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王府与长公主府离得并不远,约莫大半个时辰便就到了。沐昭一直趴在萧旌怀里,睡得十分香甜。马车外有车夫道:“王爷,到府里了。”
萧旌低眸瞧一瞧睡熟了的沐昭,不禁会心一笑,见她睡得香甜不舍得唤醒她,只是外头冷,若是睡着出去,怕是要受了风寒。无奈之下,他轻轻推了推她,唤道:“昭儿,到府里了。”
沐昭睡眠一向极浅,这一推搪,她便就醒了来。眯眼一笑,双颊粉扑扑地,煞是可爱,伸手揉了揉眼睛,迷糊道:“到了么?”
萧旌笑着点头,用貂毛大氅将她围好,道:“到了。进府再睡吧,这里太凉,你自己又不好,别的倒是回宫了还要病怏怏的。”
沐昭似还在睡梦之中,任由萧旌拉着她下了马车。春寒陡峭,迎面吹来的寒风让沐昭不自觉微微颤抖了一下。伸手拢了拢大氅,方才提步进了府去。
沐昭住的还是先前的连玥阁,方一踏进连玥阁,便就望见满院子的腊梅。红的黄的白的,各种各样的颜色,相映成趣。沐昭欢喜非常,忙上前折了一枝于手中把玩,口中念道:“我家洗砚池边树,朵朵花开淡墨痕。 不要人夸好颜色,只留清气满乾坤。”嘻嘻一笑,又折了一枝,别在髻上,道:“梅花幽香,还要给我留一点儿余香才好。王爷,你瞧,美么?”
含笑的面容,加之她从来淡雅的气质,那一朵紫玉梅花别在她的髻上平添了颜色,仿佛沐昭时那雪中仙子一般,独独一点红。萧旌略略失神,道:“自是美极。我从未见过如你这般美丽的女子。”温柔的手抚上她的脸庞,眼中的宠溺尽显。
沐昭娇羞一笑,忽而朝萧旌怀里一扑,手中另一只梅花不知何时别在了萧旌的发髻上。她哈哈大笑,指着萧旌道:“王爷艳绝无双,唯有这梅花配得上呢!”
萧旌微微一愣,旋即无奈笑道:“你啊你……”心里却是欢喜的,因为他从未见过昭儿与他开这般的玩笑。她不过十四岁,却时时沉稳谨慎,丝毫没有少女的娇憨活泼。他还以为,昭儿永远都会是那副老成的模样。
伸手揽她入怀,也不去摘发髻上那只梅花,只任由着它在上头。沐昭连连发笑,差点笑弯了腰。好不容易止住笑,一瞧萧旌,又要笑出来。连番几次,直到她笑累了,才肯作罢。
“也不摘下来,任由着我胡闹么?”笑够了,她便去摘下那支梅花,口中笑骂道:“没皮没臊的,也不怕下人们暗地里笑话你。”伸手整理着他的发髻,手上的淡淡清香若隐若现。
萧旌却顺势抓住她的手,“能博你一笑,我便是天天戴着,那又何妨?”
沐昭倏地地就红了脸,“尽胡说八道!”心中满是甜蜜,伸手挽住他的手,道:“怪冷的,进屋去罢!”
屋里,早早有人备好了膳食在一旁等候。见着萧旌和沐昭进屋来,众人忙上前行了礼。一名着嫩黄长裙的丫鬟朝萧旌福一福身,恭谨言道:“王爷,沐昭小姐的汤药已备好多时,能否请沐小姐先去泡汤?”
萧旌道:“差人再烧热,昭儿受不得冻的。”
那丫鬟稍稍欠身,口中应了“是”,便就退了去。
一早出宫没用什么东西,萧旌担心沐昭肚子饿,便就拉着她先用膳。等用罢膳,那边药汤亦也重新烧好了。
热气腾腾的药汤,浓浓的药香味,在屋子里萦绕。沐昭缓缓褪去衣裳,露出洁白的胴体,扶着身边丫鬟的手,缓缓进入药汤之中。身子很快就变得热乎起来,连带着心里亦是暖洋洋的。
“小姐,奴婢芍药侍奉您沐浴。”说话的人,正是方才在前厅的那位着嫩黄衣裳的丫鬟。
沐昭微微颔首,半闭着眸,倚着木桶。整个身体浸泡在药汤之中,足足泡够两个时辰,方才起身。淡淡迷雾之中,只望见沐昭洁白的背上那颗赤红的朱砂痣。
“小姐,你也有一颗朱砂痣呢!”芍药惊呼一声,连手上的动作亦是顿了顿。
沐昭微微一愣,“不过一颗朱砂痣,有何惊奇的么?”
芍药笑道:“在奴婢家乡有这样一种传说。传说中,活人的眼泪如果滴在死人身上,来世那个地方就会变成一颗痣,亲人之间是黑痣,恋人之间是朱砂痣。奴婢想着,您这一颗朱砂痣,是不是前世八王爷留在您身上的?”
沐昭闻言,顿时红了脸,只是她本就被热气熏得红红的,万幸没叫芍药看出来。
芍药细细地为沐昭擦拭身体,挑了适合沐昭的长衫罗裙,才引着沐昭于小轩窗下落座。一头青丝,细细用帕子擦拭,又用浸了玫瑰花水的木梳梳直。长发轻挽,露出沐昭细嫩的脖颈,配以玛瑙璎珞,十分得宜优雅。
芍药凝视铜镜中沐昭的绝美容颜,轻笑道:“小姐这般美丽,怪不得王爷对您心心念念呢。”
沐昭隐隐有些害羞,口中道:“是你手巧,眼光独到,才让我今日变得这样美丽。”
“小姐天资,一向是极美的。只是鲜少打扮而已。”芍药轻笑道。
恰时,萧旌正好至门外来,眼见沐昭一声素净,却隐隐又能透出她的淡雅气质来,不免得也称赞起芍药,“芍药一向心灵手巧,连琉璃也常说不如你巧致。”
芍药朝萧旌欠一欠身,道:“王爷怎也拿奴婢逗趣?”眸中微露急色,“王爷见到姐姐了么?”
萧旌稍稍一愣,眸中闪过一丝异样,“嗯,见过了。她很好,你无须担忧。”
芍药听闻,稍稍安了心,“不知姐姐何时才能回来?”言语中微有期盼,惹得沐昭不禁问道,“芍药与琉璃相识么?”
“琉璃是奴婢亲生姐姐,自小奴婢与姐姐相依为命。”
怪不得,沐昭方才见芍药时便就觉得有些眼熟。想起琉璃,沐昭心中不觉漾起几分疼惜,她为了静妃遭了那么大的罪,却依旧无怨无悔,不由得让人赞叹。
“我亦曾与琉璃见过几面,你姐姐是个极好的女子。”沐昭笑着称赞道。
芍药露出笑容,道:“姐姐从来都是极好的。”似乎颇为骄傲,面上的笑意亦是高扬。
沐昭温婉一笑,望着芍药的脸庞,忽而有些晃神。
在八王府住着的这两日,安静平和。每日吃喝玩乐,惬意非常。与芍药之间,也因着琉璃的关系愈发得亲厚起来。这一日,日光极好,沐昭躺在暖榻上,懒洋洋地望着外头的风光。
芍药端了她最爱的花茶进来。淡淡的玫瑰花香味扑鼻而来,落在口中更是香甜无比。
沐昭高兴言道:“这花茶十分香甜,芍药,你也尝一口。”
芍药道:“奴婢待会子再喝吧!”稍顿一顿,她凑到沐昭跟前道:“小姐,我方才瞧见乔大人与王爷一起道书房里去了。他们二人的神色,瞧着都不太好。”
沐昭闻言轻轻皱了皱眉,乔瑞每回来,都要先到连玥阁给她请脉,怎么今儿……而且,芍药方才说两人神色不好,莫不是王爷与他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听见王爷与乔大人说什么了么?”
芍药凝眸想了一会儿,“好像是在说宫里的事,奴婢听得并不真切。奴婢从未见过乔大人的神情这样凝重呢。”
话音未落,芍药便就发现沐昭披了一件薄衫,匆匆往萧旌书房去了。还来不及唤住,沐昭便就没了踪影。沐昭一路到达萧旌的院子里,院子里的侍从见是她,也并不阻拦。沐昭在萧旌书房站定,深吸了一口气,方才推开了大门。
屋里的萧旌与乔瑞未曾想到沐昭会忽然出现,两人俱是一愣。
沐昭站在门边,问道:“是不是太子出事了?”
乔瑞一怔,转眸瞧了瞧萧旌,见他无奈一笑,便就心知肚明,事情瞒不下去了。于是道:“太子年幼,方才发了一次,冷热交替,恐怕太子撑不多多久。”
沐昭心惊不已,忙道:“赵大人也没有法子么?”
“赵大人的意思是用药养着。可是太子未满周岁,年幼体虚,我也不敢用太重的药。”乔瑞俊俏的脸上露出一丝忧虑,“这药若用得不重,根本就压不住太子身体内的毒素。恐怕……”
冷热散毒性霸道,便是连一半的成年人都受不住,何况太子呢。沐昭垂眸思忖,神色愈来愈凝重,半晌她忽而抬眸道:“师父到这儿还要大半个月的时间,这半个月总要太子撑下去。我自小服百毒,练就百毒不侵之身。我身上的血,是最好的解毒之法。取我的血做药引,配以你的法子,定能将太子身上毒素压制一段时间。”
“不行!”未等乔瑞说话,萧旌便已大声反对,“你自己的身子不好,怎能取血救太子?”当日乔瑞言沐昭心脉受损,若不好好调养怕是要留下病根,而今,她的身子好不容易好一些,他又怎么会允许她取血救人?
“可是太子病危,我又岂能见死不救?”沐昭抬眸凝视萧旌,劝道,“王爷,我的身子已经大好了,不过取一点儿血,不碍的。”她仿佛是打定了主意,朝乔瑞道:“乔大人,你替我安排罢。太子,等不得了!”
乔瑞凝视着沐昭,略略有些晃神,他一早便就知沐昭的体质非同他人,他亦曾想过用她身上的鲜血去救治太子。可是,这法子万一用得不对,沐昭她……
萧旌一把拉过沐昭,怒道:“你到底还要不要你自己的身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