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琴怀着与出门前截然不同的轻松释然的心情,迈着轻快的步子回到家门前。掏出钥匙,打开门,边拉门旋身进去,边露出甜美的笑容:“爸爸,我回来了!”
门未完全关上,人与笑容一起僵住。
客厅的沙发上,坐着父亲,和一个陌生的少年。
那个少年,柔顺的长发披垂至腰间,灿烂如燃烧的黄金。金色的长眉下,是深邃如地中海般的灰蓝双眸。鼻梁高挺,薄唇透着鲜润的粉红,蕴着淡淡的笑意。肌肤白晰胜雪,却又透着光润的粉,有如水中晶莹的珍珠般的色泽。少年的容貌,既包含西方眉目鲜明的俊美,又拥有东方轮廓柔和的雅致。
虽然钟琴内心惊异于少年的美丽,但少年的身材挺拔修长,气度沉稳雍容,毫无疑问,是位年轻男子。他只是坐在那儿,雪白的衬衫,米黄色亚麻质地夏日薄西装,身姿笔挺,神色和熙。不知怎的,却让钟琴瞬间有种错觉,仿佛置身于皇宫内院。他那种自然而然间显露出的优雅高贵,令钟琴感觉自己仿佛正面对着王子殿下。
但是,二十一世纪的现在,真正的王子怎么可能出现在自家的陋室里!
钟琴的僵硬只是瞬时而已。刹那间,她脑中无数的思想火花燃起又熄灭,最后只剩下一句。当上帝关闭一道门时,必定会为你打开另一扇窗。
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以不变应万变。
“爸爸,我回来了。有客人啊?”将门好好儿地关上,掩饰着内心的波动,钟琴镇定自若地换了室内拖鞋,展露出甜甜地笑容,向父亲和那少年走去。
钟玉笙与少年站了起来。
“琴宝,这位就是爸爸之前和你提过的,我老朋友的孩子,中文名字叫阳斯特,九月开学后将转入你们学校,和你一样,读高二。高中毕业前,将暂时住在我们家。琴宝,你要象尊敬哥哥一样,和阳斯特好好相处。”钟玉笙盯着钟琴,郑重其事地强调最后一句。
“是,爸爸。”虽然钟琴心里有无数的疑问冒头,但在外客面前,她仍是乖巧地回答。
钟玉笙又转头向金发少年微笑道:“这是我的女儿钟琴,今年十六岁了,虽然平常还算懂事,但偶尔也会闹闹小脾气,希望你就当她是小妹妹,别跟她计较。阳斯特,很抱歉,由于我的疏忽,安排不周,既没能去机场为你们接机,又忘记告诉钟琴你到来的具体时间,她回来晚了,现在才向你介绍。”
阳斯特从钟琴进门起便一直微笑注视着,听钟玉笙这么说,微笑道:“没关系的,钟叔叔。您刚才不是已经向我解释过了吗?而且,一切都是因为我们的飞机提前到达的缘故。是我过于心急,给您增加了麻烦,我才应该向您道谦。但是,能够这么快就见到钟叔叔和钟琴小姐,我非常高兴。”望着钟琴,唇角荡漾起浅浅的笑意。
“你好,阳斯特哥哥,能够认识你,我也非常高兴。”在他的注视下,钟琴不自觉间露出了笑容,向他伸出手。
阳斯特轻轻一握。“钟琴小姐,这是我第一次到中国来,不懂的事有很多,以后要请你多多关照了。”
“不客气。以后也请你多多关照。不过,阳斯特哥哥,你的中文讲得真流利,只听说话,根本看不出是第一次来中国的呢。”
阳斯特露出满足的微笑。“我的中文是跟奶奶学的,她老人家是北京人。我也常收看‘跟我学汉语’的电视栏目。”
“那么说,你是四分之一的中国混血儿?”
“嗯,应该算是吧。”阳斯特轻笑。
“琴宝,阳斯特远道而来,刚下飞机,很累了,也还没整理行李,你别再问东问西的打扰他了。”钟玉笙从旁插口道。“阳斯特,虽然房间狭小简陋,希望你能住得习惯。有什么感到不方便或不明白的,请尽管说,有需要帮忙的时候也请不要客气。”
钟琴游目四顾,不见行李,想来之前已经拎进房间了。刚想张口说帮忙整理,站在身侧的父亲悄悄伸手捏了下她的手,眼神示意她闭嘴。
“多谢钟叔叔,以后就劳烦你们费心了。那么,钟叔叔,钟小姐,我先进房去了。”阳斯特向钟玉笙和钟琴微笑,优雅地欠身一礼,向自己的房间,即之前钟琴妈妈的练功房走去。
“阳斯特,七点左右吃晚饭,收拾整理好了请到饭厅来。”
阳斯特回头含笑点头,随后,仍在客厅里的父女俩听到房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
“爸爸。”钟琴望向父亲。“你刚才……”
钟玉笙竖起一指在唇上,小声道:“嘘。到我房间里来。”
进了主卧,关上门后,钟玉笙在书桌前的转椅上坐下,钟琴也随便找了把椅子拖到书桌旁坐下,双手支颐:“爸爸,说吧,刚才为什么不许我说话?而且,你都没有告诉过我,你的老朋友的孩子是个男生,还是外国人!”
钟玉笙作出一脸愕然的样子:“咦,我没跟你讲过吗?”
“完全没有!”钟琴嘟嘴,轻轻推了下父亲的胳膊。“爸,别装啦,快说!全部、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钟玉笙笑道:“好好,我都告诉你,你别急。”
原来,钟玉笙年轻时曾留学于英国剑桥大学三一学院哲学系,因缘际会认识了同系的安尼尔,两人相谈甚欢,腥腥相惜,成为至交好友。由于资金问题,钟玉笙本打算只读完一年制的硕士研究生就回国,在安尼尔的极力劝说及大力帮助下,最终完成了四年的硕博连读学业,并取得了相应学位。
最初与安尼尔相识时,钟玉笙只注意到他衣冠楚楚,谈吐举止优雅,猜测他家境不错。直到被安尼尔邀请借住他家邻近大学院的公馆,被邀请一同去他家的古堡、别庄游玩,以及,为解决钟玉笙的学费问题,安尼尔积极提供了各种打工机会,钟玉笙才哑然发现,安尼尔家不仅仅是有钱人,还是个源远流长、门第高贵的豪门贵族世家。
虽然身份相差甚远,但并没有妨碍两人的友情。在学期间,因安尼尔的引见,钟玉笙又认识了他的母亲阳诗铃。阳诗铃是个标准的中国式美女,既有大家闺秀的温婉大方,又不乏小家碧玉的玲珑剔透,整个人尤如一泓秋水,明净温柔,静雅端丽。阳诗铃对儿子的中国好友相当热情友好,时常叮嘱安尼尔要多照顾钟玉笙,以至于安尼尔有时都笑向钟玉笙发牢骚表示吃醋了。
钟玉笙学成后,不顾安尼尔挽留,执意归国执教。但两人的友情没有中断,仍不时联系,互述近况,一如从前。
“琴宝,在半年前,安尼尔的母亲,也就是阳斯特的奶奶阳诗铃,去世了。安尼尔和妻子即阳斯特的希腊人母亲克里斯蒂娜,由于家族企业庞大,工作非常繁忙,经常没空照顾孩子。因此,阳斯特的整个成长期间,基本都是在奶奶膝前,受她的影响,一直对中国怀有很深的憧憬。这次阳斯特来中国就读高中,可能就是为了取得一个中国文凭以慰念奶奶。”说着,钟玉笙看了看听得出神的女儿,拍拍她的手,压低了声音。“有件事儿爸得先说在前头。”
“啊?”钟琴莫名,抬起头,眨眨眼睛。
钟玉笙凑近女儿,盯了她一阵子,慢慢地,一字一字道:“你可绝对不能喜欢上阳斯特哦,虽然爸也承认,他是个漂亮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