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灵长回到这个让他感觉复杂的世界时,有一时间的愣神。他还记得他离开时,这里的一片死寂,这里的风停水静,这里灰色的天空,黑色的土地,时间都仿佛凝滞的恐怖。
但现在,这里重新拥有了各种颜色。蓝色的天,金黄的地,嫩绿的草,洁白的云,他仿佛做了一个漫长恐怖的梦,醒来之后,发现一切还是那么美好。但他明白,这一切都不会是真的,曾经发生的一切那么刻骨铭星,赤蝶带给自己的爱恋,还有灵后带给他的亲情都不是假的,不是靠空想和梦回就能够有的体会。如此想来,眼前再美丽的景色都变成了噩梦,因为这些生物生命的愈加繁华缭乱,就证明了灵后身体里的生机被压榨得多么彻底。
灵长变了脸色,但还是告诉自己要镇定。轻呼一口气,闭起眼睛感受着周围的一切。这些是从灵后的身体里得到的生机,所以这次他不能够再跟上次一样,为了找到赤蝶的所在将一切生机夺去回到自己身体里,这次他只能祈祷,祈祷自己能够早一刻发觉到她的气息。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灵长感受着这片世界的一切。但是他感受到的,是一份宁静,一份重生的安逸,这个世界,的确是变了……但仍旧,这个世界也夺去了他的女儿。灵长摸遍世界的一寸一寸进行寻找,但是他不知道在这么大的世界他还需要多久才能找到灵后,或者在他花费这么多时间后,灵后是否还有足够的生气去支撑她自己的存活,她到底为什么会这样不要命地释放生气给这个世界?!
灵长变得难以镇定的时候,突然,听到两个熟悉的声音。
“地。你快看,是灵长回来了。”
“真的,天。是灵长。”
灵长睁开眼睛,重重高草的不远处站着两个一脸笑容兴奋的人,正充满期待地看着自己。
“灵长,我就知道你不会舍弃我们。我们知道,赤蝶过世了,所以你现在又回来找我们对吗。”
灵长有些讶异。
“天、地?”
“是我们啊。不要这么惊讶,我们只是跟着小灵后作出的通道回到了这里,重新找到了身体,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灵后?你们知道她在哪里!”
天与地互看一眼,随即笑起,显得满是真诚。
“当然知道。她就是我们的阳光,是你送给我们这个世界新的生机啊,不是吗。灵长,谢谢你,我就知道你不会舍弃我们的。”
灵长听着天说的话,心里一跳。
“她在哪里?!”
天和地见灵长看似生气了,虽然不太明白,但忙回答道。
“灵长,你不要生气。你想小灵后了对吗,我们带你去见她好了。”
过去的那些事情,天和地不知是想通了,还是根本不在乎了,因为他们的世界重新恢复了生机。所以,一路上与灵长交谈地似乎没有一点隔阂,也没有忌讳。
“早知道赤蝶会为你产下小灵后这样可爱的孩子,我们一开始就不会阻止你们了。灵长,对不起,是我们多此一举了。”
“是啊。但是我们现在知道了,现在是由心地祝福你和赤蝶的。”
灵长没有从天和地的话语中听到恶意,不禁有些放松了心神,为自己一度怀疑过天和地伤害了灵后有了愧疚。
“谢谢你们。天、地,你们既然知道灵后在哪里,那么知道她现在的情况吗。她的生机正在迅速从身体里消逝,如果再不阻止她持续将身体里的生机释放出来,她随时会消失化成世界生机的一部分。”
天与地突然停住了脚步,原来是到了,但同时他们回过头来有些奇怪地看着灵长。
“难道这不是你将小灵后送来的目的吗?”
重重荆棘的深处,灵长只见自己疼爱的女儿遍体鳞伤地被缠绕在一棵巨大的古树上,重重叠叠地枝桠正从她体内敛取生机疏散到这个世界的角角落落。或许是学院,灵后在这三天里第一次睁开眼睛,看到了灵长,张了张嘴,却已经没有任何说话的力气,吐出来的只有吃力的喘息……
灵长的耳朵里剩下洪鸣叫嚣,这是前所未有的愤怒。想起天与地的言行,他也才真正明白,他们根本就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自己一百二十年前,也根本没有明白自己真正错在哪里。
愤怒过后,是无比自责的悲哀。灵长悲戚着眼神在天与地的注视下,狠狠拨开重重荆棘将被束缚在古树上的灵后小心地抱进自己怀里。
天与地看到灵长的行为,大惊。
“灵长,你做什么?我们的世界又要回复生机了,你不是这么希望的吗。让我们不要依靠你的力量让这里恢复生机,我们现在正是在这么做的。你为什么要将我们的光,我们的希望夺走。”
灵长这次没有反驳,专心看着灵后,风吹起灵长的黑发,随即将灵后包裹其中,不多时,灵长的黑发不再充满生机的透着光泽,而是一片乌黑见不到底的死寂,纵使仍旧冗长,那是已经没有生命的长度,黑发再次被风吹起,露出了灵后的一些肌肤,只见原本坏死的肌肤重新恢复了弹性没有了伤痕,就连灵后的脸色都跟着饱满起来,像是不曾受过伤害,只是安静地睡着了。
天与地开心地说道。
“原来你是要给小灵后补充力量,”说完,开心地冲上去,欲重新接过灵后,“好了好了,她恢复健康了,那么我们这里的生机又会更加充足了。”
灵长一个闪躲。
天一愣,看向灵长,随即愣住了。
“灵长,你的眼睛……”
原本慈祥温柔的橘色如今变得深沉黑暗。
灵长一个叹息。
“一百十二年前,是我错了。我不该抛下你们。”
天与地听了松了口气,刚才还被灵长同瞳仁变成漆黑而吓得不轻,这是他们身体的记忆,在黑暗的这个世界死寂了一百二十年。现在听到灵长的话,满心欢喜,知道灵长有一天会发现是他错了。
但,随即灵长说的话,他们不能理解。
“你们因我而生,我就该对你们负气责任。你们的错,便是我的错,你们错了之后我却丢下你们走了之,到最后都没让你们明白自己的不是,这是我的不对;你们没有足够的力气学会感情,体验感情,是我的不对;没有让你们学会对生命对恩赐的感谢,是我的不对。两个世界的完美的生死平衡已经打破,今后将会以一种微妙的形成存续下去吧。但,我不能让这个世界就这样下去。这次我不会夺走你们的一切,我要让你们拥有一切。但,这次,我要给你们学会生命学会感恩的条件……”
灵长说完的时候,灵后已经慢慢转醒,感觉到怀抱的温暖与安全感,眼睛里泛出了泪水,睁开眼睛看到自己的父亲最先感到的安心,随即便看到了灵长那漆黑的眸子。
“父亲,你的眼睛怎么了?!”
想要伸手去摸,却被灵长的大手捏住了攥在手心里,灵长低头看向灵后,轻轻地吻上了她的额头。
“灵后,小灵。在精灵世界与这个世界的通道开启时,两个世界的平衡就已经打破了。现在的精灵世界因为少了你的那部分力量而分崩离析,你回到那里之后最先做的就是要用力量将那边的世界稳定住。对于原本这个世界漂泊到那里的死气就不用管了,我已经将那些死气封印在一种花朵之内,从此以后,那朵花就是界限,”灵长说着,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一朵奇异的花来,半死半生,看了一眼将他丢于地上眼神有些冰冷,“精灵界的所以生物不准踏入这”幽冥花”花瓣枯萎的那一边世界。”
听着灵长的话,灵后心里有些不安。
“父亲,你为什么和我讲这些。这些事情等我们回到精灵世界后一起做,你不要说,说得现在好像……”
你不会和我一块回去……甚至马上就要离开我……
灵长顿时又露出温柔的表情,看着灵后眼中的不安,摸着灵后的头发。
“这里的生气仍旧太旺,精灵世界那边通过通道渗透的一点死气根本不足以维持两个世界的平衡,这样的话,早晚两个世界都会回归混沌,一切归于虚无。我曾经做错过一次,我不该遗弃这个世界,让他们处于痛苦的时候而自己却享受与你的幸福时光。这一次,我要留在这里守望着他们,”灵长看着天和地,看着世间万物,“这个世界的万物也要对自己复杂,从此不再有长生,真正经历生死才能够真正体会生命的珍贵。我给予这个世界最后的一个礼物,就是生生不息的轮回生命。草会死亡,但也会重新生长。生命不再是永远,而是延续。从此以后你们都是一类,就叫人类。”
灵长,说完。天与地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一阵乏力,再看看彼此,并没有变化。这时他们的身后曾经熟悉的面容却抓住了他们的衣襟。
天、地回头,心里突然的悸动不知道是什么感情,但是他们本能地就抱住身后的人,脸上露出笑容。
“草。我好想你。”
“云。我好想你。”
灵长看着天、地、草、云的表情,知道自己的决定或许没有错。他们的脸上不正已经有了情愫吗,是爱情是亲情,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情让他们改变。
“我将一百二十年前那阵****中唯独人形被留下的意识们,重新给予了生机。但这并不是永远,你们或许自己的身体已经感觉到了,活下去你们便会体会到。”
天、地、草、云有了感触,见到灵长的神情,他们也开始和灵后有一样的怀疑和不安。
“灵长,你又要离开我们了吗?”
灵长摇摇头,有些疼惜不舍地看着灵后。
“不。这次我要永远留在你们的身边,”灵后一听,果然浑身一震,抬起头祈求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小灵。两个世界的完美平衡被破坏就意味着从此以后必须通过我亲自来监管控制生气与死气的流向。我的身体将会化作这个世界的自然,会用不同的入口将两个世界连结在一起,每当世界的生命、死亡失去平衡的时候,就会自动将通道打开来控制两个世界的平衡。我的身躯将会留在这个世界作为平衡维持点,而失去身躯生气力量的意识将归为死气随你回到精灵世界,作为一个平衡被永远禁锢在幽冥花后的死亡世界里。当我身心分离的时候,小灵,我将不再是我,从此以后,我对你说的每一句你都不要信,不要将我的意识放离那片死亡之地,将我的意识永远囚禁于精灵界的死亡之地,而将我的身体永远驱逐离精灵界的光明之地,绝对不能让意识重新回到身体里,因为那个时候重新得到生命的将是一个充满死气的怪物而不再是你的父亲。从今以后你要成为精灵世界的守护者,也要成为这个世界的守望者。”
“不要我不要!为什么父亲要变成那样,父亲就是生气,怎么可能有死气在身体里,甚至还要被禁锢在精灵世界的禁地里!父亲,那我们不管这个世界了,还是用原来的绝对平衡行不行,好不好?!”
灵后大叫着,却被灵长的神情将声音咽在了喉咙里。
“小灵,灵后。不可以再这么任性。自己做的每个决定的后果都要由自己承担,”灵长不得不用灵后的错误来提醒她,虽然痛心,“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么?”
况且……
灵长看着灵后,并没有将剩下的话说出口。
况且,在刚才将你救下的时候。你身体里的生机已经消失殆尽死机渐长,我必须将自己生机给予你再将你的身体里的死机尽数吸收才能够将你救回来。这条生命,就算与你回到精灵世界,也陪不了你永远吧,或许在死机在身体里肆虐的时候已经疯狂……
这是灵后的记忆中,灵长最后一次最为慈祥也最为仁爱的笑容,但是他只是笑并没有再多说话。
回过神来,灵后的眼神已经空洞,眼中映出了一切,她却好像什么都看不到,只有眼泪不断滴淌下来。回到精灵世界的她站在自动形成一排的幽冥花前,手上捧着一抹黑色的雾影,手颤了颤,最后将他用力投进了那片充满死气的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