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旌的猜测让严浩初有了希望,只是没有见到玉贵人之前,他是轻易不能放下心来的。幸而明日公主府举行晚宴,严浩初便道:“昭儿,你递张帖子给玉贵人,请她明晚入府赴宴,我要见她一面!”
沐昭颔首:“好,哥哥别急,我立即派人给姐姐递帖子。”转眸又朝长公主道:“娘,能不能请荣嬷嬷陪我入宫一趟,女儿想面见圣上!”有些事情,姐姐若是有意隐瞒,从她嘴里是问不出什么所以然来的。何况,若是王爷猜错了皇上与姐姐之间的关系,那么明日哥哥与丽儿姐姐见面不过是给二人徒添烦恼。
长公主凝视沐昭片刻,心里微微轻叹,旋即吩咐荣嬷嬷道:“嬷嬷,你配昭儿入宫一趟罢,顺道去长乐宫向太后娘娘请安。”
“是,公主!”
沐昭换了宫装,乘坐公主府的马车在荣嬷嬷的陪伴之下回到久违了的皇宫之内。自那日离宫到如今已快四个月,同样的皇宫,再次进入时却有不同的感触。从前在宫里,她只觉得这座皇宫冷冰冰的,让她透不过一点儿气来。而如今,她不必再像从前一般在深渊之中苦苦挣扎。途经永巷,一如往昔,可今日瞧见,却是一派的明媚。阳光落在宫墙之上,折射进永巷,熠熠生辉,徒添了几分温暖之意。
沐昭仰着脸微微地笑了笑,日光落在她的面上,让她的眉眼显得分外柔和。车帘之下的流苏垂在她的髻上,与她髻上的凤钗缠在一起,可她却浑然未觉。
荣嬷嬷见状,不由得噗嗤一笑,忙替她解开缠在一起的流苏,口中道:“郡主啊,这流苏都跟您的凤钗饶在一起了。”
沐昭转眸不在意地笑了笑,目光亲和,面色柔和,仿似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能让她忧愁一般。荣嬷嬷手下动作一滞,记得初见郡主时,郡主眼底藏了淡淡的忧伤,眸中暗藏了些许戾色,那时的她淡薄清冷,丝毫没有这样温暖的神色。而且,她这笑容,与公主从前一模一样。不由得懊恼,她怎能第一眼没有认出郡主来呢?若那时她认出来了,那往后也不会发生那许多事儿了,公主也不必为了救郡主折损了一身的内力。
叹息间,撵车一路向前,扬起一地尘嚣。沐昭瞧着脑袋一直望着宫里的景致,却没有发现在远处,有一名男子一直远远地凝视着她,直到离开视线,他依然定定地站在原地。唇畔间是微微的苦涩之意,一身素白长裳并不像八王爷那般显得温润如玉,反而有些寂寥单薄。
“洛王爷还是这样痴心,沐昭郡主可真是有福气。”身后,传来一个讥讽的声音。
洛王瞬时沉了脸色,头也不回,冷声道:“端嫔娘娘怎么今日这么有闲情逸致来管本王的事情!怎么如妃娘娘那里不用你照看了么?”
端嫔嘲笑的脸色顿时一僵,眉眼间透出丝丝冷意,“劳烦洛王爷惦记,姐姐很好!”
洛王冷冷瞥了端嫔一眼,旋即便就移步离开。
“王爷且慢!”端嫔却是轻易不肯让洛王离开,出言唤道。
洛王有些不耐烦,冷然道:“端嫔娘娘还有什么事儿么?”
端嫔浅笑着踱到洛王面前,嘲讽之色掩去,只换上一副讨好的模样,“王爷对沐昭郡主其情昭昭,可惜郡主视而不见,臣妾只是替王爷感到惋惜罢了!”
洛王虽然年幼,可是能在宫里安然活下来的人,又怎会是愚钝之人?端嫔这些日子明里暗里接近与他,不外乎是因为他还是个尚未弱冠好拿捏的小王爷,在外人看来,他这小王爷虽算不得权势滔天,可因为有太后与皇帝的宠爱,多少还有些说话的分量。如妃落难,宫里无人替她说话,而且祸起萧墙,朝堂之上更是有人参奏聂相。聂家此时已经是岌岌可危。端嫔接近他的目的,不外乎是想替聂家寻个靠山。
洛王面色肃然,凝视着端嫔片刻,方徐徐道:“端嫔娘娘观察得这样入微,真叫本王佩服。不过可惜,用错了地方。本王还要去长乐宫给母后请安,恕不奉陪!”
“王爷!”端嫔稍显急切,慌乱之中竟然抓住了洛王的袖子。洛王皱了皱眉头,“还请端嫔娘娘自重!”
端嫔素来沉稳,若非如今灾难铺天盖地袭来,她绝不会向这个小王爷求救。虽然她恨极了父亲,恨他毁了自己的命运,若非他狠心送她入宫,或许她如今已经是苏奕的妻子。即使,即使苏奕心中有严静雅,可她的日子多少还有些盼头。何况,有自己爱的人在身边,总比面对这冷冰冰的宫墙要好。
“王爷恕罪!”端嫔此刻也顾不得其他,对着洛王便就是一跪,“王爷,请你看在昔日我父亲曾教导过您的份上,请你救救我们聂家罢!”
洛王敛下了怒意,轻叹一声道:“你先起来罢!”
端嫔却是倔强地摇了摇头,她如今唯有孤注一掷。皇上抓着当初姐姐小产一事不放,还查出是父亲叫人送进男婴。这样的欺君之罪,足以给聂家带来灭顶之灾。
洛王见她如此,脸上便露了为难之色,“你先起来罢,有什么话好好说。”
端嫔眉尖一紧,面上很是楚楚,“王爷,姐姐被打入冷宫已有数日,皇上却不肯再见姐姐一面,连姐姐的解释都不肯听。如青不晓得皇上为何这样对待姐姐。父亲曾辅佐皇上登基,难道就因为姐姐一事,就要灭我聂家满门么?聂家上下何其无辜!”
洛王微蹙眉头,叹道:“皇兄已决定了的事,谁都无法更改。端嫔,你还是不要再管聂家一事了,好好为你自己谋算罢!”
“我聂家都不在了,我还怎么为自己谋算?”端嫔面色忿忿,眸中神色更是不甘。
洛王黯然了神色,聂家一事他亦有耳闻,而且他晓得皇兄的性子,皇兄已经忍耐聂相多年,而今不过是借如妃一事打压聂家。何况,八哥说为了淑贵妃,皇兄是绝不会再放过聂家的。从前,若非聂相从中作梗,让皇兄以为高王要攻打大周,皇兄亦不会送淑贵妃出宫,让淑贵妃平白受了这么多委屈。
思及此,洛王也只得无奈道:“只怪你们触了皇兄的逆鳞。恕本王无能为力!”
“王爷!”
纵然端嫔再祈求,洛王却终是不肯答应。莫说他只是个闲散的小王爷,纵然他现今是八哥的位置,也决计不会插手聂家的事情。何况,他终归不是八哥!
端嫔绝望地瘫在地上,如果连最善良的洛王都不肯施以援手,那么她还能跟谁求救?难道,真的是天要亡我聂家么?
马车至养心殿前停下,彼时,皇帝正在养心殿批阅奏折。秦龙海正守在殿前,见沐昭与荣嬷嬷一道而来,便迎上前去行礼:“奴才见过郡主!”
沐昭稍稍一愣,有些不习惯这样的场景,“秦公公不必多礼。”
秦龙海福一福身,含笑道:“郡主是来见皇上的么?”
沐昭微微颔首,秦龙海便道:“请郡主稍等片刻,待奴才进去通报一声。”
“多谢秦公公。”
不消一会儿,殿里便传来皇帝的声音:“传她进来!”
荣嬷嬷忙搀着沐昭进门去,明黄色映入眼帘,这并非沐昭第一次进入养心殿。可此时却有不一样的心情。
皇帝放下手中奏折,含笑望着沐昭:“你怎么突然来了?”
沐昭入宫多时,一向与皇帝保持距离,她主动找上门来可真是头一遭。
沐昭欠一欠身,朝左右望了望,面上微微露出难色。
皇帝见她如此,便打发了左右宫人出去,而后才浅笑道:“现在可以说了?”
沐昭感激地望一眼皇帝,而后徐徐道:“沐昭此番前来,是想请皇上明日赴宴时能带丽儿姐姐一道来。沐昭许久未见姐姐,着实想念。”
皇帝稍稍一怔,旋即缓缓勾起了唇畔,连眉间都尽是笑意,春水盈盈,“是你想她,还是浩初想她?”
沐昭猛然一震,“自然是沐昭。”
皇帝却倏然一笑,“你不必替他们瞒着了,朕一早就晓得。你们入宫的时候,有嬷嬷替你们检查身子。朕一早晓得她并非处子之身。”眉间笑意渐盛,沐昭忽然觉得这皇帝好似狐狸一般狡诈。
皇帝狡黠笑道:“那日酒宴,朕的确醉了,可朕却还不至于不省人事。丽儿故意勾引朕,朕晓得她的心思不善。所以朕诓她饮了几杯酒,想不到她酒量这样小,没有几杯便就醉了,又哭又笑,将养心殿闹了个天翻地覆,口口声声将朕喊做浩初,自那刻起,朕便就打定主意要封她为答应。”
萧旌果然猜得没错。沐昭缓缓扬起了笑意,“多谢皇上!”
“别急着谢朕。如今丽儿已是贵人,要她出宫可不是件易事。不过你是个聪明人,朕晓得你一定有法子的。”皇帝抿唇笑道。
沐昭垂一垂眸,感激道:“沐昭替哥哥和丽儿姐姐谢过皇上,多谢皇上隆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