一个人占了——多少钱？”
杜可可瞟了一眼帐单，说：“八百九十八。”
“值。”李宾一瞪眼吼出般的说：“我还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吃多少肚子也不会饱——哦，是了，你有没有带笔？”
杜可可说：“没有——你要笔做什么？”
李宾一脸失望，说：“开支票啊，我一向都很少带现金。”
“行了吧你，还开支票。”叶子楣取笑他说：“我想你连支票是什么样儿都不知道呢。”
莫言说：“你还别说，支票是什么样儿他还真的知道。”
叶子楣说：“真的知道？”
“真的知道。”莫言看叶子楣像是不信，解释说：“前几天他在垃圾堆里捡到一个公文包，里面就有一叠支票，他还拿出来摸过。不过最后他一发狠全烧了。”
“我烧了吗，怎么我记得好像没烧，好像还装在这口袋似的。”李宾在身上乱摸着，最后终于死心了，对杜可可赔着笑脸说：“下次请你吃一顿更好的……”
“还吹——走吧。”叶子楣说：“我说了这一顿我请，都走吧。”
莫言说：“那你呢？”
叶子楣说：“我再坐一会。”
莫言讨好地说：“我陪你。”
杜可可说：“你有钱吗？”
莫言说：“现在没有。”
杜可可说：“没有就走吧，还装什么依依不舍。”
莫言说：“那我到外面等你。”
叶子楣说：“嗯，走好，不送。”
莫言三人走出茶餐厅，在茶餐厅对面的公路旁望着窗子里面的叶子楣，莫言说：“叶子楣在做什么，怎么她旁边多了一个人，是谁呀？”
杜可可轻巧地说：“朋友。”
“是情人吧？”李宾说：“难怪你不让莫言留下来陪她。”
杜可可说：“随便你怎么说。”
李宾说：“莫言，我们走吧。你看叶子楣和那人的亲密样，不知道还要缠多久呢。”
“再等一会吧。”莫言说：“我们做人可不能不讲信用。”
李宾说：“那就等吧，我也还想看她还能吃多少。”
杜可可说：“你说够了没有……”
“不是吗？”李宾看着杜可可说：“刚才吃那么多了，我真佩服她现在怎么还吃得下。”
杜可可说：“你是不是很伤心……”
李宾说：“伤心？心是什么——我告诉你，我这人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心。”
杜可可说：“这么说，看来你是真的很伤心了——你不用再否认。子楣不是你想的那样，她是在找人给我们结帐，谁叫你们都没有钱。”
李宾说：“你说什么？”
莫言说：“你是说她在钓‘水鱼’？”
“答对了。”杜可可得意地说：“你道我们是怎么活到现在的，靠的就是这个——先使出美人计，钓条‘水鱼’同桌；然后借口说上卫生间，最后溜走……”
“哈，你别侮辱我们男人了。”李宾说：“就她那模样也能使美人计——就算毙了我也不信。”
杜可可窃笑。
莫言说：“你现在不是看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