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关你屁事(1)
夏天的早晨总是来得让人猝不及防,大地仿佛贪恋炽热的温度,没等西边的月亮落下,就着急地迎来万丈斑斓的晨曦。柳臻刚走到阴阳路,就清晰地听闻到望凤楼处传来杂乱的读书声,里面有学生的声音不时地高亢,仿佛鹤立鸡群,仿佛沉默中的一声凄凉的呐喊。
这日复一日的声潮,是无休止地对天边日出的开唱,唱出高三学子此时的生活态度。
从19班经过时,柳臻看到竹林间有林夕洁的身影在那儿徘徊。他隐约想起梦中林夕洁对自己说的拜拜,再也不考虑什么,越过竹林来到林夕洁面前。
这唐突地出现吓了正在背英语单词的林夕洁一跳,她勉强一笑,说:“Hi,goodmorning!”
柳臻点点头,看了旁边空地的石板上放着一本掀开的语文书,遂拿起看了一眼,说:“‘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我非常喜欢这句话。”
林夕洁说:“说实话,屈原写的这些我都不太明白什么意思,高考要考这,我也只能死背了。”
柳臻说:“说的是,不过比背英语要好背多了。”
林夕洁清楚柳臻对英语可谓有着不共戴天之仇,配合着点点头,但还是说教般地说:“所以我们才更要努力背英语才对嘛。”
柳臻心里暗想不好,林夕洁这又要开始讲道理了,尴尬地一笑说:“我知道,我会努力的。”遂改变话题,问道,“怎么你们班出来背书的人就你一个人?”
林夕洁望望四周,皱了皱眉,好像她也是第一次发现,说:“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我比较喜欢在安静的环境下背书吧。你们班的同学用功的还挺多的嘛,哪像我们班,乱得不成样子,尤其是我们的班主任极其不负责任,能气死我!”说着抬头看着二楼15班。
柳臻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见自己班门口有五六个同学倚在栏杆处背书,仔细看,无一不例外拿的都是英语书。
林夕洁指着一个女生,询问说:“这个女生叫刘雪倩吧,她认识我是不是因为你啊?”
柳臻要不是林夕洁的提醒,刚才还真没注意到刘雪倩在那些人里面,生怕林夕洁误会,赶紧说:“恐怕是因为我。不过女生都喜欢八卦,你可别听她们瞎说。”
林夕洁微微一嗔,说:“那你是说我也八卦喽。”
柳臻看她似嗔似笑,不觉看得愣了,但很快回过神来,解释说:“我是说她俩八卦,她们俩总是口不遮拦,唯恐天下不乱。”柳臻虽这么说,但心里却苦苦哀求:你们俩大人有大量,我不是有意这样说你俩的。
林夕洁被他那一看,微微觉得尴尬,说:“我还要背书呢,改天再聊吧。”
柳臻说句“好吧”就有些舍不得地离开了。
林夕洁看着他头也不回的离开,深深叹口气,继续背单词。
这时有个男生从19班里跑出来,喊道:“林夕洁!”
林夕洁转头一看,眉头顿时紧锁,不耐烦地说:“你来干什么?”
那男生毫不在意她的语气,扬扬手中的英语书,说:“这不是来陪你背书吗?”
林夕洁脸色一变,说:“要你陪啊?!我说李晨风,我不想和你说话,你别来烦我!”
这个叫李晨风的男生似乎并没听进去她的话,或者她的话似乎对他根本没有攻击力,继续说:“那个……那个刚才和你说话的男生是谁,你男朋友?那他真是太不会怜香惜玉了,让这样一个貌美如花的女朋友独自呆在……”
林夕洁止住他的话,一字一顿地说:“我、说、他、是、我、男、朋、友、了、吗?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李晨风不怒反笑,说:“我也是这么觉得,他根本配不上你嘛。”
林夕洁拿书作势要扔,说:“他配不配上我,关你什么事!”
李晨风抬手闪挡,说:“就关我事,因为我喜欢你!”说完,他转身离开,边走边朝着柳臻消失的方向狠狠说道:“TMD关你鸟事!”
林夕洁心里早已火冒三丈,但对付这种死皮赖脸的人真是半点辄也想不出来。
只是这种事情还让柳臻参与了进来,真怕自己和柳臻会走到那条不愿意也不能走的份上。林夕洁隐隐感觉到自己的猜测已变成事实,难道真的要继续装傻吗?
柳臻刚来到班门口时“啊哧啊哧”连打两个喷嚏,自言自语说:“哎呦,谁想我了?”
这话被旁边的刘雪倩听到了,她笑着说:“你可真自恋,我看是有人骂你了才对。”
柳臻继续自恋说:“这骂我的人不也是想我了吗?好了好了,看你讽刺我还这么有精神,想必你的病好得差不多了。我得回班看书了,这要是让姬付看到我这么悠闲地聊天,非又把我拉到讲台上示众不可。”
柳臻走后,刘雪倩继续背书,不经意看到楼下林夕洁和一个男生说着话,凭着女生的第六感,好像他们说话并不是太愉快。
这个人就是追她的男生吗?刘雪倩这样想,看着那男生如此殷勤,又看柳臻只是玩暗恋,真觉得那男生占据天时地利人和,可以清楚地看到林夕洁的高兴和伤心,不得不说是柳臻的劲敌。
唉,我在想这干嘛?这是柳臻的事,他和林夕洁的关系发展到什么程度,都和我没有关系。等到高考结束,大家分散四面八方,各走各的,再也问不到彼此。少了音讯少了见面,更少了那份所谓的同学感情。
柳臻回到座位,翻出英语书,扫了一遍书后面几页英语单词。那一排排的英语字母像是无底的漩涡,扭曲着不停旋转,转得他头昏眼花,只想睡觉。这时,谢思芸一颠一晃地朝自己的座位走来。
谢思芸向来是太阳照在屁股上才会醒来,早自习她几乎是想来就来,不想来,姬付也拿她没法子。后排男生极其羡慕,也想学着谢思芸赖在床上不起,可是自从上了高三,这姬付居然破天荒经常到男寝室查宿舍,倘若看到有人赖床,上来就是掀被子,抄起扫帚“铛铛铛”敲床,再加上他那震耳欲聋的嗓音,顿时把学生吓得睡意消失得无影无踪,起床的速度也呈几何倍地增快。
后来起床困难户杜源被姬付吓了数次,总结前几次刻骨铭心的经验,想出一招出来。这一招就是将寝室反锁,让姬付进不来,可怜姬付居然真有先知的本领,只见他朝寝室门狂喊几声,就从门顶窗户上翻出钥匙来,然后狂笑几声打开了门将被窝里只穿着内裤的杜源给揪了出来。
杜源不服,昂然大叫说:“非汝之能,乃吾宿舍之人,留下钥匙,以致如此!”
姬付一听,想这兔崽子竟然拿《三国演义》里的话压他,说:“量你小儿不成大器,吾且饶你不死,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罚你抄写一百个英语单词。”
杜源大喜,一百字对他来说就像小孩子过家家,soeasy!
次日,他赶紧拿掉钥匙,继续反锁寝室门呼呼大睡。姬付真算得上老谋深算,遂从小卖铺买了几个香气腾腾的热包子,站着杜源的寝室门前悠闲地吃起来。杜源睡梦中闻到一股香味,肚子顿时饥饿难耐,麻利起身出门,刚一出门,却见到姬付衔着包子看着他。
杜源苦笑两声,打招呼说:“呵呵,早上好,班主任。”
刚想撒丫子躲进去,姬付顺手一牵他的裤头,说:“可服?”
杜源咳咳几声,找回底气,说:“此是吾自来送死,非汝之能也。吾未心服。”
姬付说:“好,倘若下次再被我手擒,你可小心你的小心脏。不过今日你也休想例外,回班给我抄写三千单词。”
杜源悻悻然回班苦思冥想计策,不得结果,掏出《三十六计》一计一计逐一思量,好不容易看到最后一计,终于恍然大悟,说:“姬付休矣。可谓,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我打不起还躲不起吗!”
明日一早,就来了个狡兔三窟,每次早自习杜源就安安稳稳地躲在外班的寝室里睡觉,班主任问他早自习怎么不来上课,他就解释说自己图安静,整个早自习都在学校的花园里背书,然后随口背几句语文的古诗词。
这下倒是难为了姬付一把,可是没几天,姬付居然背着他的老婆拿着家里的照相机,早自习的时候到校园各个角落拍了上千张照片,只为了证明杜源没有在校园里背书。杜源这下子算是彻底被姬付搞败了,真没想到姬付此人如此的恶毒狠辣,不得不佩服得五体投地,不过还是免不了被姬付罚抄一万个单词。
这次姬付杀鸡儆猴以后,15班的男生再也没人敢在早自习逃课了。为此穆乾坤编唱道:“滴格里格朗,哪怕孟获是周瑜,孔明几番使人哭。姬付姬付,三擒小杜,走投无路,猢狲哀哭!哭哭哭!让你给呀给天斗。何必当初那么**,落得个如此下场千万别怪我狠毒。”
然而谢思芸却没被那“鸡”的失败所震撼,依旧肆无忌惮地躲在寝室里睡大觉,而且事后从来都是直言不讳地对姬付说:“我就是困,我困就得睡觉,你就是杀了我,我还是困!”
姬付总会好言好语地劝说:“你现在是高三阶段,学习往往比睡觉还要重要啊!你不看现在是什么阶段了,哪个学生不开始拼命学习?睡觉!‘生前何必久睡,死后自会长眠’,这话你没听说过?!”
谢思芸知道姬付还是不明白她说的话,干脆说:“我想,我乐意,我高兴,我爱好,I……happy!”
姬付立马条件反射,刚想指责她语法出现问题,她就趾高气扬摆裙而去。
有天姬付实在不想让谢思芸继续这样“堕落”下去了,居然独自一人毫无征兆地走进女寝室。这刚走进女寝室,姬付就被女寝室管理员那肥大的身躯给挡住了。
那胖大妈厉声说:“你是哪路性别,胆敢不经允许乱闯女寝室?”
姬付对谢思芸的愤怒被这位大妈的气势给生生击散了,解释说:“我是15班的班主任,班上一个女生逃课睡懒觉,我这是来叫醒她的。”
那胖大妈毫不妥协说:“你最近没看过新闻吗?俺可是听说很多呢。说安徽省哪个地方的老师强奸了他的几个学生,那事搞得全国沸沸扬扬的。俺们也是安徽省,首先就得要带模范作用,不管你是学生的班主任还是假冒叔叔都不能进女寝室。除非你有校长开的证明。”
姬付哪里听说学校多了这个规定,说:“不是……这个新闻我也听说过,可是那受害人可都是连毛还没生齐的小学生,她们当然没有自我保护意识,可高中生就不一样了。而且,寝室规定不准班主任探望学生吗?”
胖大妈嘿嘿一笑,说:“这儿是俺的地盘,俺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关你屁事?!”说着,将其臃肿地身躯往姬付重重压来。
姬付叫苦不迭,说:“好好好,我……我走!我走!”说完,迅速地消失在寝室外面,一改他平时一步一拐闲庭信步的走姿。
柳臻看到谢思芸回到座位,用充满好奇的目光盯着她看,谢思芸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说:“有那么震惊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经常……经常迟到。”说着打着很大的哈欠。
柳臻凑到她的身边,似乎闻到了一股女生的体香,想着怎么说好,最后还是干脆直接问:“你会不会哭啊?”
谢思芸愣了一阵才说,语气非常无奈:“你觉得呢?你觉得我是笑着出生的吗?”
柳臻默然,过了一阵说:“我真但愿你不会哭,永远的像现在一样的快乐。”柳臻说完这句对谢思芸来说相当无厘头的话就坐回座位,趴在课桌上对着一排排的课本深思。
谢思芸满以为柳臻又在和自己开玩笑,刚想回嘴,但注意到柳臻说出这句话时,脸上那一副再正经不过的表情,突然之间自己所有要争吵的情绪都消失了,只剩下的一股温暖。
那一瞬间,就像荒芜之地开出一朵美丽的花。
谢思芸低声回应:“嗯,我就算哭,那也是高兴的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