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1995年上大学的,那个时候很多大学都不包分配了,学费也开始贵得很了。我娘考虑到学费,听说我们那届如果考医生和教师将是最后一拨由国家包分配,我娘便执意让我考医学院或师范学院。
我选择了考医学院,因为我对人体很感兴趣,在初中的时候,我就画了三本人体素描,大概有600多张。我熟知人体的各个部位以及结构,考医学院可以满足我对人体的兴趣。
请听众朋友们不要误解,我只是单纯的人体爱好者,是出于艺术爱好以及科学研究的目的,绝对不是挂羊头卖狗肉那伙的。
我的母校,江北医科大学,后来被凇林大学合并了,是东北最好的医科大学,校址在长春。
1995年的8月25号,我背着一个书包,带着通知书和身份证以及1000元钱,踏上了开往长春的大客车,开始了我奇幻冒险的旅程。(咳咳,不好意思,我为什么要在这里用“奇幻冒险”啊?)
客车是不分座号的,只要是座票,就可以上车,并随便选择座位,我选择了坐在最后一排。我从小就喜欢坐最后一排,因为可以躲在后边观察所有人的举动,而又相对隐蔽,可以避免别人的窥视,我的人体素描就是坐在最后一排的杰作。
我将包塞到车顶部的货架上。然后坐在座位上,看人们相继上车。
男人和女人绝对是不一样的,男人喜欢上车后先扫视一下整个车厢,而女人上车后,喜欢低头找座位,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区别,男人宏观,女人微观。(咳咳,勿打,我没有歧视女性的意思。)
一个穿着白衬衣,戴金边眼镜的中年男人提着一个皮箱走了上来,女售票员在下面不断地喊“戴眼镜的,把皮箱放下面,不要带车上。到地方,我会给你拿出来的。”
中年男人冲车下的女售票员没好气道“这东西,万一丢了,你负责得起吗?”。
女售票员道“你还能拿着一箱子金条不成?”
中年男人道“恐怕一箱子金条也换不来这东西。这是人命。”
女售票员不依不饶道“你那么大个箱子,放在上面,太占地方了。”
“好,我买票,好吧,我再买两张票,给我这个箱子用,成吧?”
女售票员斜睨了一眼中年男人“拿钱。”中年男人从口袋里拿出两张一百的,丢给上来的女售票员,道“不用找了。”
女售票员熟练的找出四十块钱,扯下两张票,丢到中年男人的面前。“把东西看好了,如果有损坏或丢失,概不负责。”
中年男人抱着箱子走到最后一排,看了看我,示意我靠里面点。我挪了挪屁股,那男人将箱子放在我身边的座位,他坐在箱子另一边。
客车行驶在蜿蜒的盘山道上,一旁是陡峭的山崖,一旁是深渊,中年男人焦躁不安,时不时的朝窗外看看。
我自小生长在山区,早已熟悉了盘山道,所以并不惊慌,便安慰中年男人“不要紧张,这些司机都是很有经验的老司机了,这盘山路,他们都开了好多年了。”
中年男人道“小兄弟,谢谢你。一会儿若是有什么问题发生,你不要紧张,记住我说的话,你一定会平安的。”我是想安慰他,他反过来安慰我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布条,上面写了些看不懂的字体,将布条塞到我手里,道“把布条系在胳膊上。”这是干什么?红布?符文?我有些不解。但看他应该也不是什么恶意,就把布条系在胳膊上。
昏昏沉沉中,我开始瞌睡了。蒙胧中,感觉雾越来越大,眼皮有些抬不起来了。“咯噔”,“砰”。车好像撞到什么上面了,马上,车开始坠落,撞击。人,物品,像豆子在容器中一样跳跃,翻滚,撞击。随着最后一下撞击,整个世界恢复沉寂。我们“着陆”了。
我似乎压在什么东西上,软绵绵的,完全缓冲了从高处下落的撞击力。睁看眼睛,我擦,女人?不对,这是什么?“人体”?第一个信号是,我身下正压着个女人,但当我仔细看下,却发现,这应该是一具人体模型。我使劲捏了一下,感觉应该是硅胶的。
那个时候我还比较傻,比较单纯,如果是今天,我第一个反应,应该是“这是一个充气娃娃”。
“模型”就这样被我压在身下,面部正对着我。她的双眼紧紧闭着,嘴唇没有血色,但皮肤似乎很轻盈,吹弹即破的那种感觉。如果不仔细看,真的会以为这是一个真的女人。我轻轻从“模型”上挪开,唯恐惊吓了她。
中年男人趴在距离我大概两米的地方,客车在附近六米远的地方。看来我和他以及旁边这个“模型”都是从车里甩出来的。很奇怪,我不记得有人带个人体模型上车啊。难道是后上车的?
满地的玻璃渣子和血迹。我将那个中年男人翻过来,他死了,很安详,不像受过多少痛苦,应该是一击毙命。果然,在他的脑后发现一块玻璃,这块玻璃穿透了大脑。
车厢已经支离破碎,奇怪的是,只有我和这男人以及“模型”被甩出了车厢,而其他人都还在车厢里,虽然也都早已毙命。检查过每个人,终于从一个肚子很大,脑袋秃顶的男人皮包里翻出一部“大哥大”。那男人死状很恐怖,眼球突出,血从眼眶和耳朵以及嘴角流出,这就是常说的“七窍流血”了。
那个年代,还没有手机,所谓的手机也就是“大哥大”,人们普遍用的是BP机。现在翻盖手机也不多见了,都是苹果了。我还收藏和保存了不少BP机呢,给我孙子留着,兴许可以成为古董。
拿着大哥大,我准备报警。妈的,竟然没信号。检查了所有人,他们都死了,只有我活着。可是我该如何出去呢,抬头看看周围,明显车是掉到悬崖下面了,而悬崖下面的大树,大多都十多米高,层层叠叠,阳光投射进来,都很困难,求救信号该如何传到上面呢?
突然一声呻吟,让我浑身起鸡皮疙瘩。那具“模型”竟然发出了一声“呻吟”。虽然我从小就是在停尸房长大的,但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呻吟”。没有丝毫的娇柔,反而粗暴沙哑。我确定,这不是其他人发出的,因为除了那个中年男人,其他人都在车厢里,而且都死了。中年男人就在我视野范围内,也死了。对,声音从我身后发出,是的,是的,就在我身后发出。
娘的呀,我不敢回头。软棉棉的,是我踩到她的脚了。我一下跳了起来,不敢回头。一只手突然搭在我肩膀上。道“小哥,你踩我脚了。”
我紧缩着脖子,浑身打颤。那手从我肩膀滑落下来,突然又抬起来,一下揪住我的左耳朵,猛一用力,把我扭转过去。天,真的是那具模型,竟然站了起来,那“模型”随手一巴掌,打在我脸上,牙齿都要掉了。“我长得很奇怪吗?”我结结巴巴道“不奇怪,你长得挺好看。”
“模型”朝在中年男人旁边的皮箱努努嘴,道“去找个结实的包,把地上的东西都整理好。”
皮箱已经彻底散架了,里面的东西散落了一地,都是很奇怪的物件。这皮箱是用不成了,我走进车厢,翻出一个旅行包。走到中年男人附近,把那些散落一地的物件一一拣起。
不锈钢止血钳,不锈钢血管钳,手术刀,消毒盘,各种药品……我擦,这是什么?一本厚厚的线装书,油迹斑斑。拾起这本书,竟然都是符文,字体暗红色,像是粘着血书写的,根本看不懂啊。
那“模型”一把夺过那本斑驳的书,塞到旅行包中,道“跟我走。”
“模型”走在前面,斑驳的阳光投射下来,她似乎像是走秀的模特,身姿,体态让人想入非非。请大家原谅张彼得的罪恶。
啥?你说我怕不怕,车厢里那么多死人?我从小就是在停尸房长大的,见惯了各种尸体,已经有免疫力了。
好吧,听众朋友们,简单给大家介绍一下我张彼得的家庭背景。
我爷爷是民国时期国民政府警察署的殓房执事,说白了,就是看管停尸房的。解放后,我爷爷因为没有大罪恶,另外呢,也确实没人愿意接手这个工作,所以我爷爷得以继续做这个工作。后来子承父业,我爹接了爷爷的班。因为业务往来,认识了我娘,我娘是殡仪馆的化妆师。嘎嘎,就有了我了。
“模型”在前面走着,我跟在后边,稍微有些慢了,那“模型”就转过身来,狠狠一巴掌甩过来。一点女人味也没有。走了半小时,左边脸就彻底被打肿了。脚也开始疼。这深山老林的,到处是尖鞘的东西,稍微不留神,就扎了脚。
这“模型”究竟要上哪里?摸摸胸口,还好,录取通知书和身份证还在衣服里,走的时候,俺娘给缝在衬衣里了。哎呀,这要走到什么时候啊。我还能不能去上学了?
越走地势越低,七扭八拐,这“模型”终于停住了脚步。将一片藤萝掀开,眼前竟然是一个大的宅院,四进四开,前庭后院,高低错落,甚是壮观。沿着一条小径,朝下一路小跑,来到庭院门前。“模型”轻轻扣了一下大门。半晌,一个尖头尖脑的男人探出头来,看了一眼那个“模型”,又仔细上下察看了下我。道“进来吧。”
进了大门,里面豁然开朗,若大的庭院,却晾晒了很多衣物。不对,这哪里有什么阳光,天是灰蒙蒙的,所有物体被浓雾包裹着。风向也很奇怪,那些“衣物”,左摇右摆。
走近一看,却发现,这,竟然是一张一张吊起来晾晒的人皮,有的人皮显然是刚刚剥下来没多久,还在滴血。那些干透的就那样荡来荡去。特制的夹子夹住人皮的脚,人皮呈倒挂状。
一排排人皮的头发垂向地面,被风一吹,甚是恐怖。突然很想呕吐。刚用手捂住嘴巴,那“模型”抬脚朝我屁股踢了一脚,道“吐什么?你不也是装在人皮中的物件?”
“模型”开始摇晃自己的身体,一声低吟,“模型”的头发中央开始破裂,她用手抓住头发,一点一点朝两边拽,裂口越来越大,一个黏糊糊的头从头皮中钻了出来。
尼玛,竟然是个男人头,等他彻底钻出来,再次吓我一跳,是个中等身材的男人,面目狰狞,两只眼睛长在鼻子的同一侧,鼻子是有两个朝天的洞。一圈大龅牙露在嘴巴外边,确切的说,他根本就没有嘴唇。浑身上下长满绿色的疙瘩。这些绿色的疙瘩不断分泌着黏液。黏液承受不住重力,滴答落在地面上。
那男人伸手抓住我的手腕,仔细看了下我手腕上系着的红布条。道“他是个胆小鬼,希望你不是。跟我来吧。”
那男人回头看我不动,威严而又带有恐吓的道“我叫绿莱,你可以叫我莱哥。如果你想活着出去,就必须听我的话。”说完径直朝前走去。那身影哪里还有一点女人的婀娜,完全是一个成熟男人的体态。
进了大厅,发现屋子里竟然坐着十多个同“莱哥”一样的人,有男人,有女人,都是浑身上下长满了绿疙瘩,不断分泌绿色的黏液。有个七八岁的小孩,竟然也是如此。那孩子裂嘴一笑,道“哥哥好。”我灿灿笑道“好。”
“莱哥”威严道“那个医生已经死了,以后就由这位小哥负责为我们缝制新衣。”
“什么?缝衣服?”我不解道。
“对,外边晾晒的都是阿德缝制的,既然他在这次车祸中去世了,而他又把信物系在你的手腕上,你自然就是他的弟子,你就必须继承他的事业,为我们缝制新衣服。”
“那个中年男人叫阿德?”
“是的,全阿德,你们县公安局法医。”
“你,你是说,外边那些人皮就是你们的衣服?”
“是啊,那些人皮就是我们的衣服。”
“莱哥”在地上走来走去,思考了一会儿,用手一指,一个瘦小的女孩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爸爸”,这女孩子竟然是“莱哥”的女儿。好恐怖的女儿。两个眼睛像牛眼一样大,耷拉在两边的颧骨上,竟然没有眼皮,同“莱哥”一样,她也没有嘴唇。好在她有鼻子,鼻梁也算好看。但那满身的黏液和绿疙瘩,实在让人无法直视。
“阿莹,你带这小哥去用饭,顺便把咱们的事情给他交代一下。”叫阿莹的女孩很乖巧的点点头。“好的,阿爸。”
我刚要抬脚,“莱哥”道“小哥,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张彼得。”我大声道。
“莱哥”念念有词道:“张彼得,很有特点的名字。希望你的手工活一样出彩。”
出了大厅,那尖头尖脑的男人,竟然已经用一个类似东北雪橇一样的东西把车厢里那些尸体都运了回来,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
阿莹道“叔叔打了几只兔子?”
尖头尖脑的男人道“这次收获还可以,有20个,如果那车满员,就有25个了。”
阿莹道“还不错啦,叔叔辛苦了。”
除了长相怪异,这院落的结构和布置,风格类似清朝末年民国初期,家具几乎都是实木的,镂空,雕梁,重彩。
阿莹将食物从锅里直接端出放在桌子上,道“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仔细一看,竟然是一盘冰晶肘子,四个馒头,一盘宫爆鸡丁,一碗鸡蛋汤。我真是饿了,估计现在已经是下午五点左右了,我是早晨六点多从家里出发的。
这冰晶肘子的味道真的很好,特别有嚼劲。鸡丁也很好吃,虽然很辣,但很有滋味。鸡蛋汤,稍微淡了点,还行。我用手一抹嘴唇,才发现阿莹一直坐在旁边直勾勾的看着我。看到她那两个要掉下来的牛眼和浑身的绿疙瘩,突然有点反胃,我用手捂住嘴巴。阿莹小声道“别吐。”好吧,我又生生将反胃的东西咽了下去。
“好,好,好。”一个老者推门走了进来。道“这娃子不比死去的阿德差。就由他接任阿德的差事吧。”
阿莹走到老者面前,道“爷爷,那不用杀他了?”
老者道“既然你喜欢,就留着吧。”
阿莹欢喜道“谢谢爷爷。”
老者哈哈大笑而去。
什么意思?不用杀我了?阿德?喜欢我?都什么啊?乱七八糟的。阿莹送走了爷爷,转回头,笑呵呵的看着我道“如果不是我,你肯定已经死了。”
“为什么?”我不解道。
“因为你通过了考试啊,可以接任阿德的职务。这样你就不用死了。”
“什么考试?”
“就是你能顺利吃下这些食物,并且没有排异的反应,尽管你看到我的模样的时候开始反胃,但和排异没有关系。”
“排异?”
“对啊,就是这些食物里,都有我们分泌的黏液,有剧毒,吃了混有这种黏液的食物,很少有人会不死,而你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说明你的身体是可以接受这种剧毒的。如果不能接受这种剧毒,将来,你是完不成任务的。”
“这食物里,你们竟然放了那些恶心的东西?”
阿莹顿了顿,思考了一下,接着道“另外,这些食物,你能都吃下,也说明了你的身体异乎常人。”
“你,别说了。我要吐了。”胃里翻江倒海,喷涌而出,我将吃进去的食物全都吐了出来。
阿莹却并不恼怒,仍然笑呵呵的看着我道“你这个呕吐是不做数的。你就是通过了考试,没有办法了,想死是不行了。”
阿莹突然坏笑道“你知道你吃的都是什么吗?冰晶肘子是去年山崖发生车祸后一个男人的大腿,剥皮后,我把他的大腿冷藏起来了。那馒头,是用人骨磨制的粉掺了青稞和小麦。而鸡蛋汤呢,实际是我们疙瘩掉落后里面的溶液。那盘宫爆鸡丁里面的鸡丁是做试验养的鸡,吃的饲料都是那些有些腐烂,无法进行制作的人的尸体磨制的。”
“别说了,太变态了。”我咆哮着,一把将桌子掀翻了。阿莹道“我们并没有杀他们啊,他们都是出车祸死的,有的是被人谋杀的。有的是死刑犯,被枪决后,我们盗来的尸体。挖坟掘墓的事情,我们是不干的。”阿莹分辩道。
“伦理,你们这样做有违伦理。人死后,尸体也是应该被尊重的。”但阿莹显然是不认同我这个观点的。她摇头道“身体只是一个皮囊,思想才是内核,没有思想或灵魂的肉体就是一具躯壳。做为物质的一种,躯壳,不该为活着的人服务吗?”
“别人的东西,给你的是给你的,没有经过别人同意就取用就是盗,是不义的。”我厉声道。
阿莹道“如果没有人皮,我们都活不了。因为我们是畏光的。”
“为什么?”我奇怪道。
阿莹抽泣道“因为我们是绿蛙族”。